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县衙，李征即令汤睦邻以秀才出身代理杞县令，汤睦邻不敢不从。

可他没有经过吏部铨选，也没有通过历练，自然难以胜任县令之职，遂请求以主簿代理县衙事。

李征准许，命没有被抓捕的几个官吏协助汤睦邻，又修书一封发往南都，请求皇帝尽快选调官员到杞县上任。

汤睦邻没敢回家吃年夜饭，李征不提他都知道下一步便是清查土地。

何况李征特意给他亢龙寨清查土地前后的经验总结。

“即日起，汤某在家乡无法见人了。”汤睦邻叹息。

那若是不从？

不从便不从，等着被抄家。

他只能尽心竭力，而且以秀才出身而为主簿，士林不会接纳他，他只有依靠即将到来的皇庄。

安排好这些，李征进县衙后院，宋县令一家被幽禁于此。

事已至此，宋县令情知无可奈何，军中抓到了他勾结当地乡绅证据这没什么，哪一个县令到任不勾结当地乡绅？

可如今河南正在发生流民事件，闹不好几千人聚集在杞县是要造反的，他这个县令纵容指使当地乡绅趁机兼并土地有罪，再加上一个赈灾不力使流民愈来愈多的罪名，那也没什么好辩解的。

故李征问他接下来的打算，宋县令还能怎么说？

“罪臣带罪之身，自当赴南都请罪。”宋县令说。

李征目视宋献策，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准备吃个饭继续查账。

宋献策建议：“既是带罪之身，何不将功赎罪？”

宋县令哪里肯信，就他被捏住的那些把柄，到了南都不被全家流放都算皇帝手下留情，还将功赎罪？

不过，这倒是个机会。

他可是快三年的杞县县令了，对杞县比较了解，对开封府也很了解。

于是，宋县令又道：“但若能为圣上分忧，罪臣也不敢不将功折罪。”

这不就好了？

“回去吃年夜饭，明日一早我要开封府大小官员、当地驻军主要将领资料，你这个县令若能当好，杞县令你还要当。若是当不好，不要想流放千里的好事。”李征吩咐。

宋县令大喜，这意思就是，他这个县令还能继续当。

那就简单了！

只回到西北院，夫人听说后担忧：“这岂不是得罪开封府那么多人？”

“得罪他们，还有个活路，大不了不要这出身，去跟皇庄内帑混。但若得罪了武烈王，他可是穿着龙袍带着面罩去伪装盗贼打破乡绅庄园的人！”宋县令道，“你说怎么选？”

夫人恼恨道：“大家相安无事，偏这些天家子多事。”

宋县令无言以对。

那他妈的是人家李家的天家，人家能不当回事？

“要不，你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我是寒门读书人，咱们本来就不合适，和个离？”宋县令侧目。

夫人立马不说话。

开什么玩笑，你儿女我给你拉扯到三尺高了你想把我踹开？

“老爷说的都是，咱们一定要侍奉天家！”夫人当机立断，强烈建议道，“何况，他清流不也说忠君爱国？咱们连同皇庄为皇上做事，那也是忠君爱国，有何区别？”

一家子遂有滋有味才吃了年夜饭，各自都去休息了。

李征与宋献策吃过饭，宋献策又去忙，李征得空休息了一夜，次日起来，宋县令已在堂下恭候，手里捧着一本小册子。

这叫护官符，应天府“四大家族”的护官符如出一辙。

李征取来一瞧，上面写着开封府大小“乡贤”十余个，各自都有什么族人在什么位置掌权。

这是雷打不动的乡贤，在他们之下才轮到开封府知府、开封府卫戍军指挥使司指挥使及驻扎开封的禁军游击参将。

说是游击参将，实则只有六根蓝色穗缨，根本算不上将军级别。

“知府马士英，其人较士林别人不同，颇为市侩。”宋县令介绍此三人道，“因国朝不设河南总兵官，开封府兵权掌握在指挥使许定国、禁军游击参将刘良佐之手，此二人与马士英不和，为朝廷所重用。”

李征轻轻一挑眉，别人他不知道，这三个人他还算了解。

马士英，南明小朝廷的宰辅，后人将之评价为奸臣，这不公平。

可以说马士英是个在一群废物里很有才能，在才能之人当中也不算太靠后的一般人。

但要将他说成奸臣，他是权力比得上秦桧，还是影响力比得上董卓？

李征综合各家所言，对马士英的评价是才能中庸的一般古代政客。

他也是为朱明就义了的汉官儿。

至于许定国刘良佐可就太有名气了，许定国本身就是河南人，降清后隶属汉军镶白旗；刘良佐以十万人投降清廷，随多铎作战，江阴就是他围住的。

宋县令不见他有表示，也不敢再多说，便站着等候法令。

李征问道：“马士英对待皇庄态度如何？”

“十分暧昧，但偏向于以皇庄进入河南，制衡愈演愈烈之土地兼并。然此人没有十分胆略，又多次说过要维持开封府土地所属现状。”宋县令忙禀报。

李征心里有数了，这是个没有胆略，却向往能被皇权看重的官员。

那就好办了，他暂时墙头草随风摆，那就给他不要给选择，要么完蛋要么主持皇庄入河南的事情。

许定国刘良佐也不能急切杀掉，至少这个时候他们还没有投降黄台吉。

那就得利用他们现有的价值。

“希望不要配合，那样更好一劳永逸，也省得以后还要防着他们。”李征心道。

便取来笔墨，将昨天写的撤换杞县县令的奏章留下，写了宋县令将功折罪、皇庄内帑立即进驻杞县的奏章。

还没等写完，皇庄已经赶到了。

提督凤阳皇庄、凤阳巡检司巡检太监卢九德奉诏卸任凤阳职务，以开封府皇庄提督、巡检司巡检太监昼夜兼程赶到了。

李征不知其人，故使之立即接手商铺，并总领流民营以准备春播春耕。

他不知道这卢九德也是个名人，在镇压明末义军战争中，此人率领凤阳府军队屡战屡胜，算得上一个谙熟兵法的大宦官。

而且明末军阀黄得功也曾经是他的手下。

卢九德可不敢违抗李征军令，但也没想到开局这么简单。

官府被抓的只剩下那么几个，县令也投了，当地的地主乡绅也被干掉了，那他还用得着努力？

遂道：“大王，奴婢此来，特带来凤阳府时编练的一队军卒，都是老卒，本是要镇压杞县乡绅。如今大王把什么都做好了，奴婢还有什么需要他们做的呢？不如让他们投入中军，这些人骁勇善战，至少能够为大王遮挡箭雨。”

李征喜道：“卢公公有此才能，屈居开封府屈才了。杞县这里不必过多停留，你准备随我去开封府，待丈量土地后你叫来其他人看着，你随我去河南府。”

能编练军队的内侍那是人才，在官员与士绅勾结极深的河南地界，他们不会有其他的选择，只有依靠皇命诏书尽心竭力。

卢九德讶然：“大王不知，奴婢才只是个长随，才从六品，岂能为一省之都巡检？”

“我看你完全没问题，就这么定了吧，我自会上奏二圣，你做好准备。”李征道，“这里有流民土兵百余人，我有意使之为杞县卫戍军，你有何高见？”

“这也有？”卢九德惊喜，“大王把什么都做好了，奴婢却要吃现成儿，实在惭愧。”

“都为二圣做事，不必多言。”李征道，“此来人马你要留下一部分，其余的选入三大营，培训之后要给你留着。”

“别的倒好，有一人，奴婢恳请大王留在军中，此人骁勇善战悍不畏死，他不该在巡检司沉沦下僚。此人性格耿直，目不识丁，作为一营主将不够，但若作为冲锋陷阵之猛将足矣。”卢九德极力推荐。

李征好奇，命叫来一见。

不片刻，一条粗豪的大汉从门外进来，面色憨厚，目光狡黠，见了蟠龙袍远远便磕头，口称：“末将黄得功，愿为国家上战场。”

卢九德一怒，你怎么敢自称末将？

那得是将军才能自称！

李征愕然。

你谁？

黄得功？

“这厮也算得上是条好汉，记得好像是南明江北四镇之一，战斗力算是南明头等。”李征心道。

卢九德忙为之说道：“这厮如今才做到把总，但可见名将风范，他所部从不掳掠，纪律严明。一路走来奴婢让他沿途购买粮秣，他没有赖账，一文钱也给人家给的够够的。”

这下李征便有了点兴趣，道：“那就编入中军，正好孙督帅送来新兵，孤予你一个营，你若教得好，便随我去杀敌。若做不好，军法不饶！”

黄得功大喜，重重磕头道：“平日里欺男霸女欺负人，督帅砍了末将，末将也绝不怨恨。上阵去杀鞑子，无论草原诸部还是建奴，倘若末将不第一个冲上去，督帅砍了末将，末将也甘心。”

“话不要说得太满，说不定到达开封府，你就要去打仗，有人不遵天子诏命，孤须杀之，倒是你既要执行军令，还要不滥杀无辜，你可要心里有数。”李征告诫，“还有那一营新兵是徐州孙督帅送来，孤不给你三大营习练机会，你却要跟着一边学一边带兵。”

对这些有军阀前途的骄兵悍将，李征的法子就是打。

黄得功能否适应正在快速改革中的三大营，乃至跟随主力北伐，这得看他的能力和真本事。

也要看他能否被敲打得走上正路。

而要敲打这些人，也不能只顾着施加压力。

故李征又明确说道：“若是你能做得好，一营指挥使，何须代理？便是新编第四大营都指挥使，是你的便是你的，只要本事到了，不怕你得不到。”

黄得功大喜，他只怕没有上升渠道，不怕与别人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