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颗意想不到出现的子弹,又一次打乱了节奏。
此刻的老者,脸上的挣扎之色已经愈发明显。
刚才那道“徘徊之影”,他认识!
他的喉咙如同老旧生锈的锁芯,挣扎着发出“嗬嗬嗬”的声音。
几个别扭的音节,最终从他的嗓子里面挤出,组合成了能被听懂的话语:
“陈……独……北!”
当这几个字吐露出来以后,那种嗓子生涩发锈的感觉消失不见,他说话的语气变得快了起来:
“我认识他。”
“他叫陈独北。”
“纯美星,幸运赌徒,陈独北!”
说到这里时,老人眼中的浑浊尽退。
反而是对面的“韩战”,他原本清楚的模样,忽然开始变得模糊几分。
……
“锚点是什么,韩战,你想过这個问题吗?”
回忆定格在壶口的河岸边,扮演拾荒者的韩战和二号破晓大金毛,两个正边走边聊。
锚点是什么。
这是一个值得寻味的问题。
“以前你说过,锚点就是每一个事件,那个事件见证者越多,影响越大,波及范围越广,印象越深刻,锚点事件就越大。”
这是二号破晓给出过的答案。
大金毛微微颔首,没有否认这个回答。
“那你有没有想过另外一件事情。”
“每一个事件,它的受益人,或者说,锚点事件的获利者,究竟是谁?”
“是破晓吗?”
原本韩战是这样认为的。
但当大金毛主动这样询问自己的时候,答案似乎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不是破晓吗?
破晓精心设计了锚点事件,获取锚点,然后通过锚点从永暗之河中获得更多的好处,比如说古董道具,又比如说,召唤出徘徊之影。
如果破晓都不算是最大获利者的话,那么谁是?
“以前不跟你说这个,是因为以那个时候你对破晓的看法,就算和你说,你恐怕也不会相信。”
韩战听得点了点头,这倒是实话。
“事实上,锚点事件最大的获利者,是天命主角,本身!”
“我们设计锚点事件,赚取锚点,这不假,但你有没有想过,天命主角付出了什么,又获得了什么?”
天命主角都是被破晓精心挑选出来的,他们往往因此逆天改命,成就常人无法到达的高度。
如果一定要说,他们除了被操纵命运,的的确确也是受益者无疑。
没想到,大金毛似乎猜到了韩战心中所想,他摇了摇头。
“不是你认为的那样。”
“我们的眼睛,不应该只关注表面,而应该看到更深层次的东西,特别是,你来到了这里,来到壶中世界。”
“你难道没有想过,真正的锚点在哪里吗?”
“真正的锚点?”
“是的,真正的锚点。”大金毛说到这里,他扭过头,目光落在韩战身上,“每一个锚点事件的发生,作为锚点事件的触发者、见证者、亲历者,真正的锚点,在哪里。”
“它,在你的心里。”
真正的锚点,在心里。
这个答案,似乎是正确的,正确,又好像没什么意义。
锚点在心里又如何,它甚至不能变现,也无法创造价值,只能成为铭刻在心中的回忆,有苦有甜的回忆。
这似乎有些鸡肋。
当时,在河岸上,讲完这些以后,大金毛就没有再说关于锚点的事情。
韩战也没有放在心上。
画面回到现在,永暗之河内。
老人不知道从哪里生出来的力气,扭动着挣脱了掐住自己脖子的手。
他向后退了一步,和对面那个模糊的人影拉开差距。
“真正的锚点。”
“原来,这才是锚点的意义!”
他的声音在船上,乃至整个永暗之河的河面上回响。
“我记得,水行星,剑斩耶梦加得。”
“我记得,纯美星,生死逆转崩毁神明之躯。”
“我记得,永沙星,无限火力赢下沙盘游戏。”
“我记得,果实世界……”
“我记得,蓝星……”
“我记得……”
随着一个个锚点事件从他口中说出,那些刻骨铭心的记忆画面,那些不能被遗忘的人和事,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清晰明亮。
他的声音从低沉沙哑变得温润沉稳。
他的脸上,皱褶消失了,模样也开始从一个老者,变回了真正本来的模样。
“我记得,我是韩战!”
当他说出这最后一句的时候,他彻底从“因果窃夺”的状态清醒过来!
对面,“韩战”已经变得模糊不清,也不再是一开始看见过的老人模样。
那似乎是一团。
一团模糊的、扭曲的、没有具体形态的意识体。
它在显形之后,蓦地向后,跃入幽暗深邃的永暗之河,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了。
……
永暗之河的天空,
汹涌的金色长河开始倒流,退回到撞上永暗之河以前,退回到最开始,暖雪张开双手时的画面。
暖雪从错愕中清醒过来,她诧异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发现真的还活着。
“怎么样了?”
“没事吧,小雪?阿战怎么样了?”
“你成功进入永暗之河了吗?”
周围,契灵少女们关心急切地围过来,开口询问道。
“我……成功了……”在暖雪的记忆里,她还清晰地记得,自己控制光阴长河撞向永暗之河的画面。
她本该随着光阴长河的崩毁而消失,但她却又回到了最初始的位置。
这让她想到了一个无比熟悉的天赋能力。
“流光翳影。”
“小雪,你说什么?”
“我说,我好像刚才看到……西王母了……”
和光阴长河一起复回原位的,还有永暗之河上方被撞出的缺口。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缺口处,缺口复原的前一刹那,一团混沌不清的模糊光影,从那里遁出,彻底摆脱了永暗之河的沉寂吞噬。
那团模糊光影以极快的速度,飞遁到了壶中世界的壶底处。
在那里,一号破晓好像早有预料一样,他伸出手,任由那团模糊光影融入掌心,而后消失不见。
一号破晓掀开自己久未脱下的黑兜帽,露出本来的容貌。
那是一张苍老的人脸。
如果韩战在这里,他一定能够辨认出,这张脸就是自己在永暗之河的小木船上,看到的那位老者。
他面朝着汹涌依旧的永暗之河,低喃自语道:
“宇宙意志,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