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城。

陈金秀自白沙寨，赶了回来。

“头儿！你回来了！”

老三在见到陈金秀回来，欣喜万分，没有她在的日子，自己就像是没了主心骨一般，十分不自在！

陈金秀点了点头，对老三问道：

“老二如何了？”

“头儿，近些日子倒是没什么大碍，二哥他自己发现，多睡觉能减缓自己饥饿的速度，这些天大多都是沉眠状态，估计也是想替我们减轻一些负担。”

“六儿呢？”

“那小子如今倒是习惯了魂魄之身，不过性子却与原先截然不同了。”

小六本是一个大大咧咧的质朴糙汉子，经历过林颖儿事件后被顾流还阳的他，便有些沉默寡言了。

“小五如今可好？”

“他啊？”

说道小五，老三也是稍稍挺直了腰杆，毕竟几人之中，最有出息的便是小五了。

“现在成了山海司行官，牛气的很，俺上次去找他都见不到人，只能留信！也不知道山海司整日都在鼓捣些什么，那小子就这么忙，十天半个月也不见过来看一次。”

“你可是留信与他，让他记得回永泽县赴约？”

老三急忙点头：

“留信了！他只要看见便一定会记得的。”

“那……”陈金秀沉吟片刻，既然小五这么忙，那估计也不能和众人一起返回永泽县了。

“马上就要过年了，我们先回永泽县吧。”

“他若是得空了，见了你的留信，便会赶回来的。”

“头儿，咱们要回去了吗？”

“嗯，这年，还是回永泽县过吧。”

虽然大家都踏上了修行路，可毕竟时间还短，暂时无法放下尘世。

“好，那咱们几时出发？”

“即刻。”

······

林府。

“还说你未曾修习斩妖金光！”

秦雪君一声厉喝，那些由黄符所化的幻兽，便重新变为一道光芒，射入小五的眉心之中。

在被光芒射中的瞬间，小五只觉得脑中响起百兽的嘶吼，独属于兽的弱肉强食之道，让修为并不算高的他心生恐惧，几乎无法生出抵抗的念头。

在羽忧的眼中，便是小五中了师姐的术后，便似失去了思考一般呆立当场。

这是秦雪君的百兽符，她万千符道中的一种。

每一道符都是由她亲手所炼制，内部封印着斩杀的妖兽的魂魄。

不过是对行官出手，所以秦雪君选择使用这并非用于攻杀的百兽符，将小五给定在了原地。

不同于定身符，百兽符连同思想也一同定住了。

秦雪君上前，取过一张黄符，贴在了小五的脑门之上。

“师姐。”

“你莫要替他求情！”

秦雪君冷声呵斥。

她知晓此人与自己的师妹有些关系，也知晓此人救过师妹的性命，但也正因如此，才需要严正处罚小五。

万一自己的师妹经受不住对方的恳求而徇私舞弊一事落到山海司高层的耳中，对她的前程与未来可是拥有极大的影响。

秦雪君无法容忍此事的发生。

而小五目前仅仅是一位临时行官，她还是有处置的权限与权力的。

被秦雪君狠狠瞪了一眼，羽忧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是非她还是分得清的，在这件事上，是小五做错了。

哪怕自己想要求情，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

脑门上被贴上了黄符的小五，便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按照规矩，你偷学山海诀，本该废弃你的修为，洗去你的记忆。”

“可念在这份手札乃是他人所赠，近些日子功绩有目共睹。”

“所以罚你退出山海司，并收回你所学之术，可有异议？”

羽忧看向秦雪君，眸中闪过一抹异色。

小五眨了眨眼，想要说话，奈何身体被黄符操控，根本开不了口。

“你若是认可这个处罚，便眨一下眼睛。”

“若是不同意，便眨两下，但我会将你送到上面，让酉去处置你。”

小五心里明白，这是秦雪君在给自己一个台阶下。

虽然代价有些重，可比起自己预想的结果来，已经好太多了。

如今发生的一切，倒是正好在自己的计划之中。

可惜了这些日子的积累……

一想到斩妖金光术要被收回，小五便十分肉疼，这可是杀力十分强大的术，对待妖魔还能再添三成威力，这等品质的术，在外界根本没有机会修习！

也只有在山海司，才能学到这样的妙法了。

“还好，若是我就此退出山海司，应该便不用接受问心镜的问询了。”

于是，小五眨了眨眼。

羽忧轻叹了口气，自然也知晓，小五的前程，算是毁了。

而两人之间的缘与恩情，也算是彻底消耗殆尽。

可这也怪不得别人，临时行官不得修习山海诀之事，可是再三与他们强调过的，可他还是经受不住诱惑。

“既然你眨了眼，便当你同意了。”

秦雪君的严厉神情，也稍稍舒缓了些。

不过她庆幸的是自己师妹的仕途，又平坦了些。

她将自己一侧的衣袖撸起，露出缝满了黄符的手臂，自手臂上，挑了一张画有古怪纹路的黄符。

符的中央是空出的，就仿佛本就为了封印某些事物一般。

“束法符，去！”

秦雪君剑指一竖，那道黄符便从她的手中飞出，替换了那张控制他行动的黄符，贴在了小五的额头之处。

“啊——！”

刹那间，一股钻心的疼痛传遍他的全身。

就好像有上百位老农，拿着镰刀在秋日的农田里割收稻谷一般，只不过地点是在自己的丹田中。

他感受到有无数道锐利的炁，在丹田内横冲直撞，将里面搅得天翻地覆。

可还未等他感受完痛楚，便又有一道黄符，贴在了他的太阳穴处。

这一刻，那一道道似细剑，似银针般的炁，便钻入了他的大脑。

“额啊啊啊啊啊！”

小五发出类似某种猛兽的嘶吼，豆大的汗滴不断从额角滚落。

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自己体内的某种东西，正在被这两道炁给飞快地夺走。

也不知从何时起，小五再想要回忆起有关斩妖金光的细节时，便只能想起一些大概了。

但很快，连这一份细节，他也想不起来了。

甚至连斩妖金光这四字，也慢慢从他的脑海中隐去。

他犹然记得穆元春前辈给了自己一份手札，却怎么也记不得手札中所写的内容。

钻心的疼痛还在持续，小五时不时发出一声声渗人的怒吼。

这幅惨状，让一旁和小五同届的其余行官看的心惊胆战，同情小五的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破坏规矩。

大概持续了有小半柱香的时间，那些痛楚才渐渐退去。

秦雪君手一招，贴在小五身上的两道黄符，便脱落下来，向着她的掌心飞去。

本留有空处的黄符中心，此刻也是布满了某种古怪的图形。

秦雪君二话不说，掌心燃起一道火焰，便将两张黄符燃烧殆尽。

这也代表着，小五偷偷修习的斩妖金光，被秦雪君收回并销毁了。

“将你的令牌留下，离开此地吧。”

秦雪君淡漠的声音传来，小五咬了咬牙，留下一个看似有些怨愤的神情后，离开了林府。

被夺了术，修为也出现了轻微的倒退。

小五走出林府，冬日的暖阳洒落在他的身上，可他却只觉得遍体生寒，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他回头，遥遥望着这座曾经承载着自己修行梦想的府邸，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尽管一切都按照自己计划中的进行，可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小五的心中还是有些许不甘。

自己本不该沦落到这种地步的。

若是……若是当时，镖队众人，没有受到那尊阴神的恩惠与指引，那自己此时，会不会便不会被逐出山海司？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设想出现在了小五的脑海之中。

如果，自己选择接受问心镜的问询，不隐瞒大人的事，结果又会如何呢？

虽然结局已经注定，可此时的小五，却不受控制地开始思考着这一可能性。

自己说出大人是前朝阴神的事，那么大姐头恐怕也会被山海司所擒获，落不得什么好下场吧？

念及此处，小五便会因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心生愧疚。

可当陈金秀与老三齐齐通过鬼烛突破一个小境界的画面在脑海中播放之时，这份愧疚却又少了几分。

“头儿……我为了保护你们，放弃了自己的前途。”

“我没有对不起你们！”

小五仰头望着太阳，在心里如此对自己说道。

失去了山海司行官的身份，如今的他，也不知道该去往何处了。

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三哥所租住的宅子那看看吧。

······

小五回到了陈金秀租住的宅院，可很奇怪，今日却是院门紧锁，见不到一个人影。

“奇怪，三哥去哪了？”

他跃身进了院内，别说是人影，行李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小五：“！？”

他心中惊疑不定，有些难以接受地翻看了院子中的所有房间。

可最终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结果：人去楼空。

小五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空出来了。

不过他并未放弃，而是寻到了当时负责租赁的中间人询问：

“租住这间宅院的人呢？”

中间人想了想，问：

“他们今日清晨便离开了，连契书都还了回来。”

“什么？”小五大惊：“离开了？他们去了哪？”

中间人觉得小五有些莫名其妙，稍稍后退了两步：

“那是几个外乡人，这个节骨眼还能去哪，定是回家过年了呗。”

过年……

小五这才想起来，三哥曾经给自己留过信，说要自己回到永泽县赴三月之约。

“赴约……呵呵。”

小五面色凄凉的苦笑一声。

不告而别，将自己一个人留在这座谷雨城中，这还是自己熟知的大姐头和几位兄弟吗？

虽然当时那三月之约，还是自己提出来的，可现在的他却是不断地问询自己。

自己今日做出的选择，真的值得吗？

小五自己也有些搞不懂了。

到底该怎么办。

要不要去赴约？

他觉得心中空缺的地方越来越大了，甚至感到了一丝寒心。

他的心中，生起了放弃赴约的念头。

不过，他还是离开了谷雨城。

选择的方向，也是永泽县。

但回去的目标，却不是赴约，而是见见被自己单方面撕毁了婚约的小玉。

······

九曲岗。

顾流的小神像，也跟着穿上衣服的林喜人一起出了门。

林喜人悄悄躲在暗处，跟着那些吆喝的九曲岗村民，向着村镇的西南方向跑去。

她抬头，果然见到远处有火光冲天，烟雾缭绕。

真的失火了！

没一会儿，她便跟着老大婶一起，赶到了失火现场。

只见宅屋还在焚着大火，一些年轻体强的汉子，正在不停地打水，试图将那些火焰浇灭。

可火势却越来越大，那些水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林喜人本就是控火高手，见此情形，自然也不怠慢，悄悄掐了一个法诀，便将那些火焰尽数吸收。

众人见火势小了下去，纷纷冲进屋内。

可最后，只抱出了两具被烧成了焦炭的尸体。

一大一小，大的那位，将小的紧紧抱在怀中。

奈何火势实在太大，两人都未能坚持到火势熄灭，身躯也已经被焚烧的近乎碳化，随手轻轻触碰便掉落成了一堆黑灰。

望着那两具漆黑的尸体，众人沉默了。

没人知晓是何时，又是如何失火的。

“又是那该死的玩意儿！”

不知是谁，愤然骂了一句。

接着所有村民都开始破口大骂起来。

包括那留了林喜人借宿的老大婶。

他们的嘴里吐着最纯粹的脏字，以此来宣泄自己的愤怒，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是下一个受害者。

“我不管了，明日我便要搬到城里去！”

也有精神崩溃的，想要逃离此地。

“据说城里派来的仙师，这几日便会抵达了。”有人劝说道。

“我不管！那就让仙师把那玩意儿杀死，我再回来！”

众人便也不再劝说。

可顾流却感到十分古怪。

自己种下的印记还在，那头人面虎妖，早早便离开了，起火之时也分明不在九曲岗，到底是怎么失火的？

“难道说，那头虎妖并非拥有放火之能？”

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和小喜，这次恐怕是找错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