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默默地看了他一会，彭小辉低下头去，轻声道：“师傅，你真的觉得，是我不行吗？”

“你！”他怎么可能会不行呢？陈代春僵住了。

如果彭小辉不行，陈代春怎么可能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他来办。

而且，虽然他们这件作品让别人帮了忙，可是主体还是彭小辉自己做的。

他已经做出了这件六角灯笼，展示了自己的能力。

可，陈代春没有信任他。

彭小辉定定地看着陈代春，这个他最信任的师傅。

如果陈代春没有找人来给他代劳，如果陈代春是自己指点他，让彭小辉自己修改，调整。

无论今天得了什么成绩，就算是只能站到末尾，不像现在这样风光得了第二名，彭小辉也丝毫不会觉得难过。

他只会被激起斗志，愈挫愈勇。

而现在，明面上，他确实是得了第二名。

但是那又如何？这真的是他的真实水平吗？

不，这不是。

“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给我的这些签子，究竟是给我的，还是给的那位师叔。”彭小辉脸上写着彷徨，写着绝望：“我只知道，我不行，连师傅你也觉得，我不行。”

“我，我没有觉得你不行！”陈代春急眼了，他张了张嘴，想解释。

他有什么错呢？他就是想要徒弟得首席啊。

这样的话，他们以后出去名头也响亮些，他也能被人追捧着，送更多有天分的孩子到他这边来。

他觉得，这是非常妥当的双赢啊。

这样不好吗？

“不，我觉得不好。”彭小辉望向窗外，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

他现在已经想要放弃这一行了，出去打工吧。

不然的话，以后不管他做什么木雕，得了什么奖项，他都会觉得自己不配。

因为他整个木雕生涯，从一开始，就是一个骗局。

沽名钓誉，德不配位……种种之类的成语，在他脑海中闪过，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任凭陈代春怎么喋喋不休，说着自己是为了他好，彭小辉也没有再说一个字。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陈代春最后恼火地扭头看着窗外的车流，心里有些茫然。

真的，是他错了吗？

察觉到他们师徒的离开，韩正平还挺奇怪的。

因为哪怕没得到首席，现场也还是蛮多人对彭小辉做的那个六角灯笼挺感兴趣的。

可惜没能见着人，他好像一早就走了。

“其实还是挺厉害的嘞……”有人叹息着：“这灯笼是真运气不大好。”

这要搁去年，前年，简直毫无悬念的能得第一的。

可惜啊，今年碰上了陆怀谨的这木格门屏风。

别的不说，光这手刀功，就胜过了那六角灯笼许多。

众人点了点头，顿时互相讨论起来。

“但是这六角灯笼整体构造还是不错的……”

倒也没太大关系，今天走了，明天还是会过来的嘛！

陆怀谨这会子也听到了，原来明天还要来的。

他不禁有些奇怪，侧头低声问葛超：“怎么明天还要来？”

“哦，就是首席和第一列的要来，其他人不用来。”葛超出了不少汗，还是兴冲冲地道：“明天会有几位大师傅过来看的，算是验证一下，东西确实是大家自己做的。”

会要求制作作品中的一部分，葛超看着陆怀谨，两眼放光：“就像你的这个木格门屏风，会让你现场做一部分出来，无论你是想做那个五层的镂雕，还是其中的一扇屏风的调整雕琢，都是可以的。”

他们要确认的，只是刀功和技艺确实出自此人之手，不是假手于人的就可以了。

陆怀谨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倒是来了点兴致。

这个有意思啊！

正好，他觉得那个六角灯笼，怎么看怎么奇怪，明天倒是可以看个仔细！

后面的流程就没什么特殊的了，大家伙一起聊完天，谈完了话，便利索地开始清理现场。

最后所有人一起，最后给老祖宗上根香，整个鲁班会就算是结束了。

但是让陆怀谨没想到的是，居然还有记者来了现场，又是拍照又是拍摄的，还找了几位师傅进行了采访。

等陆怀谨他们走的时候，那记者还搁那拍拍拍呢。

“这是每年都有的，发到报纸上，会烧一份给老祖宗看。”赵立书见他回头望，便噙着笑给他解释：“出钱请的。”

“原来是这样……”陆怀谨点点头。

不管怎么说，赵立书今天已经非常高兴了。

他大手一挥，直接请了大家去饭店吃饭：“把你爸妈也接过来吧？还有你老婆孩子。”

陆怀谨有点儿懵，不至于吧？

“怎么不至于，可太至于了！这么光耀的时刻，就该把人都给喊齐喽！”

正好今天纪思颜只上半天班的，陆怀谨一打电话给她，她立马就答应了：“好，那我去接朵朵和爸妈再打车一起过来。”

做事很爽快，赵立书点点头，夸道：“这徒弟媳妇不错，一喊就来，不别扭，这性格好啊。”

怕就怕那种矫情的，喊也喊不动，专门拉后腿。

陆怀谨一听，顿时就笑了起来。

夸他他是没啥感觉的，但是夸他媳妇，那他就高兴了！

虽然最后只喊了两桌人，整了个包厢，但现场还是挺热闹的。

尤其是陆怀谨，身边就没缺过人，赵立书笑吟吟地领着他，介绍给所有人认识。

这一场，算是将陆怀谨的名头，彻底地打出去了。

大家伙正热闹着呢，忽然韩正平起身接了个电话，不一会儿，脸色微变。

赵立书看到了，疑惑地看了过去。

“立书，你过来一下。”韩正平叫了赵立书出去了，过会进来，两人神色都有点儿不对。

陆怀谨正在跟黎光浩聊天，就被赵立书轻轻拍了拍肩膀：“你随我来。”

“啊？哦，好。”陆怀谨抱歉地笑笑，起了身。

等一起出去了后，韩正平也跟着走了出来。

赵立书皱着眉，有些无奈地道：“彭小辉要去打工，跟他师傅对起来了。”

陆怀谨皱了皱眉，有些疑惑地看向他：“啥情况？怎么这么突然。”

“这也不是头一回了。”韩正平点了支烟，抽了一口：“他前两个徒弟也是这样，但没这么明显。”

都是学着学着，突然不干了，跑去打工什么的。

但是彭小辉情况又不一样，这鲁班会刚结束，明天的测验还没开始呢，他就要跑了。

这太不正常了吧。

赵立书点点头，琢磨琢磨道：“我们是想着不行就过去看看——这事怎么看怎么奇怪。”

毕竟，彭小辉确实有些天分的，就这么走了，着实可惜了。

更让他们疑惑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这么坚决？

“我就说，他今天早上那个状态就不大对劲的。”韩正平皱着眉，吐了口烟：“瞧着人没精神头，焉了巴唧的。”

“行啊，那就去吧！？”陆怀谨也挺好奇，他更想知道的是：“那个六角灯笼，所以果然是有问题的吧？”

赵立书和韩正平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不确定。”

不过，现在他们基本上，也这么觉得了。

真要没问题，彭小辉哪至于闹成这样。

他们决定之后，便准备这饭吃完就过去了。

等他们一进去才发现，得，压根不用这么遮遮掩掩的，好些人都知道了。

其他人听到了这事，都想跑过去看热闹呢。

还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猜测说可能是因为这次的鲁班会的原因。

“要么呢，就是这灯笼不是他做的。”

“我也觉得，年纪轻轻的，哪能做那么好的呢。”

“这孩子还是太小了，年纪轻啊，不懂事。”

“莫不是怕明天上午做不出来，怕丢人，所以想赶紧跑？”

“这也有可能……”

猜来猜去的，反正是没一个觉得彭小辉真有本事了。

陆怀谨倒是不觉得，彭小辉本事肯定还是有的，只是不确定，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闹成这样。

现在是捂都捂不住了，其他人也都不想吃饭了，一心只想去现场吃瓜。

反正这饭也吃得差不多了，陆怀谨他们便都起了身。

只是大家伙明明面上说的好，都是要回去啊要干啥的。

结果车子一开，大半都是往陈代春他们那边去。

赵立书瞅着，不禁一乐：“啧，这过去要一个多小时呢，他们这满嘴鬼话。”

听说还要一个多小时，陆怀谨皱了皱眉。

“你直接睡会吧！”赵立书给他拿了个被枕给他：“打开就是被子，开了空调，别给整感冒了。”

陆怀谨想了想，点点头：“好。”

不过，他没打算睡觉。

他想进一趟空间，看看他和赵瑞昌的比试，结果如何了。

刚进来，陆怀谨就看到了赵瑞昌。

不知怎的，这么看着，赵瑞昌脸色有点儿不大好。

微微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他，一脸的不解，疑惑。

“赵师兄……”陆怀谨有点儿懵。

“……你赢了。”赵瑞昌站直了身体，顿了顿才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啊？”陆怀谨一脸茫然。

赵瑞昌手在桌面叩了叩，抬了抬下巴：“你做的这些……以及书里的错误点，你是怎么找出来的，又是怎么知道它们是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