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双军勾棉皮鞋，一条棉布料的西裤，里面只穿了一条薄毛裤。

放弃了衬衫和毛坎肩，苏寒凝说那太老气，素色的高领毛衣，关昊修长的脖子能够完美驾驭，外面一件棉皮夹克。

刚退伍回来穿那件皮夹克，早就到了关旭的身上，今年入冬，关昊更是给家里所有人，一人一件皮夹克，长短款都可以，如今他花个两三千块钱给大家买衣服，早没有了过往的惊讶。

本来关昊从南边弄了一辆大切诺基，不是他不想贡献自己一份力量，这时候一些进口车子，你想要快点拿到手，确实是私下里来这条渠道最方便，有些车型，甚至这算是唯一渠道。

工厂有了变革，他就将车子停在顺古镇，也不往厂子里开，甚至连处里默认他个人使用的三轮挎子，他也不开了，没必要的事，为了一点看似是面子的事情非得跑到新来的处长面前去展示自己有多牛。

自行车他也不骑，嫌冷，不喜欢大帽子大手套鼓鼓囊囊穿着，现在身体素质越来越好，也抗冻，基本上皮夹克的装束就够了，苏寒凝给他准备的围巾他也不佩戴，觉得麻烦。

在顺古镇要到厂子里上班，随便路上或是进了厂区，看到有骑自行车的，打声招呼，跳上后车架，给他驮到处里。

谭宁担任保卫处的新处长，能感觉得到，许强在跟这位新处长之间，做了私下里的交换。

穆凯没有被许强调走，而他的一科科长位置也是岌岌可危，很显然，谭宁人事方面的重锤，就准备锤在穆凯的身上，毕竟一科二科是心腹科，无论如何也要抓到手里的。

二科科长白凯，有人看到了，早早就已经登了谭宁的门，在他正式就职之前。

耿直的穆凯，他的按部就班工作，不犯错，也没毛病，缺少的是迎上本事，不是拍马屁，是你知道要知道自己该如何做。

以他，如果不是许强，科长的位置都不合适，做一個执行者，很适合。

桌上的平安果，处里的年轻人赶新潮，过洋节日，十二月二十四号这一天一大早，内勤张丽和刚分来的两个年轻人，给大家一人买了一个苹果，也算是凑个热闹。

关昊的位置早就换了，就算他想要跟马大志继续在门后边坐着，科里其他人也决不允许，他们的理由很简单，关科，你是让我们坐立不安啊。

内侧，挨着加组的暖气，靠墙。

马大志依旧坐在他对面，看到关昊进来，低声说道：“穆凯刚来，就被叫走了。”

暗中眼珠子向上翻，嘴也微微向上努了一下，那意思，上面那位。如今这姿势，代表的就是谭宁。

池浅王八多？

关昊微微点了下头，对穆凯，他是当好哥哥处的，当下这环境，对方如果被调走，他也能理解，甚至觉得这反而是好事。

“谁来都一样。”

任何一个部门，总要有干事的人。

他不想跟谁斗，可如果谁真的拿他当软柿子捏，那不好意思，掀桌子的能力，我从来不需要别人为我助力。

因为头儿被处长叫走了，大家都预感到要发生什么，十几分钟后，穆凯进来了，面对着大家询问的眼神，笑了笑：“都看什么看，老子升了，总教官，年后拟副处……”

总教官，说你是教官，你能号令所有人，也只局限于训练中。

可如果当前没有训练计划呢？亦或是你的训练计划需要上面批准呢？

那就只是个茶水报纸的位置。

不过这副处……

关昊走进穆凯的办公室，对方实际也没多少东西，早就准备好了，看起来这算是谭宁给许强的交代了，以许强的风格，等到他稳定了，这个副处级，随时随地可以成为保卫处副处长。

谭宁只是在争取时间吗？还是已经跟许强站在一个战壕了？亦或是，他们这些高层之间的博弈？

关昊有打听的资本，他只是懒得那么做。

不过当穆凯下一句话说出来，他神色一凝，嘴角微微上扬，有意思啊。

一直拖着的大老李，本来是明年才到点儿，之前一直说自己老了身体不行了，要早点给年轻人让位置，光动嘴也不动，大家也默认了他拖到时间退休，反正科室里面有关科长呢，能者多劳，大家也没有感觉到工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

现在的情况是——昨天，刚刚办理了退休手续，这也就意味着，一科目前一正一副两个位置，空了出来。

这个时候位置空出来，什么意思？

不需要多想，上午九点半，当穆凯拿着自己东西离开，换一个办公室之后，谭宁出现在了一科的门口，身后不仅跟着二科的科长白凯，还有两个陌生的面孔。

“处长。”

见到谭宁出现，纷纷起身。

看到大家的恭敬表情，谭宁应了一声，昂首阔步走进来，站在屋子中间：“讲一下啊，这位，新来的一科科长于洋……”

一个大驴脸的男子，三角眼的眼角下耷，给人一种很不好说话的样子，挤出一抹笑容，也透着股不容易亲近的阴森。

“一科副科长詹鑫……”

年轻人，白面书生的长相，细看五官眉宇并不比关昊差，眼神之中流露出一抹倨傲之色。

“以后大家要精诚合作，下面，让于科长给大家讲两句。”谭宁这番话，多少沾点故意了，好些人都偷偷瞄向关昊。

来新领导了，这样的见面方式没问题，可人家关副科长都站在一旁等候了，这时候，作为领导，你们不是应该先给新来的科长和关副科长互相介绍一下吗？

别说忘记，那是不可能的，一个小科员都懂得这其中门道，只能是故意的，是下马威吗？

关昊神色没有任何变化，那位于科长也是言简意赅：“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有什么事大家商量着来，商量不妥的，大家听我的。”

前面正常，后面强势的劲头一出现，所有人下意识的身体紧绷，看来这可不是当初的段科长和穆科长，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詹鑫没说话，只是笑了笑，似乎对于跟大家多说话这件事觉得没必要。

“行了，于科长，一科我就交给你了，有什么事，我跟你对话。”

又是来自谭宁的力挺，我只对你于洋说话，其他人，都归你领导。

于洋没有着急进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示意内勤张丽去关上门，自己拍了拍手掌，那张大驴脸上，浮现出一抹强势，也是在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家，在这间办公室内，我是老大。

“开个会，就两件事，不墨迹，晚上呢，我请全科室的人吃饭，就在顺古镇，张丽，你是女同志，你来订地方，要最好的。”

“第二件事，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大家有事情可以找詹科长。哦，对了，之前还有一位副科长，是哪位同志，站起来我认识一下。”

咋的，站起来认识一下，这是没当同事啊，完全是跟普通职工一样的下属，我要认识你，你只需要站起来就可以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关昊的身上。

本来他挺心平气和的，现在多少也有点火气上来，这立威的火，一个两个，都往我身上烧，真当我是软柿子吗？

“咳，我是关昊。”

自然不可能站起来像是一个小学生一样被班主任训着问话，最后也保持了对新来科长基本的尊重，你要认识我，我就回答你。

很随意的抬了下手，坐在椅子上，人斜靠在桌子一侧，手肘搭在桌子上。

“好，年轻有为的干部，正是我缺少的，以后有什么事，你和詹科长多沟通，尽量达成统一。好了，今天的会就开到这，家里气管炎的，先打个电话给家里请假。”

至始至终，没给关昊开口多说一句话的机会，全程主导会议，且表现出我不是那种只会搞一言堂的领导姿态。

实际上呢，重重的下马威，算是拿关昊来立了。

关昊默默的回到自己座位，他依旧什么表情也没有，任何情绪都没有表露出来，如此办公室内的招数，他觉得挺新鲜的，前世今生，第一次感受到，还别说，确实挺拱火的，也难怪很多人在这种事上面不能忍，总是会爆发出一些激烈的冲突。

对比直接骂人或是动手，这算得上是情绪上的针锋相对。

中午吃饭回来的路上，马大志凑到他身边，低语几句：“应该不是针对你，估摸着探听清楚了，知道你是这保卫处的大拿，不管是许处那边的关系，还是别人的，他们肯定也知道，不会针对你有什么后续行为，这么做，我估计，是希望你能够沉默。毕竟，你的年纪，再想升，怎么也得熬几年，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配合，或者，混日子。该给你的功劳，该带着你的，一样不会少。”

马大志这样的人精，也就是在前妻的身上有点智障脑残，剩下方方面面都看得清，人缘也不错，有什么事，各路消息他总是能够第一时间得知。

点点头，关昊没说什么，自己是那种憋足了直接爆发的选手，如果对方有所收敛，不把自己惹怒了，如今钢厂这样大变革时代，让你们先手几步，又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