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王罢黜韩非相邦之职,翌日寅时,王崩,谥号韩桓惠王,韩太子安,是日继位,守孝三月,韩国上下,莫不哀悼。”
念出密信上所有内容,仲平将密信放下,说道:
“王上,这就是韩国发生的情况,老韩王于半月前死了,韩太子安继位。”
“韩太子安……”嬴政嘴中喃喃一句,沉吟片刻,这才问道:“这家伙什么性格?”
蹙眉想了想,仲平回道:“李斯信中是这样描述的韩王:韩太子安,性温文而内敛,持重少言,善谋而不露其锋,待人接物,谦逊有礼,临朝理政,谨慎小心,不妄为而重实效。”
“然,其缺点亦显,太子安,过于谨慎,以致多次错失良机,时局纷扰之际,多有迟疑不决,其性柔弱,善谋却不善决,于权谋之中,多有受制于人,另,其好色好物,虽明面不显,但暗中重礼皆收。”
仲平话落,嬴政略微颔首:“也就是说,他对秦国并无多少威胁?”
“……”仲平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好像也没办法反驳嬴政。
毕竟,如果按眼下的实力来算,让列国与秦国单对单的话,整个天下恐怕都没几个能够威胁秦国的。
但想了想,仲平还是说道:“韩王安还是有些威胁,眼下韩国境内还有十万大军,韩非四万,韩公叔两万,秦韩边境三万,韩魏边境一万,这十万大军对秦国来讲,也是個不小的麻烦。”
嬴政长长舒了口气:“先生说的也是,十万大军,秦国也不能小觑。”
停顿一下,嬴政又接着问道:
“对了,五国使臣还没走?”
“齐魏两国使臣已经走了,答应下次前来之时,必将贺礼送到,现在还剩燕韩楚三国使臣还未离开,这三国盟好契约还未签订,他们自然也不想走。”
“他们都是什么条件?”
“韩国使臣没什么要求,就是想让秦国十年之内不再攻打韩国,不论任何理由……”
“呵,十年?”仲平话还没说完,嬴政就被气笑了:“以往列国签订契约哪里规定过时限?怎么这韩国突然将时限划分的这么仔细?看来,这韩国境内也不好啊,先生接着说。”
听到嬴政说的,仲平嘴角也是微扬,继续说道:
“除了韩国,燕楚两国都挺正常,燕国使臣想带燕国太子燕丹一同回国,同时也与秦国签订盟好契约,条件是将边境三座大城赠予秦国,另加五千重金。”
“至于楚国,楚国当时承诺的送城也是答应,不过,送哪里的城池却一直定义不下,典客想要十五座完好城池,但楚使只愿将秦楚边境,因为连年征战从而变为空城的城池送给秦国,这几日,也是一直因为这件事没有敲定而拖延至今。”
等仲平说完,嬴政眉头紧蹙,身体略微后仰:“楚国,这是欺我秦国无人?先生,下一场商议是何时?”
“就在今日下午。”回完,看到嬴政的脸色,仲平紧接着问道:“王上想去?”
“去看看,寡人一直待在这咸阳宫,自母后去世,也没心思离宫外出,下午寡人就跟先生去瞧瞧,另外,看看这韩使究竟有多大的口气。”
“呵,若是王上前去,韩使恐怕要改口风。”
“哈哈哈,那就让他改,寡人倒要看看他要如何改。”
……
下午。
典客府。
仲平与蔡泽站在一起,身后便是李园等他国使臣。
蔡泽接到嬴政要过来的消息,自然不会在府内等着,所以便带着所有人站在门口。
没等多久,嬴政这才在众人的注视下坐车前来。
嬴政下车,还没等众人行礼,便直接挥了挥手走入府内,同时撂下一句:“进去说。”
进入府内,嬴政直接走到最前方的桌案后站定,接受众人的礼拜,待礼拜过后,嬴政这才抬手笑道:“不必多礼,诸位请起,坐。”
等嬴政坐下之后,众人这才一一落座。
坐在左边的是蔡泽跟仲平,蔡泽身为典客,这里又是蔡泽的府院,他自然坐在第一个,而仲平落后一座。
右边为客,齐国使臣离开,第一个就变成了楚使李园,之后才是燕韩两国的使臣。
坐下之后,嬴政直接笑着开口说道:
“寡人闻言,这契约一事一直高悬不定,今日寡人就来看看,究竟是何事能够阻挠典客休沐。”
对秦国来讲,嬴政这是开了个玩笑,但对三国的使臣来讲,嬴政这就是赤裸裸地压迫了。
他这话意思相当明显,他既然来了,那么契约一事今日就要定下!
拖延至今,他也烦了。
话落,嬴政看了看众人,见都理解自己的意思,这才将目光放在右边最后一个使臣身上:
“韩使,韩国与秦国最近,也与秦国盟约最多,你先来说说,韩国想要什么契约。”
被嬴政提起,韩国使臣支撑着桌案快速起身,稍微揖礼,说道:
“秦王,我王欲与秦国缔结互不侵伐盟好之约,以固两国之好,共谋太平。”
韩使话落,嬴政只是点了点头,目光看向了蔡泽。
蔡泽心领神会,起身后说道:
“韩使,盟好之约可以签订,但这时限,不知韩使是否还要划清界限?”
“这……”韩使没有即刻回复,而是两眼试探性地看了一下嬴政,只见嬴政把玩着手上的玉剑没有任何动静。
见嬴政没有出声的打算,韩使这才说道:
“典客,我来之前我王就言:最起码七年之内,秦韩两国不得侵犯。”
“条件是何?”蔡泽追问道。
“……两万金。”
“两万金!嚯,好多啊。”嬴政当即插话,语气阴阳怪气,让韩使脸上不禁浮现羞愧之色,拳头紧握。
两万金。
如果是魏韩两国,魏国说不定会被这个条件打动,虽然韩国只有魏国的一半,但那也得看情况。
眼下魏国境内战争频频,战争打的就是物资,有钱才能买物资,况且,就凭魏国那些旧贵,怎么可能会跟钱过不去?
但现在,韩国是想与秦国签订契约。
想用两万金来打动秦国,韩国怕不是选错了目标。
因为,秦国穷只剩下钱了。
橘虽然死了,但他的名声却一直广为流传。
直至今日,天下都没人能算出他利用琉璃之法到底赚了多少钱,只知道运往秦国装钱的车架一辆又一辆,甚至,秦国的国库都已经塞不下了,重新造了几座大仓才勉强够用。
如果说后胜是当今钱财最多的人,那么秦国就是当今钱财最多的国。
等嬴政说完,仲平便直接说道:
“韩使,两万金秦国不要,秦国不缺韩国的两万金,不如韩使将两万金换成粮草辎重,如果是这些,那秦国愿意答应韩使的条件,就与韩国签订三年之内,互不侵犯盟好之约,如何?”
“三年?”韩使顿时愣住:“御史,我王要求的可是七年。”
“哎。”仲平当即摆了摆手:“那是韩恒惠王的要求,眼下韩国已换新王,那自然得按新王的要求不是?”
新王?
韩使更加懵逼。
韩国换王了?他怎么不知道?
正当韩使懵逼之际,门口突然有人进门禀报:
“王上,府外有几名士卒要见韩国使臣。”
闻言,嬴政挑了挑眉,抬手说道:“让其中一人进来。”
“喏。”
在众人的目光下,一名韩国士卒快速跑到韩使跟前,在韩使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等士卒说完,韩使惊疑地看了仲平一眼,这才对嬴政礼拜,急声说道:
“秦王,外臣还有要事处理,今日盟好商议……恐怕要再等几日。”
“无碍,韩使,回去之后派人加急问问韩王,看看他同不同意御史的意见,如果同意,将两万金换成辎重再来商议,不然,秦国不会答应。”
听到嬴政的话,韩使没有回应,只是点了下头便直接匆忙离开。
他没想到,他身为韩国使臣也才刚收到韩国换王的消息,但仲平竟然早他几日就已经收到。
这秦国消息传递速度让他有些心惊,不过,他也确实想问问新王的意见。
等韩使离开,蔡泽看了嬴政一眼,得到嬴政的示意,这才对燕国使臣抬手说道:
“燕使,盟好契约可以签订,但燕国太子还在秦国为质,燕使不可带回燕国。”
“为何?”燕使霍然起身,神色惊疑:“燕太子入质于秦,已历十载春秋,秦国为何还不放人?”
“燕使。”蔡泽没有急躁,徐徐说道:“盟好之约,固需以信义为本,然,世事纷纭,两国之交,怎能以一纸盟约所能尽述?燕太子留质,实为两国和平之重器,非轻易可动,况且,秦燕虽结盟好,可边境之事时有纷扰,燕太子在秦,也可为一重保障不是?”
听完蔡泽说的,燕使心中憋屈难当。
那可是燕国太子,那可是燕国的下一任燕王,眼下燕王的身体虽然还好,但年龄已快到知天命之际,谁也说不准会不会突然抱恙,如果突然离去,燕国又没有太子,岂不是会让燕国自乱?
列国由强转衰,大部分可都是因为王位更迭而导致的。
但,纵然心中对秦国的行为极为不忿,可嬴政就在眼前,燕使也只能强忍怒意,再次问道:
“既然秦国想留太子为质,那不知燕太子何时能归?我王日夜期盼,望眼欲穿,还望秦国能给个清楚地交代。”
蔡泽稍叹一声,回道:“燕使,此事也非我等所能预料,只要燕国不合纵,不派兵侵犯秦之边境,秦国保证,燕太子绝对无恙。”
听完蔡泽说的,燕使不再看着蔡泽,而是转头看着嬴政,闷声问道:“典客所言乃秦王之意?”
“典客之意便是寡人之意,盟好一事,燕使可与典客继续商谈。”
闻言,燕使心中更是怒不可遏,心中直骂虎狼之君,胸膛剧烈起伏几次,燕使这才不得不对蔡泽说道:
“好,既如此,那燕国便收回三城和五千金……”
“且慢。”蔡泽直接开口,打断燕使继续说下去。
等燕使的目光转过来,蔡泽这才笑着说道:
“燕使,燕太子入质于秦,这日常消耗花的都是秦国财粮,就算燕国不考虑秦国,那也得为燕太子着想,秦国家大业大,每日的消耗可都是天文数字,倘若一时捉襟见肘,怕是会冷落燕国太子。”
“蔡泽你!!”
“咳!”嬴政一声重咳,又是打断燕使想要怒骂出口的话。
燕使食指伸出,怒不可遏地看着一脸笑意的蔡泽,听到嬴政的咳嗽声,这才慢慢地将食指收回,两眼瞪大,怒视蔡泽,说出的话一字一句地从嘴中崩出:
“秦国这是,既要太子又要城池?!!”
“嘶……燕使,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这么说。”蔡泽眉头微皱,带有几分恼怒地说道:
“这城池不是秦国想要,眼下秦国也不想要这三座城池,毕竟,若是秦国想要,直接派兵攻打不就可以?这三座城池,是燕王替燕太子着想,是燕王想让燕太子在秦国过的好一些,这才将三座城池大方地赠予秦国,为两国盟好之约定下信义。”
大方?
好一个大方!
燕使不可置信地看着满口胡言的蔡泽。
一个大方三座城池就没了?!
燕国总共才多少城池?!
蔡泽嘴中说的城池,可不是连城墙都没有的小村小县,而是实实在在高墙筑起的大城!
一旦这个条件答应,那他可真是燕国的罪人!
“荒唐!!”燕使两手顿时一甩,双手背后,冷声说道:“典客,我不可能答应这个条件,你要杀我你就杀,不必等明日。”
“燕使说笑,两国盟交不斩来使,秦国可从来没做过处决使臣这等事。”
“哼。”燕使又是一声冷哼,这话他可不信,他自己都不敢说燕国从来没斩过使臣,蔡泽是怎么有脸说的出来的?
见燕使不回自己的话,蔡泽不由看向仲平。
见状,仲平这才出声,充当一个红脸:
“燕使,何必动这么大气?气坏身体可不好。”
“不,气坏身体也好,省的再与典客这等人交集。”
闻言,仲平无声笑了笑,继续说道:
“燕使,商议,就是你谈条件我压条件,既然燕使不喜这个条件,再谈不是?一直冷着不说话也是耽误时间,楚使还在这等着呢。”
听到这,燕使这才转头看着仲平,看了几秒后,这才又将视线转向蔡泽。
刚刚他被蔡泽气糊涂了,差点忘了现在还是商议阶段。
“好,既然御史开口,那外臣就再商议商议,不过先说好,要么燕太子与外臣归国,三城与五千金即刻交于秦国,要么,燕太子留秦,三城与五千金收回。”
闻言,蔡泽没有出声,只是原地坐下,摆了摆手:“既如此,燕使可以回去了。”
“???”燕使瞬间惊疑地看着蔡泽,不明白他在搞什么鬼。
不是商议吗?
怎么开始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