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马路上行驶，车内除了二人的呼吸声，只有引擎声在持续作响。

张火进入戒备状态已经持续一段时间，但令他奇怪的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可银色锁链的颤鸣声依旧没有停下，突如其来的牵引感虽然强烈，但并没有像云海峰那次一样，将张火的灵魂拉去。

这让他感到疑惑不解，再三思量后，张火做出了决定。

他看了眼专心开车的老黄，便靠在后座的腰靠，闭上眼，做出假寐的动作。

灵魂体则握住锁链，一跃而出，但没有进入精神层面，而是浮在半空中。

看着逐渐远去的SUV，张火顺着感应缓慢升空。

咦？

莫名的膨胀感，使得灵魂体的动作立刻停住。

这种特殊的感觉，让张火心神一震，灵魂力量下意识向四周拨撩。

公路两旁的树木泛着新绿，微风拂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

一片绿叶脱落，随风飘荡，在半空中突然落在沥青路面。

往来的车辆从树叶旁经过，风声呼呼作响，却无法带起这片树叶，似有千斤之重。

这时，树叶忽然“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几个圈，最终悬浮在半空。

这般神奇的场景，暂无一人发现。

张火托举着这片绿叶，内心的疑惑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不解。

自己的灵魂力量似乎没有发生质的变化，为什么精神对物质层面的干涉程度能达到这种地步？

一念既出，树叶立即被揉成一团，随即被他扔在地上。

明明按照自己的判断，如果以灵魂体的状态，想要将精神力量转化为足以干涉现实的能力。

就需要找到精神干涉物质的有效“抓手”，通过这个“支点”，才能达成目标。

怎么自己还没有寻到“塑形”之法，就可以直接干涉物质世界？

灵魂体抓住锁链，登入量区，试图在这里找到一点蛛丝马迹。

无尽的能量洪流冲刷，张火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连带着锁链给出的感应也在进入量区时消失。

张火带着疑惑返回身躯，锁链再次颤鸣。

“九老板？”

他睁开眼，正好听见老黄扭过头，试图叫醒自己。

张火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刚醒的样子，他揉了揉眼睛：“到地方了？”

“到了。”

……

二人戴上面具下了车，老黄从后备箱拿出设备。

老黄指了指等身高的“信号发射仪”，又从两侧取下手臂大小的扫描器，确认张火可以使用之后，他开始修正相关参数。

在调整好设备，贴合张火的“使用习惯”后，老黄拿出一副路线图，仔细讲解设备的工作原理，以保证张火能及时调整。

“九老板，我手上的是副机，想要正常工作，需要你这边提供主频信号。”

“所以尽量沿着右边这样的路线和顺序，我往左边走……”

张火压下心神中锁链的颤鸣，问了个问题：“这样的沟通效率会不会太低了？到时候在‘地视’上再说？”

他指了指右耳的“地视”，毕竟这玩意用来工作交流应该再方便不过，有突发情况直接说，何必现在多费口舌。

“额……”老黄无奈地看了眼张火，“地视的通讯信道，我用不了，不够格……只有精神力量能长时间停留在浅层区域才用得起。”

不过张火的问题好像提醒了老黄，他返回车内拿出一个巴掌大的通讯器交给张火。

在准备妥当之后，二人朝着停车场外走去。

……

张火戴着面罩，精神刺入仪器，紧接着在物质层面略加干涉，扫描器信号灯亮起，显示与副机连接。

张火逐步加大“输出功率”，物质世界的信号他无法察觉，但在精神层面异动，张火尽收眼底。

“螺旋式”的波动从浅层区域迸发，经过深层、朝量区发射。

而张火需要在原地等待副机信号的传回，主副两机的覆盖距离，就是设备所能检测到的总体范围。

通过他们收集的量区波动特征，市政再根据数据建立数学模型，估算出患病人数，锁定病人身份，再“合理”分配人力，进行收治。

对于张火这类能力者而言，只需要做好第一步，其他的事情都不需要知道，也没必要知道……

张火站在一处高楼之上，一边完成手中的工作，一边四处张望。

随着他对精神层面信号的观察，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他手中主机所发射的信号，绝不是收集“病毒分布”那么简单，哪怕张火并不知道，“病毒”在精神层面的干扰特征是什么样子。

能在精神层面传播“有序”的涟漪，就意味着其中必定含有大量的有效信息，这是张火对精神层面的基本认知。

从他接触到精神领域之后，不管是【OYW】还是其他能力者，都没有违背这一规则。

而张火在云海峰与改造人的战斗中不仅印证了这一点，还延伸出另一个认识。

即精神层面的对抗，就是各自“有效信息”的对抗。

精神修为的高低之分，除了比较精神力量的稳固标准之外，还有如何将“混沌散乱”的有效信息，转化为秩序清晰的逻辑框架。

按照雷鸣给他的说法，想要增进各方面的能力，业内最靠谱的说法，就是找到最贴合自身能力的逻辑运转方式。

雷鸣当时还给他举了几个例子，有人每天光吃饭就能打熬肉体，一天什么都不干，就比得上肉身侧能力者一年的修行效果。

还有人光睡觉就能成S级，精神修为日益飞涨……

这些天赋出众的能力者眼中，世界的模样就是与旁人不同。

他们对能力的看法和使用，总是有着自己的一套逻辑和视角。

这些人的思维逻辑因为实力，足以改变社会的一些运转规则，甚至扭曲自然法则，将外部环境改造成自己脑中所思所想。

仅从现在张火的理解来说，这种颇有“人身小天地，宇宙大天地”的玄妙说法，却还不够全面。

在张火的理论补全中，能力者想要更进一步，不管是谁，都要找到自洽的“自我秩序”。

这套秩序逻辑必须环环相扣，不仅能涵盖自身能力，并且可以从头到尾解释世界的“全貌”。

经不住现实世界验证的“自我秩序”，注定是脆弱的、荒谬的、虚幻的，随时会“走火入魔”，步入歧途。

张火从自身灵魂力量入手，所得的见识自然也与旁人不同，不是谁在刚觉醒就能“元神出窍”，冯虚御风。

以此认知，张火回过味来，自己能从每次波段的信号中，感知信息含量的操作应该算是“离大谱”，还包括之前他能捕捉地视发出的连接信号的行为。

虽然他不知道信号所表示的具体内容，但结合信号在物理层面的落向来看，更像是在地毯式扫描。

因为所处的高度，通流区绝大部分区域一览无余，其城市建设水平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差。

即使负责治安天星安保暂时出局，却没有影响这里社会功能的运转。

张火突然想到了什么，其实这也是一种秩序，属于群体的秩序。

人类社会的抗风险能力正借此得到体现，某一方面短暂的“缺失”似乎不影响整体的稳态。

此刻他似乎有所触动，心念一动，视角不断拔高，从量区再次向下俯视。

得益于“地势差”，张火眼中的世界发生变化，附近几十万人所代表的光点错落有致。

每个人身上散发的光点相互交互，乍明乍暗，似乎遵循着某种复杂的干涉机理，光点的变化非常迅速。

光点彼此之间还扭曲拉扯，形成极端复杂的不规律形状。

只从单纯的感知来说，在“精神层面”形成的景色堪称汪洋大海，浩浩荡荡。

张火心有所感，一个人有一套行事的逻辑秩序，宇宙天地自有法度。

但宇宙自然的真理，对于他来说太过缥缈，而旁人的修行法门自己没有见到多少种，谈不上取长补短。

那么几个人，几十个人，成千上万人组合而成的集体，其运行的“自我秩序”，又能否被他参考借鉴呢？

唔！

人之道，集众而有开天辟地之力。

想到这里，张火思绪顿生，“集体”改造客观世界的纲领理论，早在超凡力量出现前，就已经存在。

他看着光点形成的“汪洋大海”，一个个灵感迸发。

以这个路径来看，也许“生灵执念”诞生的因素之一，就在集体的“自我秩序”对精神层面的“改造”当中，所以其能同时满足物质与精神层面的相互干涉。

而不是如同他一般，不靠外力只能单向干涉现实。

张火不禁感慨，人法地，法天，法自然。古人诚我不欺也……这样一来，能“学”的东西可太多了。

张火拿出路线图，下一个点位是通江边的水库。

……

不到五个小时，天色突变，乌云密布。

“喂，九老板，今天收工了，看样子要下大雨，要不我来接你？”

张火拿起通讯器回复道：“不用，到时候到停车场见！”

他放下通讯器，没有直接返回，而是行走在水库的外圈，张火心神中的锁链颤鸣声依旧。

但他发现，随着自己靠近通江，自身的精神干涉物质的程度越发明显。

是什么原因？

张火捡起一块碎石，朝高空抛去，在空中划过，留下不符合常识的轨迹。

原本的自由落体运动，却在最高点陡然扭曲，朝江中直射。

“扑通！”

石子激起不属于自身重量的水花。

张火又看了眼宽阔的江面，离开了堤坝的过道。

他忽视来往行人奇异的目光，一路返回，赶在落雨之前回到停车场。

张火走到SUV旁，发现老黄还没回，有些不解，自己可控制脚力，老黄不应该没回吧。

难道自己还是太快了？

念头刚出，就被无情否决，张火轻笑，将身上的设备放在汽车旁。

他记得回去之后，设备和人都要“消毒”，张火看了眼深蓝色的车子，怕不是连车也要一起消毒。

这个严密的环节，想来应该是出自“缜密”的马翼之手。

张火又等了一会，见老黄还是没有踪影，便走到角落，掏出通讯器，打算问问老黄是什么情况。

相应的指示灯亮起，显示信号成功拨出。

“人呢？”

张火安静地等待老黄的接应：“早知道就让他给我把备用钥匙了……”

此时，地下停车场四处无人，一股冷风从深处窜出，吹打在张火脸上，带来一阵凛冽的寒意。

他此刻恰好背对着一束昏暗的光线，身影在墙上投射出模糊而扭曲的剪影。

紧接着一张极薄的皮纸，在空气中摇曳飘动，悄无声息地接近向张火。

……

叶朝峰与其团队成员，走在市区的一条街道上。

与张火二人不同，叶朝峰一行人的数量要更多。

四个人负责两个市区的数据收集，而三个副机全部由叶朝峰一人提供信号输出，四人完成任务所用的时间与张火他们几乎相同。

“后天什么时候到？”叶朝峰问道。

其中一人刚想回复，却突然忘记什么，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如此明显的异常，让其他人扭头，发现他脸色苍白，口吐白沫，但叶朝峰先行一步，立即扶住向后倾倒的队员。

叶朝峰左手在其手腕上停留一会，紧接着又拉一下裴文的眼皮，发现瞳孔已经上翻。

另外两人神色焦急，急忙呼叫：“裴老弟！”、“裴哥！”

喊出“裴老弟”的这名队员，年龄其实与叶朝峰相仿，都有五十多岁，丰富的经验让他极快反应过来。

“我去拿维生药剂！”

“不用了。”叶朝峰头也没回。

他将大手按压在裴文的胸膛，缓慢发力揉动，一股热气从叶朝峰的手掌中蒸腾而出。

此举见效极快，昏迷的裴文重咳一声，发出痛苦的呻吟，他用力睁开沉重的眼皮。

这股源自胸膛的传来的奇妙热力，散入五脏六腑，仿若天降甘露，又如升腾云气，最终化做唤醒他神志的动力。

裴文再次一咳，垂落的手臂微动，手指不停抽搐，眼中尽显焦急，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出口。

叶朝峰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着急。

其他二人见裴文转醒，纷纷松了口气，刚才他们不敢过多举动，生怕影响叶朝峰出手救人。

“叶大侠，辛苦了！”二人异口同声，连忙上前搀扶住裴文。

而叶朝峰摇了摇头，示意不用在意，随即转身，五指成爪，朝前方挥去。

一张半透明的皮纸突然出现，却正迎上叶朝峰的“鹰爪”，一划之下，皮纸瞬间被撕裂。

叶朝峰看着散落的纸屑，自言自语道：“符兵，拘灵，役魔，还是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