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白漓挂着耳机，手里拿着一本英文原著。

是的，英文原著，是什么，关昊不知道，不是他不认识，是白漓给书包了一个书皮，这样如果不是在她身边的人，根本看不到她展开书的页面上尽都是英文。

这是个文青刚刚过去的时代，浮躁刚刚开始，一些放肆浮躁的声音开始出现，类似白漓这样的行为，会有人解读为她在装。

出门坐個火车，你有必要弄个英文原著在那看吗？

如果能够搭讪，那自然是不吝词穷得到夸赞，如果是被人无视或是没机会搭讪，嗤之以鼻的来一句，装什么装。

她此时此刻，有些不太搭理关昊，正好，两人认识且熟悉的事情，也不必在表舅和他秘书面前暴露。

从燕京回到松城，一路之上，白漓就安静的靠坐在软卧上铺看书，除了上厕所、吃饭和第二天早上，没下来过。

只有当晚上关昊上了对面上铺躺下的时候，白漓才扔过去你自己好好想一想的眼神，随后一个翻身，给了关昊一个背影。

这样的无视，只是持续到白漓到达松城，便宣告彻底破功。

几天后。

姜奋进安排的房子整备好了，几天时间，姜奋进全程让自己袁浩跟进，从选择到重新粉刷，通风放干，再到购置一些必需品，譬如多出来的书架。

“嗯，放在这。”

“好，这个放在这。”

袁浩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在厂子招待所住了几天正式入职宣传处干事的白漓，依旧跟工作的关系是若即若离，游离于一个适应工作的人之外。

或者更准确点说，她就不是来工作的，除了按时按点的打卡上班之外，不做一件事，上面也不安排一项工作，对任何人都不掩饰自己是超强关系户的事实。

对此，姜奋进也就顺水推舟，对外介绍这是我外甥女。

堂而皇之的安排一个关系户，厂内所有人都没有觉得不正常，看得出来这位新来的关系户不是普通人，穿着打扮还好没有很显眼，可那淡雅对任何人都波澜不惊的气质，让很多人想要凑近的人，都不自觉的产生自我怀疑，我这么靠近她，是不是有些不合适。

换成别人，提点一句，要跟同事搞好关系，姜奋进不会这么做，他那个不靠谱的表妹，最后临出发前，还是给了一个基调。

“我们家漓儿就是懒，她喜欢松城的山山水水，喜欢读书，你就让她按照自己的习惯生活好了。”

姜奋进虽说不理解，可这女儿是人家养出来的，父母乃至家中祖辈都觉得没问题，他也不认为自己越俎代庖的资格。

安排自己的秘书全程安排，又亲自给外甥女挑选一个打扫卫生兼照顾生活的阿姨。

袁浩卖力了几天，加班加点，以他的位置，无需抬出谁，厂子里来帮忙的人比比皆是，几天时间重新装修出一个卫生间洗浴间，好几个晚上都是加班到半夜，为此袁浩还专门跟周遭的邻居打招呼。

姜奋进为白漓选择的不是干部楼，是普通的职工楼，两家一户，共用一个小厨房和卫生间，没有客厅，两个比较大的房间。

如今化为一户使用，朝阳的一间当成了是客厅，背阴的一面是卧室，卫生间旁边的小储物间给改成了浴室，几天时间从装修、防水、瓷砖铺设一直到最后的热水器坐便进场。

不说功劳吧，苦劳是有的。

白漓很客气，每一次过来，都会带水果和饮料，袁浩也只当是这位就是这性格的人，也不在意，反正我是为领导工作。

可今天当关昊出现，白漓的状态让袁浩有一些恍惚，白干事，这几天一直帮你拾掇房子的人，是我。

是我。

你是不是近视眼，认错人了。

你的这份不外道的熟络，确定没有对错人？

拉行李的车子早就到了，为了方便，为了不来回折腾产生磕碰，车子直接停进仓库等着，等待这边房子弄好，开过来，卸车。

关昊化身成为力工，不是从车上搬到屋子里，是从门口，搬到屋子里，按照白漓的指示，摆放在她觉得能够就近整理的地方。

咔哒。

新换防盗门关闭的声音传来。袁浩看着手里的两张新版百元大钞……

半分钟之前：“袁秘书，还要麻烦你，带着大家去吃饭。”

没毛病，一个女孩子也不方便出面请客，可此刻在防盗门的里面，还有一个关昊是什么鬼？

尽管无数次的告诉自己要很多事装作没看见，可这件事他不能。

“领导，已经都安排好了，白干事让我带着大家去吃饭，嗯，关科长帮着收拾呢，嗯，两个人……”

不到十五分钟，姜奋进出现在了楼下，正好看到一身运动服的白漓，拎着一个购物口袋，里面装着雪糕、汽水和水果。

“漓儿，都整理好了？”

“哦，还没。”

一点也没有慌乱，更没有半点隐藏的心思，开门，让表舅看到正在将一摞摞书摆放在书架上的关昊。

姜奋进表情很平静，眼神在外甥女身上飘过，年轻那男女，他们好似早就认识。

脑海中闪过前几天在燕京吃那段饭的画面，他的阅历和反应速度，马上就意识到这里面的问题。

难道，外甥女来松城，就是冲着他来的。

“姜厂长。”关昊也没有任何慌乱，坦然的直起腰跟姜奋进打招呼。

姜奋进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很自然的走进来，既然表妹都知道且放心的事，那自己这个表舅断然没有横生枝节的资格。

“进度很快嘛。”

白漓递给他雪糕和汽水，他都摆手，随后白漓走到关昊身边，先递给他一瓶可乐，依旧是看着他徒手启开玻璃瓶的瓶盖，又将自己要喝的一瓶也递过去，让他启开。

喝了一大口冰镇可乐，打了个气嗝，关昊拿过一个奶油冰棍，倚在阳面房间的窗台，吃着雪糕，做一个边缘人，让主要角色两个人去聊天。

呃。

聊天，姑且称之为聊天吧。

姜奋进说一句，白漓回答一句，偶尔也主动一两句，看似非常和谐，但作为当事人，关昊能够很清晰的感知到，白漓没什么话，也没什么兴趣跟表舅聊天，更像是一种比社交礼仪稍微亲近一点的行为。

来之前，姜奋进是要看看。

进来时，是打算帮着一起，然后晚上做东。

停留十分钟，他觉得自己没必要继续停留在这了。

“晚上你舅妈做了好吃的……”

“今天不去了，舅舅。”

“嗯，那好吧，小关啊，受累了啊，麻烦你了。”

“没事，姜厂长，您放心。”

关门，姜奋进有点能体会到自己秘书的心情了。

这是奔赴啊。

姜奋进突然想起来，这小关，出差前在火车站，不是有个漂亮女孩来送站吗？

皱眉旋即舒展开，自己这外甥女从小就主意正，天才少女，小学初中跳级，上大学就是全班年纪最小的，去年开始实习各个单位转了个遍，今年刚毕业本来报社、电视台这样的好单位都能接收，不去，转一圈，跑到松城来，原来醉翁之意在这啊。

算了，不是自己能管啊，表妹都默认了，自己不要多事，做好后勤工作照顾好即可。

………………

屋内的情景，任由姜奋进猜一百次，也猜不出是什么样的状况。

默不作声的两个人。

关昊一个个的箱子打开，整理。

白漓则小范围的按照自己心中所想去布置。

两个人的配合很默契，关键是谁也不说话这件事有点恐怖，姜奋进也就是没有继续停留，不然看到两个人这样相处，估摸着会有一种悬疑片的既视感，哪怕屋子里是两扇窗户的横向大房间，阳光从早上到下午，一路铺洒，也感觉不到阳光普照的暖意。

直到一个箱子拆开，拿出卡带机，通上电放入磁带播放音乐，屋内的感觉才回归正常。

四点多，得到消息的保姆阿姨来了，进屋开始手脚麻利的收拾，抹布擦拭灰尘，关昊才倚着窗户，白漓也直起腰，左右看了看，在一个打开的箱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烟灰缸，铝制，有按钮，可将浅槽内的烟灰落入下面的深槽，边缘还要卡着烟临时放置的卡扣。

“食堂？”

“嗯，食堂，牛阿姨，我回来给你带饭菜。”

“不用不用，我回家吃……”

状似有那么点没有礼貌，实则关昊是懂的，白漓是懒得来回无用拉扯，互相推让在她这里会觉得是废话，纯粹是在浪费时间。

“刚才不说带饭菜好了，直接拿回来就好。”

出门，晚风吹过，清凉的感觉袭来，白漓觉得自己刚才又多说了一句废话。

关昊呵呵一笑，没回答，他也在享受自己需求的情绪价值，跟白漓独处时，那份有人陪伴的安静，感觉是很独特的，不需要你去照顾别人情绪，又不会让你觉得孤单，偶尔彼此还有默契的互动一下。

一个去拿雪糕，从冰箱里拿出来，直接递给另一个。

哪怕你看书可以沉浸在书的海洋里，偶尔一个段落的情绪隔断，你抬起头，周遭了无生气，感觉挺不好的。

我们，彼此当对方是养的小动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