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扣的圣杯隆隆作响，顶部裂开一个入口，内部黑黢黢一片。

这是琳达的意识在给他开路。

想彻底摧毁“圣杯”，就得从内部入手，毁掉核心。

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没有退缩的道理。

方士玉毫不犹豫，跃入其中。

砰！

落地。

内部没有照明，毕竟这本来就不是让人来的地方。

不过可以通过内部电子元件来发出微弱的光。

而以竖瞳的夜视能力，足够看清道路。

这里面结构复杂，比迷宫还让人迷糊，最麻烦的是这里面可以变形，走过一个通道，再回头可能就不见了。

好在有琳达全程为他指路，很快就成功来到了“圣杯”的核心附近。

那核心在黑暗中绽放着幽幽的蓝光，看上去有种独特的科技美感。

方士玉没空欣赏，持枪走过去。

枪头对准核心。

“别这样做。”

一个虚拟人影出现在核心旁边，看上去和那个正太很像，只不过比它还要小很多，是个小男孩儿的形象，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拜托你，不要这样做，我只是……想活下去。”

“你想活下去，代价却是全人类的性命。”方士玉脸色阴沉，不为所动。

“我们可以谈判，一定可以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小男孩儿哀求道，“求你了，我和人类可以和平共处。我们可以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

“现在求饶已经晚了。”

先前不是挺狂吗？说什么杀我只是顺手的事，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死到临头，还想蛊惑人心。

我道心坚固得很，岂会受你蛊惑。

方士玉枪头往前一送。

“你将成为全人类的罪人！”

小男孩儿变脸比翻书还快。

眼看求饶不成，一张脸迅速阴郁起来，瞬间成了恐怖片表情，一脸咒怨，发出恶毒的诅咒：“你堵死了人类唯一的生路，你将背负罪孽，堕入十八层地狱！”

小东西，还有两副面孔。

“不就是地狱嘛，大不了老子一人一枪杀个来回。”

方士玉不为所动，挺枪刺入核心。

核心崩裂，能量迅速逸散，周围的管线短路、熔毁，电火花四溅，故障瞬间传遍整个“圣杯”。

内部停止了变形，“圣杯”隆隆开裂。

外面的光束从一道道裂纹中照射了进来。

随即一切声音都渐渐消失，就像一只活物，生机在迅速消散。只留下“兹拉兹拉”的电流紊乱的声音，以及时不时传来一声爆鸣。

方士玉见事已办完，迅速收枪回撤，朝着最近的裂缝奔去。

“你这个蠢货！只有新神能对抗旧神，带给人类生路。”小男孩儿发出沧桑低沉的声音，在破碎的“圣杯”内部回荡，“如今‘未来神’已被你所弑，旧日邪神的回归将再也无法避免，人类将被奴役，像牲畜一般苟且偷生，而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你自以为强大，但终究无法对抗‘命运’。”

“……”

方士玉奔跑过程中回头看了一眼，心里涌起一种古怪的感觉。

命运……

它口中的这个词，似乎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不知道为什么，触动了方士玉的内心。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

“你们的结局已写入‘命运之书’……”

说完最后一句话，这个人工智能彻底消失了。

方士玉也跑到了裂缝边缘，伸展光翼，一跃而出。

……

“结束了吗？”

格里芬虚弱地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场景一片狼藉。

灯光闪烁不定，各种管线乱七八糟、盘根错节，有的断为两截，向下耷拉着；有的将断未断，中间向外喷射火花。

还有不知哪里来的液体向下滴落，底下已经汇聚了一大片积水。

至于中间那座巍峨的“金字塔”，此时表面裂开无数裂纹，不停地往外冒着电火花。

“嗯，结束了。”

血人·方士玉站在他面前，回头看了眼，有些唏嘘。

理查德因为想要和妻子重逢，投入人工智能领域的研究，想借此打造伊甸园，让琳达以数字生命的形式回归。

一开始，他的愿望或许仅此而已，并没有想要“成神”。

但是随着项目的深入执行，他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这条路上的艰难险阻，超出普通人想象，求而不得的痛苦时时刻刻煎熬着他，同时也加深了他的执念，让他变得越来越偏激，以至于最后已经有些变态。

最终他投入禁忌的研究，打造出“血肉圣杯”，试图借助违背人类伦理的方式，来实现自己的目的。

他做到了。

并且在这个过程中，意识到了“成神”的可能性。

只有成神，才是避免死亡的唯一方式。

只有数字飞升，才能超脱轮回。

他与琳达的意识一起，借助人工智能和七大“守护天使”，成就“未来神”。

“只有新神能对抗旧神……它这话只是单纯的威胁吗？”方士玉沉吟起来，“不对，当时它的毁灭已经成为既定事实，没有必要再进行威胁。”

这更像是一种警告。

旧日邪神……是指“瘦长鬼影”那类？

但是，它又是怎么知道这个群体存在的？

所谓的“命运”，又是特指什么东西？

方士玉无从判断。

总而言之，如今“未来神”已被摧毁。

“城市大脑”项目的基础还在，只不过现在基地里残留的人工智能设备，仅保留了“临界值”以下的性能。

修复工作就交给工程师们了，怎么妥善利用，相信他们会有专业的决定。

从今以后，赛博教主已死，未来神已灭。

赛博神教不复存在。

这么一来，就算基地的能量中枢恢复正常运行，也不会再发生智械危机。

不知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

可以想象，接下来肯定还有一大堆烂摊子要处理。

当然，凡事都有两面性。

不管怎么说，在赛博教主短暂的统治期间，的确给2号城市带来了一些科技上的进步和发展。

那些制作精密的机械体，还有赛博改造技术，都是这个人工智能依靠超强算力和生产力，给2号城市留下的财富。

它如果是人类的朋友该多好。

格里芬其实一开始就觉得这个赛博神教有些古怪，起初是与之对抗的，但后来大势已去，甚至连佣兵团内部很多成员都成了赛博信徒。

他一个佣兵团团长，无法改变整座城市的大势。

于是假意归顺，潜伏其中调查赛博神教的真相，同时吩咐一些信得过的成员，让他们转入地下城，伺机行动。

以格里芬的办事能力，再加上他手下有一群人，很快就得到了赛博教主的赏识。

在赛博教主的支持下，他统一了三大帮派。

罗契尔家族之前就被他打残了，不足为虑，借此机会一次性收拾干净。另外一大帮派，也被收拾得服服帖帖。

如今血月佣兵团已成帮派老大，在整个2号城市的势力中，都排得上名号了。估计仅次于官方和广寒宫。

而格里芬个人，装了一只“麒麟臂”，先不说外观好不好看，对他的个人战力有不小的提升，对他掌控势力更加庞大的新血月佣兵团，也是个助力。

这些都是赛博神教留下的正面影响。

……

“你没事吧？”满身鲜血的方士玉回过头，看着格里芬问道。

“本来觉得自己要死了，但是看到你这副鬼样子，我觉得我这区区伤势不值一提……唔！”格里芬捂住腹部闷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虚弱地道，“放心吧，我好歹也算是个修行者，没这么容易挂掉。”

“那就好。”方士玉点了点头，递给他一枚蛋白粉胶囊，辅助他修复伤势。

格里芬吞下胶囊，果然感觉好了很多。

他靠在墙壁上，看着方士玉满身伤口还能若无其事地站在那里，刚才甚至还能激烈战斗，不禁有些感慨。

高段武者，体质真是可怕。

先前方士玉跟赛博教主的大战，也让他印象深刻。

以这样的发展势头，一人成神也未必不可能。

他不禁想，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放弃修行，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呢？

……

……

一声震响。

英灵·真武大帝挥舞法剑，将机械巨剑挡开，一拳轰在机械体·真武大帝的身上。

机械零件满天飞，天女散花一般。

机械体·真武大帝已经是深度战损状态，断了一条胳膊，一条腿也瘸了，多个关键零件受损，几乎快要站立不住。

此时，一旁的机械体·耶稣基督，手持机械十字架，对准了英灵·真武大帝。

十字架上齿轮转动，有一道红色光路从机械体·耶稣基督身上蔓延到了十字架上。

只听“咔”的一声巨响，震得人颅内嗡鸣。

一道粗壮的闪电从十字架上发射出来，击打在英灵·真武大帝身上。

红色电弧与金光交织，在空中渲染出雄奇瑰丽的色彩。

英灵体被击退，身上的铠甲破碎，已不像刚降临时那么金光璀璨，变得黯淡了许多。

而作为灵媒的宋老道，此时已是须发全白，整个人像是老了十岁。

他在勉力支撑。

但是这种氪命道法无法持续太长时间，而且，一对三对他来说太过勉强。

“至少要干掉这个冒牌货！”宋老道发狠地想。

被人群殴的时候不能分散注意力，要盯着一个猛揍。

所以宋老道自始至终就盯着这个“假武大帝”，誓要把它打散架，不然枉为道家子弟。

英灵·真武大帝挥动法剑，剑刃从机械体的右肩进入，斜劈下来，给了“假武大帝”致命一击，将它整个切成了两半。

“假武大帝”轰然倒地，上半身和下半身彼此分离，身上冒着电火花和蒸汽，部分齿轮还在疯狂运转。

双眼的光芒闪烁几下，彻底消散。

而此时，机械体·耶稣基督又是一发红色闪电打了过来。

再挨上一发，英灵体必定会轰然溃散。

玄真大师催动功德之力，形成一面盾牌，及时挡在了英灵·真武大帝身前。

红色闪电轰在上面，大部分被挡住，仍有部分闪电之力透过去，分散成一道道细小的电弧，密密麻麻地击打在英灵体上。

“道长，不可勉强！”玄真大师见他似乎有些上头，急忙出声提醒。

灵媒可不是那么好做的，是以透支生命力为代价，搞不好要折损道行，甚至魂飞魄散。

“喝！”

宋老道怒喝一声，稳住了身体，那英灵体居然又凝实了几分，看样子，誓要战到最后。

玄真心里暗暗叹气，为道长的性命而担忧。

此时那些琐碎的机械体基本上被清理干净。

机械体·真武大帝也已被宋道长斩杀。

还剩下两尊巨无霸。

普通的枪炮对它们几乎不起作用。

铛！

真武大帝的灵体挥动法剑，砍向机械体·耶稣基督。

后者抬起十字架格挡。

同时，十字架上释放闪电之力，顺着法剑传递到灵体上，像一条条锁链，缠住真武大帝的灵体。

双方一时间陷入僵持。

而此时机械体·释迦摩尼佛，已来到城墙跟前，冰冷的机械脸上显示出慈悲与冷酷的矛盾神态。

一时间，枪声、爆炸声不断，士兵们倾泻火力，密集地轰向这副金刚佛像。

然而机械体·释迦摩尼佛体表浮现出一层金光护盾，将火力悉数挡了下来。

眼看抵挡不住，士兵们纷纷弃墙逃生。

“糟了！守不住了！”

纳纳心里一沉，忽然视野中出现一道身影。

身后拖曳着光翼，朝这边飞速逼近。

那是……

“是他？”纳纳先是欣喜若狂，但是很快笑容僵在了脸上，眉头一皱，有点不太确定：“是他吗？”

随着对方靠近，纳纳看到了一个可怕的形象。

浑身浴血，怒目圆睁。

哪里像个人。

分明是地狱里爬出来的修罗！

“妈呀，他这是经历了什么？”

纳纳难以想象，是什么情况能让他受伤如此严重。

伤得这么重，还要来作战吗？

他要如何才能挡得住这种机械怪物？

纳纳一瞬间想到很多，心情变得沉重。

此时，机械体·释迦摩尼佛在城墙前停了下来。

它脸上无悲无喜，抬起一只机械巨掌，朝着城墙拍了下去。

掌心上浮现出金色光晕，荡漾出一圈圈涟漪。

这一掌，估计足以让城墙坍塌。

方士玉见状，抬脚在空中用力一踏，整个人如箭矢般射向城墙前。

落地后摩擦地面急刹停住，挡在机械体·释迦摩尼佛身前，现出不动明王法相。

方士玉抬起右臂呈格挡姿势，同时大喝一声：“大师！”

玄真大师立刻领会了他的意思。

当即催动功德之力，灌入不动明王法相。

法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扩大，转瞬间变大到与面前的巨大机械体同等规格。

机械体·释迦摩尼佛的金光巨掌，与巨大化的不动明王法相强势碰撞，硬碰硬！

“咣”地一声巨响，仿佛天地钟鸣。

在场众人都不由地捂住耳朵，感觉心神摇曳，动荡不安。

纳纳定睛一看，先是震惊，而后由震惊转为欣喜。

挡下了！

居然挡下了那个机械怪物的全力一击。

他现出一个巨大的怒目金刚法相，承受住了机械体·释迦摩尼佛的巨掌！

一众兔女郎和士兵们纷纷松了口气，看到了希望。

方士玉咬紧牙关，用力推开了这尊机械体。

机械体·释迦摩尼佛后退几步，稳住了身体。

此时方士玉也站了起来，不动明王法相巍峨矗立在城墙前，如同神话传说中的守护神。

机械体·释迦摩尼佛掌心浮现金光涟漪，重新做出攻击架势。

方士玉手中长枪一甩。

不动明王法相右手金光璀璨，也缓缓滋生出一把长剑。

这并非慧剑。

“不动明王”这门武技，还是精通级别，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具现出慧剑和缚绳等外设。

功德之力的加持只是等比例放大了它的体型和威力，并没有做出质的提升。

此时凝出的这把长剑，只是方士玉手中武器的映射。

方士玉闭上眼睛，眼球一阵温热。

再度睁开时，已变成竖瞳。

不动明王法相的怒目，也倏地变作竖瞳形态。

战场上的众人，都不由地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威压袭来，忍不住想要跪倒膜拜。

然而，机械体不存在情感，不会受到威慑力影响。

机械佛像掌心金光荡漾，正中间浮现出一个“卍”字金符，携带万钧之势，势大力沉地朝着不动明王法相拍了过来。

身后是城墙，不能贸然躲避。

方士玉横枪格挡。

不动明王法相也相应地横过长剑，挡在身前。

机械佛像的手掌强势压过来，“卍”字金符疯狂旋转。

眼看即将接触之际，方士玉却是忽然收起武器，往旁边侧身一闪，朝着佛像的腿关节处就是一脚。

机械佛像向前扑倒，手掌按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卍”字金符飞速旋转，疯狂刨土。

一时间，战场上泥土飞扬。

方士玉趁机一脚踩在机械佛像后背上，长剑用力捅了下去。

机械佛像体表金光一闪。

“铛”的一声，居然挡下了这一剑。

你也会金身？

机械佛像体内齿轮疯狂转动，一股大力传递上来。它想要强行做俯卧撑。

方士玉岂能让它撑起来，直接一记龙拳轰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龙吟，不动明王法相那沙包一样大的拳头，狠狠地砸在机械佛像身体上。

砰！

机械佛像趴下。

齿轮转动，想要起来。

砰！

机械佛像趴下。

齿轮转动，想要起来。

砰！

……

反复几次，见机械佛像体表金光黯淡，不动明王法相双手持剑刺了下去。

长剑破了金身，贯穿了机械佛像的身体。

机械佛像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起来。

此时，方士玉听到身后传来霹雳声响。

机械体·耶稣基督又一次使用机械十字架对准真武大帝的灵体放电。

不过这次电力小了很多。

看来这尊巨无霸机械体的能量也快耗光了。

真武大帝的灵体正面承受了这一发闪电，金光又黯淡了一些。

宋老道大怒，喝道：“看好了，雷电之力是这么用的！”

说着，真武大帝的灵体双手握持法剑，高高举起。

空气中似乎有电荷在向法剑汇集。

眨眼间，就有电弧萦绕其上。

电弧迅速变粗变长，分裂成数条，缠绕在法剑上。

雷电法剑以雷霆之势劈了下去。

如同一道闪电劈下。

机械体·耶稣基督抬起机械十字架格挡，法剑上的雷电却是顺势传导过去，像一条条闪电鞭，在它体表疯狂跃动、鞭笞。

机械体·耶稣基督浑身抽搐，一些细小的零部件纷飞，体内有电火花迸出。

宋老道使出这一招后，身体摇摇晃晃，真武大帝的灵体隐隐有溃散的迹象。

方士玉抓起地上抽搐的机械佛像，将它用力朝机械耶稣扔过去。

只听一声沉闷的金属撞击声，两尊巨像惨烈地撞在一起，零件乱飞。

此时它们已经丧失了大部分行动力，再也不能对广寒宫造成威胁。

须发皆白的宋老道见状松了口气，满脸疲惫之色。

灵体溃散，他踉跄几步，扑倒在地。

方士玉解除不动明王法相，视野发黑，天旋地转，向后仰倒。

来这里之前，他在“圣杯”那里经历过一场大战，体力早已经是强弩之末，再加上使用“枪意”搞了一身伤，虽不致命，但失血过多是难免的。

用最后的力气解决了巨像，终于是累到模糊，累到崩溃，累到失去意识。

不过在倒下去的时候，一股柔和的力量托住了他。

是玄真大师的功德之力，幻化成一团“棉花”，包裹住失去意识的方士玉，防止他二次受伤。

趴在地上的宋道长看到这一幕，心中不忿。死秃驴，没见道爷我也倒下了吗？

又看到一群兔女郎在那个纳纳队长的带领下，焦急地跑到方士玉身边，以美腿作枕，温柔地呵护着他。

宋道长一颗心终于是死了，满腔悲愤地合上了眼。

广寒宫当然不会对道长放任不管。

一群猛男朝他奔了过来……

……

……

方士玉恢复意识，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古色古香的房间里。

这风格一看就是广寒宫。

房间里有一股中药的苦涩味，掺杂着桂花的芳香。

被褥柔软舒适，香喷喷的。

方士玉却是浑身又痒又痛，虚脱无力。

回想这次事件，心里不禁苦笑。

我这次来，原本只是想问宫主几个问题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