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阶,洒家问你。
若你当年从军时,洒家给你两顷好田,免租免赋,以作军饷以及从军之用,你愿意吗?
若你年老之后,为保这两顷好田,愿意让儿子继续从军吗?
当然,你这儿子,起码要有个兵的样子……”
吴阶问及胜捷军的归属,李鄂便给他透露了一下之后的募兵之法。
身在东南的新皇赵构,已经用了分田募兵的法子,虽说没有正经的诏命。
但新皇赵构的印信,汴京有一套比东南还正经的,之前汴京的三司征调天下财赋,用的可不是皇太后慕容氏的印信,而是新皇赵构的印信。
让新皇赵苟爷背上搜刮天下的黑锅,也是扶他上位的原因之一。
“枢相说的是两顷好田?”
两顷好田,便是二百亩地,好田收益按两石算,免租免赋一年便是四百石粮食,太平时节,合银四百五百两,合钱四五百贯。
“嗯!
两顷、两百亩好田!”
听了枢相李鄂答复,吴阶嘿嘿一笑回道:
“枢相,莫说是从军之时,即便现在,末将一年也没有五百贯饷钱的。
枢相给末将两顷田,那末将自然就就跟着枢相水里火里、刀山火海也不回头了。
如这两顷田还能传到子孙辈,末将家里即便没有孩子,也会买上几个好好操练,送到军中保住这两顷田的。
免租免赋的铁杆庄稼,不要、不跟着枢相玩命,那才是傻子……”
听了吴阶答复,李鄂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说道:
“洒家本想一人两顷田,传到子孙万代的,只是此中弊端太多。
只能一人从军,不管生死三十年或五十年为期了。
三十年稍短,五十年又太长。
吴阶,你说,多少年合适?”
李鄂心中的期限是三十年,时间短一些,便算是有了保证,再长,五十年、一百年,只怕变故也多。
“枢相,在吴阶看来,二十年足矣!
二十年一代人,有这两顷田,即便是军中的光棍汉,也立马能找到浑家。
有了浑家,便让军中士卒多生些孩子,有这两顷田供养,哪怕两三年一次灾荒,也足矣养活一家人了。
男做兵丁、妇女耕织,这对大宋百姓而言,就是神仙般的日子啊!
三十年,长出这十年,难免让人生出骄惰之情。
人有了骄惰之情,这两顷田,只怕也看不到眼中了……”
听了吴阶的说法,李鄂皱了皱眉头,回道:
“总要考虑一下士卒战死的状况。
你说的也对,骄惰之情?
二十五年吧!
吴阶,两顷田二十五年,洒家再在地头立一石碑,只要士卒家眷不谋反,这两顷田,二十五年间,就必须免租免赋为军士家眷所有。
官员收此地租税,诛之!
商人、大户兼并此类军田,移其三族如何?
再加上战死抚恤之法,你吴阶可愿为洒家卖命?”
大致调整了一下,李鄂便又问了吴阶一遍。
“自然愿意。
有这两顷田,再有枢相护田之法,若战死还能得抚恤。
那吴阶一人便可战金贼百人、千人!
只是枢相,这田能放到吴阶的家乡陇南吗?”
听到吴阶的这個要求,李鄂直接摇了摇头说道:
“如今还不能放到你的家乡,这样不是不可操作,而是怕各地官员,借机生事,坏了洒家的军田法。
但你吴阶及西军士卒,倒是可以一试,只因种二老爷还在,此事回京敲定之后,就先以你们这五千人为兵样子吧!
吴阶,此事尽可传于军中,洒家倒要看看你们是否能真的以一敌百而不退。
至于其他兵员,洒家会在汴京周围先招募一批。
与金贼野战、阵战,洒家真是不拿准。
江宁府的粘罕部,可尽是金贼的本部精锐,满万不可敌的那种……”
李鄂不要禁军、不要西军、不要荡北军,也不要媪相童贯的胜捷军,原因其实很简单,只因这些宋军,溃退的习惯已经刻在了骨子里。
这次回京所带五千西军,家世大概跟吴阶吴璘兄弟相仿,一多半都是家口大的良家子。
五千人,一人两顷田,也就是一百万亩土地,西军的种师中,应该还是可以拿出来的。
只因将来的大同府外三京之地,会开设针对蒙古克烈部的榷场,还有耶律大石的西辽也是一样。
有了这样的买卖,有了三京的土地,十换一也该换的出来。
大宋田亩,李鄂估摸总归有个两三亿、三四亿亩的,这些田地足以征招百万兵员了。
而且他也用不着百万兵员,只要将金贼赶出幽云一带,山东、河北、幽云、京畿、关外三京,就可以提供给他足以招募几十万军队的土地。
而这些地方的土地,如今在李鄂看来,九成都是无主之地。
以北方无主之地,引诱南方的地客、佃户北上成军,就是他灭金、灭夏、灭草原诸部的基础了。
“枢相放心,以己度人,吴阶甚为泾原军副将都要觊觎这两顷好田。
其他军卒若得了这个消息,以后便只有死战不退,没有溃散一说了。
一遭死了,家人得福报,总好过为枢相征战二十五年的……”
听到吴阶的玩笑之语,李鄂也笑了一下,如今这军田之法,就只差汴京行文了。
至于说汴京不行文,那也是不可能的,枢密府的军令,在汴京城内约等于诏命,谁不从便杀谁,国难之际,这也没啥好说的。
李鄂北上率军连取辽国四京之地,到了汴京城,自然有左宰慕容彦达、右宰宗泽,率百官于南熏门迎接。
献俘、献宝、献舆图这类国朝大事,皇太后慕容氏也主动避嫌了。
只是李鄂这边,却不能避嫌,发付一群童男童女去妙玉观,供有司筛选。
将掠地所得外邦金银宝石、玉器珍玩送到妙玉观中,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献俘献宝之后,李鄂休息一天,第二天的政事堂议事,他便提出了路上给吴阶说过,并让五千军马兴奋了一路的军田法。
“李枢密,此事不妥。
一个士卒便是两顷好田,将校呢?
曹太尉这般的三衙总帅呢?
再者,天下田亩是有数的,大宋常备军便有百三十万之数。
这个数量,只怕耗尽了大宋田亩也不够啊!”
听到李鄂的大手笔,一个士卒两顷田,宗泽当即就炸了毛。
这哪是在募兵,分明是在跟文脉抢夺大宋的田亩。
“宗相,洒家此去大同府,不说拓地千里也是差不多的。
仅是辽国三京的土地,就足以让洒家募兵十万之数了。
如今河北路、河东路、幽云一带,包括京畿路、京东东路,尽些无主的荒田。
不要南方田产,只要南方人口,洒家募兵几十万还是没问题的。
如今北方荒芜,此法也是必由之法。
若大宋的田亩不够,洒家便取了原本辽邦的土地。
辽邦土地,至少是我大宋的两倍之多,可募兵两百万。
若田亩还是不够,那洒家接着灭了西夏便是。
若还不够,那就再灭草原诸部。
只要宗相说不够,洒家便一直向北向西打下去,总会有够的那一天吧?
如今粘罕部还在东南肆虐,汴京已无兵可用。
不知洒家北上这段时日,可有河北、山东跟东南的军报?”
李鄂以灭国取地,挡了宗泽的反驳,他提到东南军报的时候。
政事堂中的慕容彦达、曹曚、梁子美俱是神色轻松的模样,而宗泽跟李光,却面带沮丧。
“李枢密,三地军报都来了。
先说新皇,因粘罕部追讨甚急,新皇数次犯险。
新皇随平安无事,但小皇子却因惊厥而夭折。
如今年余时间,新皇那边的妃嫔,却一无所出,只怕新皇血脉要断了……”
绝嗣这茬,在大宋皇族之中,倒也不是个例,道君皇帝登极,便是沾了哲宗无后的光。
如今新皇也有绝嗣之兆,那汴京的皇太后慕容氏,跟她的六个皇子,便是以后的大宋之主了。
其他妃嫔虽说也有子嗣,但却没有皇太后的尊位,那些子嗣以后也只能做个闲散王爷了。
“倒是人间惨剧,无可奈何啊!
既然粘罕部追索甚急,汴京更要抓紧募兵啊!
宗相,之前新皇也用过分田募兵之法,咱们借用一下,未尝不可啊!”
听到李二头陀打蛇随棍上,宗泽叹息一声回绝道:
“如今东南在张俊、刘光世、韩世忠、岳飞,等将帅的维护之下,已然企稳,倒是不急着救援。
只是大名府的张叔夜那边却不甚乐观,至今未有军报递来汴京。
东平府郭永、青州府权邦彦,天平军都统制杨志三人,俱组织军马应援过大名府。
只是自幽云而来的金贼战力强悍,三人屡次救援,俱是损兵折将的结果。
尤其是天平军一方,据闻,一战损失马军万余……”
从宗泽口中听到杨志战败的消息,李鄂就知道,这厮又犯了战阵争功的毛病。
就跟汴京守御战,这边军卒民壮,可以几万几万的杀伤金贼一样。
换了野战、骑战,金贼五千军马破宋军十万骑兵,虽说夸张了一些,但人家未必做不到。
而且不管是粘罕部,还是这次跟完颜杲分两路而进的金军,至少都有万余精骑的。
说不定,这次金军东路的精骑会在五万以上。
五万加上粘罕部,就有了灭宋的实力。
若大名府的张叔夜守不住,东平府的郭永、青州府的权邦彦,一样也守不住的。
若让金贼两股东路军马合并,那东南的新皇赵苟爷,就很有可能要北狩了。
“宗相,你们政事堂知会郭永、权邦彦、张叔夜三人,只可死守,不可与金贼决战。
枢密院这边会下一道将令,以后河北、山东诸军,只可小股引诱金贼于高地阵战,绝不可浪战于野。
若要跟金贼野战,必须在高地、坡地布下平戎万全阵再战。
万人以上的野战,洒家会严令禁止。
大宋之兵,强在步卒、强在守御、强在阵战,也强在箭阵之上。
但独弱于骑战,若论骑战,如今的宋骑,怕是百不敌一。
宗相,此次募兵至少十万,洒家要新组荡北军,会一会大名府的金贼。
至于伪楚的粘罕部,此贼油滑,待洒家关住了幽云的门,再打这条恶狗吧……”
听李鄂罗列完了军令,宗泽又是一叹说道:
“李枢密,募兵事可以,但田亩只能先应下,实发,需要时间来筹备。
东进之事,却要以新皇为主,首先战灭粘罕部,却是我大宋臣子要做的分内事。
阻断幽云之兵,虽说亦是国朝大事,但如今大宋社稷总归是系于新皇的。
汴京之军为解汴京之围北上,尚可通融。
若汴京有力东进,却不管新皇死活,恐怕会授人以柄。
募兵之事,李枢密先操持一下。
老夫这就联络汴京百官,明日妙玉观殿议时,李枢密也要少说一些狂悖之语。
毕竟,汴京还是要迎新皇来归的。”
听到宗泽告诫,李鄂也点了点头。
如宗泽所言,阻断幽云门户,战略上虽说更重要一些。
但北方防线,还有东平府、青州府、梁山泊在后,较之紧急程度,还是救援大宋新皇赵苟爷,更重要一些。
毕竟此事涉及汴京朝廷的正统与大义,新皇赵构还没死,就弃之不顾,正统大义上是说不过去的。
“宗相,若先打粘罕部,计相与运相这边就要抓紧一些了。
攻城器械,首先要完备,江宁府城垣,也是东南一座坚城,并不好打。
再有,完颜宗翰狡狯,他若带着汴京步军兜圈子,须有马军阻断。
这样一来,天平军马军一动,或许山东一带就会给金贼合兵留下口子。
若不调天平马军,计相与运相,就要为汴京新军,另调战马了。”
战争,守御战是一回事儿,野战又是另一回事儿了。
战至如今,金贼的主力并未失却多少,那可是灭辽的主力呐!
野战,莫说对上金贼的幽云援军了,即便是人数更少的粘罕部,李鄂也没把握一击而败。
虽说有了军田法,吴阶信誓旦旦的说过,他可以以一敌百,但究竟能否以一敌百,真要打过再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