就是去年秋天的雨夜，塔林·舒把一个倒霉的被自家牛仔一枪崩掉的牧场主送去了科尔代尔外围的森林当中。

衣服剥了，尸体直接丢在保留地周围的山林里，狼群和灰熊会帮他们处理干净。

令肖恩没想到的是，还未成年的蓝尼也有胆色也有能力把人送走了。过小的年龄和读书的经历让人潜意识里忽略了蓝尼在来到牧场前所做的事：枪杀了三个醉鬼还成功脱逃。

“那個叫哈特的，都做了什么？”肖恩随口问道。牛仔在老板出差之间“离职”，总要问上一问的。

“哈特·门德斯，今年36岁，从南达科他的伍德跑到我们牧场就职，之前因为经常给其他牛仔帮忙一直博到了他们的好感。

在你走了之后，他有些膨胀了，借着自己笼络了不少牛仔的支持打算违抗我。包括在一些累活重活前阴阳怪气，在给小牛犊烫烙印时不小心松了绳子让白隼被牛结结实实踹了个正着，我察觉到他有些不服气的苗头。

于是在一场周末派对上，门德斯喝醉以后的挑衅正中下怀，他想借着酒醉这个借口跟我打一架，他的体格比我壮，但速度太慢了，他被我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

没想到他还不死心，打算干一票大的。”

“怎么做？”

“给牛犊喂大量的苜蓿，再给它们喝大量的水。”

“该死的门德斯！”肖恩原本熄灭的火气又被他的行为勾了上来。

苜蓿当然是非常好的草料，但是它里面的粗蛋白质含量比较高，在幼嫩的苜蓿草中含有一些硝酸盐和亚硝酸盐和大量的皂苷，牛犊吃了会在瘤胃内形成大量的泡沫，阻塞嗳气排出，导致生病。

更何况又喂上了水，被牛切碎的草料混合着水在胃里继续发酵，到时候瘤胃鼓气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

胀气的牛犊外表看起来肚子圆滚滚的，会用力大口喘气，身子还不停地抖动；它们的鼻镜上干燥无汗，可嘴里还不断地流着口水，一直站着，烦躁不安，不肯躺下休息。

而它的身体内部，则会停止反刍，呼吸困难，最后瘤胃涨破而死。

死牛是毫无价值的，肖恩手头的资金是算好了的，如果有超过一百头牛死亡，他手头的资金链就会断裂，要不就被人趁机占有股份，要不就直接破产，跟那些逗留在镇上没有工作的人一样，变成寻找机会的亡命之徒。

“如果不是老牛仔们看出了端倪，兽医盖德又真的有两把刷子，门德斯这次给我们造成的损失会超过两百头牛！”蓝尼沉稳地将事件讲述给肖恩，但是想起当时身上的压力，蓝尼的拳头又微微颤抖起来。

“我知道他不能再留在牧场了，我让他收拾好东西跟我来这里，周会给他结清工资，之后我们给他办好了离职手续，将他带到了科尔代尔外面的保留地。

他还在不停问呢，不是说好了去卡农城，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

我告诉他，从这里到目的地更快更方便。

最后，他终于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他跪下来恳求我不要这样做，他还有一把力气，将来可以做一个不要钱的农奴，只求一条烂命活下去。但是我怎么会同意这样的人再回到牧场呢？

他的结局注定是脑袋上开一个孔洞，被弃尸荒野。

门德斯就这样成为了一个过去式，先生，故事就是这样。”蓝尼平静地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没有一点美化和隐瞒，他就像是个忠实的记录者而非一个行刑者。

“你做得到很好，换做是我，也不可能做得更好了。”肖恩看到了蓝尼的精神压力，连忙出言安慰，“那个能看出牛犊问题的牛仔要好好奖赏，白人牛仔肯踏实给华人卖命的可不是个轻松的决定。”

“那么肖恩，还有一件事要你批准。”蓝尼听到肖恩的宽慰，脊背微微抬高了几分，他的声音都变高了些。

“什么事？”肖恩好不容易按捺下去的坏心情又浮了上来。

“那就是我们的牛仔看到了老板的回归，给你准备了一场小型的欢迎派对。刚才你的火气太大，把他们吓得够呛，尤其是那句‘工资结清，所有人滚蛋’。”蓝尼也学坏了，他都会卖关子了。

这一下，让肖恩心中的恼火消了个干干净净。微笑又重新回到了自己脸上。

“当然，我......这也是我的荣幸。”肖恩有些结结巴巴，他从桌子前面绕了过来，站到了蓝尼的跟前，“还等什么？我们快走吧，不要让坏心情持续很久，要不然连烤肉都会变得不那么好吃。”

一路前行，肖恩的声音还回荡在草原之上，“你说，他们真的吓坏了？那给他们一点礼物能补偿回来吗？倒不是怕他们闹脾气，这不是担心明天那牛群就不好好带了嘛？”

在员工宿舍屋外，一个大大的篝火已经搭了起来，所有人都伸长脖子，望着缓坡上的房子。

他们看到房子里的灯光一暗，没过多久，一盏油灯从门口缓缓亮起。灯光颜色橘红，不算很亮，它缓缓地朝着员工宿舍飘来，一点两点，一步两步。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片灯光，是一盏，不是两盏。

所有人屏住了呼吸，望着灯光来的方向。脸上带着期盼和担忧两种不同的情绪，看来今天下午肖恩的喝骂让他们有些害怕起来。

能让他们害怕的不只是肖恩这个人，而是那句杀伤力十足的话语，凭良心说，肖恩这里的工作还算是不错的，虽然工作累点，但工资不低，还提供食宿，同事关系虽然不能说融洽，但至少还算齐心。老板虽然不是白人，但尊重他们的传统，每周除了有固定的时间做礼拜之外，还有半天的休息。

要知道能遵守礼拜日这个传统的白人都越来越少了！

他们还是相当珍惜这份工作的，这也是为什么肖恩发脾气说要集体解雇他们的时候，他们还要坚持给肖恩举办欢迎派对的原因之一。

这年头，不给员工找事，还能按时发工资的工作，可是不好找了！

当灯光一点点凑近篝火，他们内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他们担心今晚的准备化成泡影，一个好好的工作就此丢掉。

灯光一点点融进篝火里面，篝火掩映了来者的面庞，提灯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黑人男孩莱纳德·萨莫斯。

哎.....众人所有的期望都化作了失望，显而易见的失落感伴随着篝火的星星点点消散在夜空当中。

“萨莫斯，BOSS真的没来吗？”不死心的众人重新拾回心情问道。

不过蓝尼并没有说话，在黑暗当中传来一阵马蹄声响，除了马蹄之外还有玻璃瓶碰撞的叮叮当当的声音，肖恩的声音由远及近。

“你们在等我吗？那么就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