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外的未知大军让整个咸阳都陷入了躁动。

所有人不知道外面的大军是哪国的，也没有接到任何的犯境消息，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关闭城门，派人前往王宫禀报。

没过多久，脸上醺红还没有褪下的樊於期便跟着嫪毐匆忙走了上来。

看着逐渐拉近的大军，樊於期两眼微眯，仔细地观察。

当距离稍近，看着飘扬的旗帜，樊於期心中不禁惊疑。

怎么会是秦国的旗帜？

难不成，有人反王？！

就在樊於期心中惊疑之际，却听到旁边的嫪毐急声对旁边的士卒令道：

“去我府中，将本将军虎符取来！”

“喏！”

见嫪毐开口，樊於期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情突然放缓不少。

名扬天下的仲平就在自己的身边，那自己还有什么好怕的？

况且，咸阳又不是没有兵力，仅凭外面那些不超过十万的士卒，如何能攻的下坚城咸阳？

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心情放松，樊於期问道：

“上将军，眼下您认为该如何做？”

“……”

嫪毐嘴唇紧抿，心中没有慌张。

这种场景他已经在脑海中模拟了近百遍，现在，也终于轮到他展现能力的时刻，自然要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态度表现出来。

“樊将军，现在最要紧地，应当是关闭城门，将其余士卒全部调集城墙。”

樊於期点了点头，挥了挥手，让周边的士卒前去调遣。

王宫。

咸阳发生这档子事情，赵姬心中也是慌张。

她自小到大，哪里经历过这等事情？

虽然派了樊於期跟嫪毐前往城墙，但她也清楚地知道嫪毐是个什么货色。

让他享受还行，但让他做事，恐怕他自己都没有信心。

沉思良久，赵姬又对阶下蹙眉的吕不韦说道：

“吕相，现在咸阳情况危机，不如，将左将军王翦从牢中释放，待危机解除，再议他事，如何？”

赵姬说完，吕不韦却没有立刻回复。

而是抬眼快速看了一下赵姬，随后又将眉目低垂。

他总感觉此事不太对劲。

咸阳外出现军队，赵姬第一個想法是边境沦陷，但他第一个想法却是：

仲平出手了！

可这种想法刚一出现，他又打消了。

这种事情，仲平怎么可能敢做？

如果真的是仲平所做，即便能将他扳倒，但没有得到赵姬之令便私自调兵，这种罪要是定下可是要连坐全族！

就算仲平能赢，也将会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这种大胆却又最低级的做法，真的会是仲平所为？

可如果不是他，那又会是谁？

蒙骜？

蒙武？

还是，王龁？

不论吕不韦怎么想，他都想不出来这支大军的带头人究竟是谁。

嫌疑人太多了，但最不可能得，便是列国之人。

秦国领土太大了，已然成为列国第一大国，如果这么多大军进入境内，各地的士卒定然会收到消息。

能够快速抵达咸阳而又不让咸阳知道的，也就只有秦国境内才能做得出来。

迟疑良久，将心思按下，吕不韦这才说道：

“太后，此事大可不必劳烦左将军，左将军与冯御史的嫌疑还未摘除，此刻若将左将军释放，恐怕他会心生怨恨，若是与城外大军联合起来，恐怕会让太后受难。”

听到吕不韦的解释，赵姬也只能缓缓点头。

吕不韦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既然不能释放王翦，那城外的大军谁来阻挡？

就在赵姬思量之际，樊於期派来禀报的士卒也是冲了进来：

“太后，城外大军不足十万，所携大纛为秦！”

“秦？！”赵姬两眼一凝，怒声道：“何人如此大胆！没有调令便率大军抵达咸阳？对面首将是谁？！”

“太后，还未抵达，并不知晓。”

“再探！”

“喏！”

士卒快速离开，赵姬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两手紧握，喃喃道：

“秦国的大军……难不成，蒙家反了？”

听到赵姬的低语，吕不韦没有作什么表示。

蒙骜在位之际蒙家都没有反，现在蒙骜卸职归乡，又怎么可能反？

一世英名不要了？

是个人都不可能做这么草率的事情。

不过，他虽然这样想，赵姬却不这样想。

嬴异人在位之际就在提防着蒙家，她经常跟着嬴异人身边，耳濡目染之下也受到一些影响。

嘴中喃喃几句，赵姬越发认为就是如此。

冷静之后，向着阶下司马空又是令道：

“尚书，将卸职在家的蒙恬召来！”

“喏。”

司马空不敢犹豫，应答下来便立马出宫。

不过，没过多久，司马空便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太后，太后！”

看到司马空这等惊慌模样，吕不韦心中也是诧异：

难道，自己猜错了，太后猜对了？！

可蒙家什么时候这么荒唐了？

在吕不韦跟赵姬的急切目光下，司马空焦急回道：

“太后，蒙恬昨日便离家远走，不知去了何处。”

“什么？！”

赵姬瞬间大惊失色：“看守他的力士呢？！”

“全，全在院子中晕倒了……”

司马空嘴角哆嗦的将话说出。

而赵姬听到，则是身形顿时踉跄。

蒙家，真的反了！

难不成嬴氏硕大的基业，要败在自己的手上？

赵姬虽然慌了神，但吕不韦却感觉没那么简单。

就像他认为军队的带头者不可能是仲平一样，他照样不认为蒙家会反了秦国。

即便蒙恬失踪他也不这么认为。

这种事，不论怎么想都是天方夜谭！

难不成，就因为他要变法，蒙家便反了？

可他军功进爵制还没削呢，蒙家是不是反早了？

就在殿内所有人紧张之际，门外又是跑进一人，对赵姬快速拜道：

“太后，大事不妙，上将军虎符丢失！”

“？？？”

“？！！”

不仅是赵姬，就连吕不韦也是猛然将视线转了过去。

虎符丢了？

嫪毐是脑子进屎了吗？

竟然还能将上将军虎符给弄丢？！

但刚刚想到这，吕不韦便突然察觉一事。

蒙恬失踪，虎符丢了！

这两件事会不会有关联？

蒙恬从嬴异人在位之际，就时不时担任仲平的护卫。

两人的关系自然不用多说，蒙恬救了仲平几次，而仲平也是带着蒙恬立了不少功劳。

倘若真的是蒙恬将虎符偷走，那么，城外的大军……

可，他为何要使用这等伤敌伤己的荒唐手段？

而且，他率领的又是哪里的士卒？

刚浮现这个问题，吕不韦心中突然又是一惊。

蓝田大营！

……

昨日。

蓝田大营。

蔡泽与仲平离开喜治理的县城之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蓝田。

蓝田的守将是王翦，但王翦在咸阳之际就被缉拿入狱，更何况，他回咸阳之后就没去过蓝田，蓝田大营自然也没有被吕不韦时刻注意。

王翦入狱，蓝田无人掌管也不行，可秦国各个将军要么在秦韩边境，要么在秦楚边境，再要么，就在邯郸雁门。

领地大，将军自然就少，于是，蓝天大营名义上的将军便落在樊於期头上，但樊於期又兼任咸阳守将，他哪来的时间长久驻扎这边？

这也就导致，蓝田大营除了特殊的情况，其余时间连最高职位的将军都看不到一次。

不过，蓝田大营作为拱卫咸阳的军营，樊於期也不需要时常过来。

需要调用的时候，派人过来领军便可。

但纵然如此，眼下蓝田大营常驻军队还是在五万上下，这还是在关中修渠的情况下，若是不修渠，数量恐怕还能翻倍。

演武场内，蔡泽跟着仲平视察完新军训练，见仲平又要视察下一个地方，连忙拉住仲平，蔡泽蹙眉低声问道：

“平弟，你来此地到底是为了何事？这都已经两日，咱们为何还不返回咸阳？”

被蔡泽拉住，仲平自然也是停了下来，听到问题，仲平犹豫了下，挥了挥手，让周边的士卒远离，等其他人离开，仲平这才说道：

“兄长，平在等一人。”

“谁？”

“是谁兄长就不要问了。”顿了一下，仲平继续说道：

“稍后兄长便可前往栎阳，剩下的事，都与兄长无关。”

“？？？”

蔡泽顿时惊疑地看着仲平。

什么事情就跟自己无关了？

他们两人能够进入蓝田大营，还是靠着他典客的身份凭证。

若没有凭证，就靠张脸，两人怎么可能进的了蓝田大营这等重地？

当下这种通讯不发达的时代，若不是一直跟随，谁知道自己的将军长什么样？还不是全靠凭证识人？

以往仲平不想解释，他也就不会多问。

可现在两人都已经进入蓝田大营，仲平这两天又是视察又是让士卒加紧训练，属实让他闻到一丝不对劲的味道。

没有放开仲平，蔡泽继续追问道：

“平弟，你必须给我解释解释，来蓝田大营，你到底是为了何事？兵家自古便是大事，兄长不能让你胡来。”

看到蔡泽这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态度，仲平心中微叹一声，想了想，也是回道：

“吕相变法兄长可知？”

“自然知晓。”

“平就是为了他而来的蓝田大营。”

“！！！”瞬间，蔡泽不可置信地看着仲平：“你，你，你怎么如此糊涂？！”

“反对吕相有很多种方法，你为何偏偏要率军反对？！”

“你可知这是什么罪名？！”

“就算你能成功，可之后的事呢？你考虑过没有！！”

“你这样做，让太后还怎么用你？！！”

“私自调集大军，仲平，这可是连坐抄家的罪名啊！！”

仲平只说了一句，蔡泽却是喋喋不休地说了一大堆。

等蔡泽怒声说完，仲平这才稍微抬手，不紧不慢地回道：

“兄长，距离王上成人礼还有多长时日？”

愤怒地看着仲平，蔡泽没有多想，直接说道：“一年半，但这也不是你没有诏令便随意领军的理由！仲平，信陵君当年的下场难道你看不见吗？！”

“看的见，但就是因为看的见，所以我才要这么做。”

听到仲平的回复，蔡泽倏地愣住：“你……为何？大好的前程，你究竟是为何才要如此冒进？！”

仲平略微摇头：“兄长，你只看到吕相一人变法，却没有看到支持吕相变法的那些大臣。”

“与其说他们是大臣，不如说，他们是想要复辟旧制的秦国旧贵。”

“他们这些人兄长可曾考虑过？”

“我知道，兄长认为，你我进入咸阳并不会被吕相斩杀，毕竟你我身肩诸多大功也没有触犯任何秦律，但吕相不会，其他人呢？”

“当年商君变法，处决的旧贵之人，单单历史记载的就将近有七百余人！”

“这些还都是有名有姓的权贵，那些无名无姓贵族旁支之人更多，若是将他们全部记上，恐怕商君变法的那一年，就杀了超过两万余人！”

“那可是两万活生生的人，那不是任人宰割的牲畜！”

“兄长，仅靠你我两人，你认为能对抗得了两万人吗？”

“恐怕，一人一口唾沫也可以将你我淹没。”

说到这，仲平停顿片刻，随即长叹一声：

“变法，从来没有不流血的。”

“唯有将这些支持吕相变法的复辟权贵全部斩杀，兄长，之后的秦国，才算真正地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而这，也是平等吕相变法的真正原因。”

“毕竟，他若不变法，那些人如何会跳的出来？”

“隐藏在秦国内部，终究是个祸患。”

“今日过后，兄长便前往栎阳吧，剩下的事都与你无关，平一人肩之。”

话落，仲平便转身离开。

看着仲平的背影，蔡泽神情凝重。

这是等吕相变法的真正原因？

不！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清除异己！

将此次支持吕不韦变法的人全部清除，对于仲平来讲，可不就是浴火重生?

之后他再变法，反对他的力量还剩多少？

这盘大棋，仲平到底下了多久？

蓝田大营、王翦、冯去疾、吕不韦、嬴政、赵姬、嫪毐，甚至，他自己都被算计在内！

蔡泽不知道仲平还有多少后手，他也猜不出来。

但他也彻底明白自己与仲平之间的差距。

不论是思想还是谋政，他都与仲平相差甚远！

仲平的目光从来就没有放在眼下，他想的事太过超前，他做的事超人几年。

当下看不出来，但几年过后，功效才能真正地体现出来。

东周如此，魏国如此，就连楚国，恐怕也是如此。

驻足良久，蔡泽两眼低垂，看着地面，心中长叹一声。

他不打算再跟着仲平搅合下去了。

仲平有着嬴政的庇护可能没什么问题，但他的下场，很可能会跟甘茂一样。

他已经没有赌的资本了。

仲平前往器械库之际，便听到士卒的禀报：

“上将军，典客已经前往栎阳。”

听到士卒的禀报，仲平脸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

但接下来的一句，却让仲平惊动：

“上将军，门外有一人言，要入内前来拜见上将军。”

听到这句，仲平匆忙转身，率先走了出去：“跟上。”

“喏！”

走到大营门口，仲平就看到了自己早就安排好的人——蒙恬。

此刻蒙恬满头大汗，不知是被吓得还是被冬天的太阳热的。

看到仲平，蒙恬好似找到了主心骨，连忙几步上前，将盒子双手献上：“上将军，蒙恬，幸不辱命！”

凝重地将盒子拿起，打开看了看，发现确实是自己想要的物件，随即将盒子‘啪’的一声合上，看也不看蒙恬，仲平直接转身进入大营，随着身形的远去，一声命令也是传到所有人的耳内：

“调集全军！！”

……

没过多久，整整五万大军全部站在演武场内。

仲平站在台上，看着所有人到位，将盒子打开，将里面的物件取出，高高举在头顶，大声喊道：

“我乃仲平，上将军虎符在此！”

“当今佞臣当道，蒙蔽王令，祸乱朝纲，国家之蠹，社稷之贼！”

“所有将士，与我一同，秉持忠勇，誓除奸佞，以正乾坤！！！”

“誓除奸佞，以正乾坤！”

蒙恬在阶下大声怒喊，随着他的喊声响起，周边不明事理的士卒也全都一一喊起：

“誓除奸佞，以正乾坤！”

“誓除奸佞，以正乾坤！！”

大军轰然北上，没有粮草的压力，也没有铠甲辎重的担忧，五万大军很快的抵达咸阳范围！

距离咸阳不足一里之地，仲平抬手，让身后大军停下，自己带着蒙恬等人，骑马向着咸阳靠近。

抵达城下之际，仲平这才驻足，冷眼看着城墙上的嫪毐等人，大声道：

“城上诸位，可识得仲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