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李鄂说的一样,吃完之后,十二家正店的管事,让曹正叫来租赁器皿的商家。
将器皿转到自家酒楼名下之后,一人要了一个保温食盒,也不管今日的肉食采购了,人人提了食盒,告罪一声,便匆匆回了各自的酒楼。
“二郎,这鱼好鲜美!
二郎这招用了,只要咱们屠宰场的价格公道,何愁买卖不好?”
尝过李鄂的葱油豉鱼后,曹正也是赞不绝口,当然海鱼只是其次,自家二郎的经营手段,却比海鱼更加鲜美。
有了这七十二家正店,屠宰场的肉,便无须放到杀猪巷了,直接送到各家正店,那可是真正的好买卖。
“曹正哥哥?
咱们来汴京,可不只是为买卖而来。
往后,任何一家正店跟食肆的肉食,咱们的屠宰场都不供给。
让他们各自找杀猪巷的铺面便好,但这些铺面却必须用屠宰场的猪肉!
哥哥,对咱们而言,挣钱只是其一,让杀猪巷的铺主,归心于咱,才是正经道理。
以后的杀猪巷内,这些铺主不仅要拿咱们的猪肉,咱们还得肩负起保护他们的职司。
任何一家在咱们屠宰场拿肉的铺子,受了冤屈不能报,咱们帮他们报。
若人在杀猪巷枉死了,咱们兄弟还要给人报仇雪恨。
就只有这一条,杀猪巷内从咱们屠宰场拿肉的铺面,就是咱们自己人!”
听到李鄂将大好的买卖推到了杀猪巷内,曹正不由的急了。
一头猪宰杀之后,一贯的猪价,换成肉价差不多能翻倍,加上头蹄下水,一头猪的获益,差不多在一贯半左右。
去掉各种花销,一贯剩不下,也会纯剩半贯钱。
按照杀猪巷,一年百万头猪的消耗量,占下七十二家正店,一年至少十万贯的收益。
有了这个收益,干点什么不好?
“二郎,你可要想清楚,这盘买卖,少说一年获益十万贯……”
莫说是十万贯了,就是一年剩個几十、上百贯,对曹正而言,都意味着安稳的人生。
当初他带着曹王府的五千缗钱引去山东地界,为的就是这样的日子。
这也怪当初禁军对杀猪巷的盘剥太甚,不然曹正也不会舍祖业就商旅。
当年一念之差,他没有如朱太保一样,豢养大群泼皮,结果抵不住禁军盘剥,有了曹王府的机会,便去了山东地。
“曹正哥哥,大事当前,你怎的还糊涂了?
莫说是十万贯,就是几千贯的买卖,占不住杀猪巷,那也不是咱们兄弟能上下其手的。
想要占住杀猪巷,就必须打掉高俅在杀猪巷的步军势力。
说是整个禁军,那是高看那泼皮了。
可仅是三衙步军,也不是咱们二十八宿兄弟可以对抗的。
蚁多咬死象,没有杀猪铺、下水杂食行的诸邻里、各同业撑着策应。
咱们二十八宿,即便个个好汉,能打百、能打千,难道还能以一敌万吗?
即便能以一敌万,哥哥也别忘了,这里是汴京城。
可以有杀猪巷,可以有下水杂食行,可以有七十二家正店,但唯独不能有来自二龙山的二十八宿兄弟,那是造反!
哥哥,洒家在拉拢七十二家正店,扶持杀猪巷内的同业、邻里。
说不得那太尉高俅,已经在步帅衙门开府点卯,准备收拾我等了……”
曹正听了李鄂的点拨,是否悚然而惊,是无所谓的。
如李鄂所言,五更天后,三衙点卯,邪火憋了一夜的高俅,也真的升堂准备对付奉武头陀李鄂了。
城外,小蔡府为李鄂置换皇庄的事,高俅不仅清楚,禁军的佃户帮就是他派去的。
意思也简单,就是要敲打一下那个幸进的头陀,都是一个圈里混的,许多事总要讲个先来后到。
好让那头陀知晓,即便得了小蔡府的照应,得了上苇庄那个弃置的皇庄,一应收益,他奉武头陀也要首先孝敬前辈。
谁曾想,那头陀不识体面,不仅敲了禁军价值五千贯的竹杠,同去示威的厢军也被敲了价值三千多贯的粮食。
而事涉其中的小蔡府衙内蔡徽,对此也是不置可否。
如此,高俅这边也就明了了,无非他要给奉武头陀下马威,小蔡府那边要给他这个步军殿帅下马威。
至于威从何来,其实也很简单,无非他这个拱卫皇城的步军殿帅,在连金伐辽一事中,不甚积极而已。
寻常时候,高俅也得罪不起两蔡府,但现如今么?
媪相童贯在河北道,行官家兵不血刃劝降幽云的上上策不成,大动干戈在即。
他高俅这个步军殿帅,也不是只会踢球的,当年幸进之旅,也是一步步往上爬的。
随西军对战西夏边衅,他也是跟着打过几场胜仗的。
如今辽邦国祚摇摇欲坠,媪相童贯要在河北地,纠集西军、河北路禁军大动干戈,那武人出头的时日也就不远了。
借此机会,与小蔡府对一对、碰一碰,兴许太宰王黼、小相公蔡攸共争的枢密之位,就是他高俅的。
从殿帅到枢相,这小小的一步,区分的可是文武,这时节,高俅也没什么好忌惮的了,为了前程,奉武头陀李鄂,必须被死死的压住。
压住归压住,但随意弄死也是不成的,不提汴京城中的争斗规矩,仅是这奉武头陀能媚上,他在汴京城内,也就有了免死金牌。
想着奉武头陀李鄂的媚上手段,高俅就更加的气闷,拳斗、甲斗、当街武斗、上元焰火,除了一个宣德炉,本都是他媚上的手段。
结果却生生被一个头陀给抢了。
正在气闷之时,这头陀不仅敲了禁军佃农帮的竹杠,回城到了杀猪巷,反手就是一个大耳帖子,呼在了他高俅的脸上。
昨日之事,手下军卒管事报来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高俅只来得及派了两支泼皮队伍,去教训一下那头陀。
结果又忘了那头陀身手高强,去的泼皮反而被教训了一顿。
今日借着点卯之机,高俅也给步军各司下了严令,一天之内,必须将奉武头陀的势力打出杀猪巷。
只讲打,不讲杀,就是汴京城中武人争斗或是市井争斗的规矩了。
若他高俅敢点起禁军人马,直接去杀猪巷袭杀奉武头陀李鄂,那他就是下一个要上刑场的人了。
官家跟朝中朱紫公卿,不禁市井厮斗,这类厮斗,即便死伤千八百的,只要无人举告,便没有厮斗、没有死伤。
但械斗不同,莫说动了甲胄刀兵,即便用扁担、柴刀打死几个,那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动了器械,在满朝朱紫公卿的眼中,就是乱民生事,性质不可同日而语。
高俅升帐点卯,强调的唯一一点也是市井之中,不准动用器械刀剑。
这道理,不仅高俅明白,帐下的兵将们也明白,而奉武头陀李鄂那边做的更是明白。
拳头厮斗,就是接下来混战的唯一方式,莫说是扁担柴刀,谁敢拿根簪子下场,高俅也会先结果了他。
武人为乱,也是朝中朱紫公卿们最为忌惮的,一旦动了一点器械,威胁的就是朝中公卿、殿上官家的安危。
打归打、闹归闹,有些底线,那奉武头陀知道,高俅这边也是奉为圭臬的。
有了殿帅军令,三衙步军所属将校指挥,下值之后,换了便装,三个一群、五个一伙,便直冲杀猪巷而来。
至于为何不点起人马,整好了队列再来,那就属于没脑子的问题。
这里是大宋皇都、东京汴梁,禁军士卒可以被杀猪巷的泼皮打死,但不能结好了战阵去打杀猪巷。
因为杀猪巷不仅是杀猪巷,还是南熏门御街,皇宋都城中轴线之上的御街。
禁军集结于御街之上,是打杀猪巷呢?
还是准备沿御街打皇城、破宫禁、入大内、擒官家,这也是说不好的事儿。
步军指挥使司的将校,零零散散的打来了,李鄂便结束了与曹正的争辩。
如今人家打来了,说什么几千贯、几万贯都是扯淡的话,打赢了,千百万贯都是你的,打输了,一个大子儿也不是你的。
因为之前有了防备,杀猪巷内聚集的泼皮闲汉也不少。
这就是滥架一场,用不着组织,也用不着指挥,各打各的就完了。
高俅那边有严令,李鄂这边同样也有规矩。
烂仗一开,无非就是禁军士卒跟杀猪巷泼皮,滚在巷中拖地而已。
打残不成、打死不能,这架就跟小孩玩闹也差不多了。
打不过便蹲在墙根,打赢的继续找下一群目标,一场持续了几个月的滥架,就是这么开始的,想要结束,除非高俅死了。
不能打死也不能打残的规矩之外,还不能影响肉市的买卖,两帮人也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即便如李鄂参与这种滥架,也一样要扎住了手脚,只能送人大耳帖子。
一场烂仗从早打到晚,再从黄昏打到三更天杀猪巷开市营业。
李鄂凭着天生神力、耐力无穷,一整天时间,也不知送出了几千、几万个大耳帖子。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花荣,也是累瘫了好几回,看着大耳帖子越打双眼越亮的李二哥,这位出自将门的花知寨也是服气了。
“二哥,这等烂仗,可怎么打?”
伸腿坐在冰凉的地面,已经累脱力的花荣,就差哭诉出声了。
禁军人马太多,一群接着一群,虽说没让那些个贼厮鸟占了杀猪巷,但不管是二十八宿兄弟,还是巷中的泼皮无赖,都被这种烂仗打法给拖垮了。
“一直打!
起来,去屠宰场吃饱。
一会儿街市开了,便去惠民局请陆知中大夫。
让曹正哥哥在屠宰场赁一处大些的铺子,专门收治咱们的伤患。
禁军的不要管,即便冻死在了杀猪巷,丢出去就好,高俅那边自会去收拾的。
以后二十八宿兄弟的差事,就是吃饱喝足打烂仗。
花荣,回去之后,设个香案好好给高太尉祝祷一番,莫让他早早死了,让我等兄弟缺了练兵之法。
以后二十八宿的标准,就是如洒家这般,一气打上一天一夜。
你且在杀猪巷守着吧,我去铁佛寺找来鲁达哥哥,让他也好好活动一下筋骨,涨些耐力……”
高俅指挥京中禁军反扑,打了一整天之后,李鄂也就摸清了规矩,也看清了高太尉在忌惮什么。
有了规矩,有了忌惮,这烂仗,高俅不想打还不成呢!
若高俅那厮虎头蛇尾,李鄂便会带着杀猪巷泼皮堵了太尉府,莫说是太尉府出来的人,就是猪狗,也要赏他们大耳帖子。
这是最好的练兵之法,也是代价最低的练兵之法,打着打着,精锐也就打出来了。
既然高俅开了头,李鄂自然不会让这种烂仗,打几次就算完。
如他说给花荣的,高俅不死,这种烂仗就要一直打到靖康开始。
摸清了高俅的规矩与忌惮,李鄂索性就把花荣丢在了杀猪巷,自己溜溜达达,放到了几波禁军泼皮,也就安稳回到铁佛寺了。
“鲁达哥哥,杀猪巷那边有好戏。
高俅那厮,点起禁军人马开始反扑杀猪巷了。
昨日一天一夜,兄弟我大耳帖子送的畅快。
今日,鲁达哥哥也过去吧!
但有一条,只许将人摔打一下,不许将人打坏。
哥哥也要一同知会张三、李四,让他们尽起汴京城中,十六岁以上,二十五岁一下的泼皮去杀猪巷。
曹正哥哥的屠宰场管吃喝,有酒有肉,被禁军打伤,今日惠民局的郎中也会坐诊杀猪巷。
若被打死了……
算了,这个不能说,说了,免得那些泼皮闲汉以命换钱。
鲁达哥哥,知会下去,被人打死,毛都没得一根……”
在铁佛寺,让鲁智深点起守着铁佛寺的人,只留了维持寺外猪杂摊子的人手,李鄂便要回屋睡觉。
“二郎,打了一天一夜,还不许将人打坏,这是打的甚么烂仗?
洒家可不去跟那些贼厮鸟猴戏……”
鲁智深好歹是军伍之人,一听李鄂话头,便知是泼皮之间的厮闹猴戏。
“哥哥且去打个一天一夜,再说这是猴戏吧!
咱们二十八宿兄弟,可不敢在这汴京城中大肆练兵。
若论练兵,还有比这种猴戏更好的方式吗?
洒家已与花荣兄弟说了,以后二十八宿兄弟,能在杀猪巷打个一天一夜才是标准。
哥哥莫不是气力不足,不敢去杀猪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