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急匆匆的跑过来,冲着正在玩扑克牌的关老蔫喊道:“老关,老关……”
这一上午,小赢的关老蔫心情不错,如今的他输赢不会上脸,单纯是心情愉悦。
别的不说,都是老熟人,大家玩的时候,基本不会拿烟发圈,都是自己抽自己的,习惯了也不觉得这有什么,每天都在一起玩,烟这东西,烟瘾大小不一样,总是给别人发圈的人,多多少少会有点心里不舒服。
避免总有些不要脸的蹭烟,多数时候大家都是自己抽自己的,关老蔫不一样,每天坐下来之后,他抽的第一支烟,肯定会散一圈,不止坐着一起玩的,旁边的也都给一支。
尽管他舍不得拿家里的好烟,可如今儿女们都赚得多,都孝顺,三块五块价位的香烟,成条的,家里从来不断,用二女儿的话说,爸你抽点好的,不咳嗽。
一两毛钱起跳的输赢,关老蔫真心是不在乎输了多少钱,他单纯是享受赢的感觉,三儿子过年回来,一人给了他和老伴一万块钱的新年红包,这钱往哪花啊,根本没地方花。以前那总是淘气的小五,这次回来,过年也都是给父母包红包,眼巴前身边有大儿子、二女儿和四女儿在,吃喝用度之类的根本不缺,完全没地方花。
以前是希望家里存折的数字,每年能够有序的增涨,算计着,给老大结婚,给老三结婚,给小五结婚,够不够?
现在还是喜欢存折里的数字增加,可这增加的数字过多过快,关老蔫和乔冬荣还是有点恍惚,纵然是家里炕柜里,都随时随地放着一两千块钱,兜里揣个百八十块钱出来玩扑克,图的就是一乐,如果不是照顾周围老工友们的退休生活条件,他到更希望大家每天聚一起下馆子喝酒。
“咋了?”看到是老伙计,关老蔫收回目光,专注于手中的牌。
“你咋还玩呢,可真稳得住,你老小子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啥?”
“还啥,你就装吧,我看你能装多久,你家老三的事,跟我们没必要打马虎眼了吧?”
这话给关老蔫问的是一脸懵,他是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三儿子如今是家里骄傲,任何事,他都会非常敏感,赶紧起身,扑克牌放下:“咋了,我家老三出啥事了?”
“你真不知道?”
“你老家伙咋这么艮呢,有事赶紧说,我家老三咋的了?”
“老伙计,你家老三出息了,出息大了,知道不,今天上午,他回来了,担任咱们厂子里的保卫处副处长,主持整个保卫处工作,那就是下一個处长,你知道吗?”
“啥?”
关老蔫被惊到了,这是咋回事,如果是真的,为什么自己一点信都没有呢。
正准备回家给儿子打传呼呢,关昊已经走了过来:“爸。”
在家属区,距离上班的地点走路不到十分钟,也不是雨雪天气,他也没开车。中午本来张海峰要拉着他去镇上吃,想着自己这两天在城里宾馆想任职的事,还没跟父母说,中午还是回家吃。
不是不能打个电话,但他总觉得还是当面说比较好,毕竟父亲年纪越大,如今越像是个好奇宝宝,什么事总是喜欢刨根问底。
当面说,也能说得清,打电话自己说清了他听不清,自己还乱瞎想,不如不告诉,直接到家当面说。
“老三回来啦。”
所有人都跟关昊热络的打招呼,他也跟这些叔叔大爷大婶大妈打招呼,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盒555,刚抽了两支,给大家散一圈,包括一些抽烟的女人也一个没落下。
关老蔫哪还有心思在这寒暄晒儿子,以往可能会当面就问,也当了这么长时间的领导家属了,基本的东西也懂了,再好奇,有些事也不是当众说的。
“三儿回来啦?”
家中母亲正在跟几个邻居妇女一起看录像,都是找人帮着刻录的,每天守着电视看不过瘾,看了一遍不过瘾,这不,知道老关家有空调,跟乔冬荣关系好的,上午就凑过来看电视蹭空调,每个人来的时候,带点饽饽饼子小零嘴或是水果,退了休的,家里没有中午要吃饭上学的孩子,老两口这种,几乎都是两顿饭。
中午无需吃饭,随便吃点这些东西,大家的兴趣都放在了电视上,《渴望》啊,看过两遍的人不少,依旧看不够。
对于她们而言,电视剧能够连着看,可比电影有意思多了,邻里这些家,也就老关家有这个条件。又是《红楼梦》,又是《上海滩》、又是《霍元甲》,连着看,那叫一个过瘾。
乔冬荣是那种多多少少有点心理学荣需求的女人,多年来碍于生活和家庭的压力,她曾经拥有的那些都不复存在,如今儿女争气,她终于可以随心所欲的生活,一点点被别人占便宜的事情她也混不在乎,开心就好,毕竟每天有好几个人,愿意捧着你说话,本身就是一种付出后的回报。
看到儿子回来,乔冬荣马上表示先不看了,大家也都理解,孩子回来了,中午肯定是要准备饭,哪还能赖在这里看电视。
人一走,关老蔫马上拉着儿子询问:“三儿,他们说你回来了,咋回事?”
看到父母家里愿意在炎热的夏天使用空调,关昊心里很安逸,让他们享福,自己才会得到最高的情绪价值。空调昂贵如何,家里安装两个,一屋一个。电费高涨如何,直接在厂子里,让大哥代为给家里预交了五百块的电费,还跟父母表示,以后每隔半年给交这些,你们用不了,就一直在里面存着,到最后也是浪费掉。
关昊将自己调回钢厂的事,跟父母说了说,他们俩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心情,儿子离得近了固然是好事,升职固然是好事,可之前好多人都说,到了省‘亭’那是省里的干部,是领导,等于是鸡窝里飞出个金凤凰,怎么这又回来了?
关老蔫不断的询问,乔冬荣也时不时问两句,足足十几分钟,才算是让两人接受了这个事实。
副处长主持工作,行使的是处长的权限,在钢厂一处之长有多大,关老蔫是深有感触,那比车间主任都大,那也是管好几百号人。儿子在省城,别人是尊敬是敬畏,可在家里,在尊敬和敬畏之中,还有巴结和谦恭,作为父亲,与有荣焉的同时,关老蔫也享受这样的生活。
当他们听说关昊回来是占坑位置时,开始觉得——回来,也挺好。
乔冬荣关注的点,跟普天下的母亲类似:“不是说你跟宣传处那位白干事?还是回来跟小苏?”
有些话,乔冬荣没说,关昊也知道,还有服装店的呢,你这孩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孙晓芳那丫头如今也长开了,越来越漂亮,服装店那是驰名整个松城。
几乎每周都来,大包小裹的带东西,帮着家里做家务,一点也不矫情,有什么活儿都干,如果不谈别的,只谈亲近,乔冬荣反倒觉得这孙晓芳更亲近。
但她也清楚知道,那个白干事和小苏,都是家里能够为儿子以后发展铺路的,自私点想,似乎她们更合适。
“妈,赶紧做饭去吧,我都饿了。”儿子多大,跟母亲使用这独属于儿子的逃避撒娇大法,什么时候都好用。
关老蔫觉得自己穿着拖鞋有些不妥当,下午出门时,换了干净裤子和衣服,脚下穿了一双干净的小布鞋,在柜里拿烟的时候,想了想,换了一盒石林。
“是,回来了。”
“我也不大清楚,听说是厂子里对保卫处有新的要求,需要知根知底的。”
“可惜了是吧,我也觉得是,在省城多好。”
下午全都是询问的,关老蔫扑克也不玩了,坐在那,跟大家详聊,虚荣心得到了满分的满足。
乔冬荣则坐在家里打电话,让孩子们晚上都回家来,在儿子下午上班时,她确认过了,今天晚上所有饭局都不参加,回家吃饭。
下午邻里过来,都是恭喜祝贺的声音,言语之中的恭维更是比往日多了几分,本来乔冬荣下午不打算看电视了,这时不时来一句,她也十分受用,表示下午三四点钟再准备赶趟,趁着这时间,我们再看两集三集的。
关昊刚到保卫处自己的办公室,刚坐下,敲门的声音就响起,随后白凯推开一条缝向内看。
“关处。”
这时候的他,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低姿态的谦卑,身份转换非常快,将过去自己曾经短暂做过关昊领导这件事,彻底忘记。将两人之间年龄差这件事,彻底忘记。
白凯的能力还是不错的,二科管理的也不错,人善钻营不是错,谁不想进步呢,没有背景,除了努力工作之外,不好好钻营哪里有机会进步,在钢厂这地方,不进步你还要担心会退步。
级别到了不会轻易拿下,可给你调到一个闲散的岗位拿捏你,还是非常容易的,厂矿内部的调动,有时候仅仅是领导一个电话的事情,连流程都可以简化到根本不给你机会。
许强走了投奔谭宁,谭宁走了跑到自己这表忠诚,也没错,这家伙是跟随着一把手走,谁来我都坚决拥护,跟着你的脚步走,可要让我做一些违背原则的事我也不做,也未曾主动伤害过别人。
二十多分钟的谈话,关昊便选择接纳了白凯。
接手保卫处,平稳过渡到关昊时代,那无疑是最佳的,‘斗’得狠,到了这个级别,会让别人看轻,也会让厂领导看轻。
离开办公室的白凯,也是长出了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是汗水,这关昊的变化真大,难怪说到了省城眼界不一样了,这转了一圈回来,可不是当初作训科的那个愣头青关科长了,已然有了掌舵一个大处的自如和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