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自然是一个大项目,容不得一丝马虎的。
也因为前期的工作做得好,为了方便他们沟通,这次的任务,也交给了佟贵堂。
“谢谢领导的器重!”佟贵堂很高兴。
他干了这么些年,一直想升升不上去的。
这回,总算是听大老板松了口。
虽然没有明说,但意思还是表示得很明显了:只要这次的事干得好,他升职的事,基本就是板上钉钉了!
得了这个好消息,佟贵堂面上不动声色,但脚步已经轻快得快要飘起来了。
他都顾不上这个时候了,利索地起身去找陆怀谨。
到地方的时候,所有人都在。
他们已经吃过晚饭了,佟贵堂兴奋得不得了,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一口气把这件事给说完了:“……就,就是这样子。”
“可以啊。”赵立书听着,笑眯眯地道:“我觉得可行。”
陆怀谨也点点头,也挺高兴的,但说实话,并不意外。
毕竟现在,效果都看得出来。
除了他,目前他们也不可能找得到更合适的合作者了。
“诶,对的对的。”佟贵堂连连点头,笑得眼角褶子都出来了:“我们大老板也非常赞叹您的技艺……”
且不提调的那个漆,光是这木雕技艺,那也是一绝呀!
简直是光想想,都觉得惊艳的程度。
陆怀谨微微笑了,没有吭声。
别的不说,佟贵堂之前一直各种追问细节,追问色差……
他知道,在看到实际效果之前,佟贵堂心里一直挺没底的。
因此,有些话听听就罢。
具体的,还是得拿实力说话。
佟贵堂也没有坑他,拿出来的条件都是对陆怀谨比较有利的。
他也是实话实说:“我们是非常有诚意的。”
只要陆怀谨同意合作,这边他们的推广也会立即跟上。
说句实话,这是双赢。
他们要名气,要宣传度,要效果。
陆怀谨又何尝不需要名气呢?
因此,陆怀谨思考片刻,也点了点头,同意了合作。
赵立书也跟着看过了合同,才让陆怀谨签的字。
全部签好之后,佟贵堂长长地吁了口气。
这下就好了,一切都尘埃落定。
“哈哈,现在我们可以把精力都抽出来,认真做宣传了。”
他也跟吴灿成聊了好一会儿,跟他敲定各种细节。
当然,这些事儿,就不需要陆怀谨来参与了。
“您现在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哈哈,养精蓄锐!这些闲事儿杂事儿,通通交给我们就行!”
陆怀谨也没跟他客气的,他今天刷了一天漆,才总算是把这六扇木格门给刷好了。
除此之外,他还得酝酿一下,明日要去看的那扇窗棂。
那也是高应美的作品,他之前只走马观花看了一眼,还挺复杂的。
因为年久失修,一直也不确定是不是高应美的作品所以保存得不怎么好,损毁度比他修复的这六扇木格门还严重些。
要修复的话,恐怕难度不低。
陆怀谨琢磨琢磨,决定再进学徒空间好好学一学再说。
反正这边的事,有吴灿成和佟贵堂在忙活,旁边还有他师父赵立书盯着,基本出不了什么事儿。
果然,他一说要休息,赵立书立马就答应了。
“你睡你的,没事,直接去睡吧啊!”
陆怀谨看了看时间,这会子还早:“没,我想就小憩一会儿,人会舒服些,晚些还想起来休息会儿再睡。”
现在恐怕没办法一觉到天亮,睡到一半起来更难受。
“哦,对对。”赵立书点点头,让他直接躺沙发上睡:“我带他们出去说!”
其实也不需要这么麻烦,陆怀谨笑了起来,摇摇头:“没事,我就在房间里休息一会,你们先讨论吧,我大概一个小时后出来,我定个闹钟。”
到时他们讨论好了,有什么需要他配合的也给他说一声,通个气,让他心里有个底儿。
“好嘞。”
听他这么说,佟贵堂很是高兴,干劲更足了。
他们在这边聊着,陆怀谨便进去睡了。
只是赵立书还跟后头进来,低声叮嘱他:“也不用定闹钟,知道吧,多睡会也没事,晚些我喊你就是了。”
“好。”陆怀谨知道他一心为他好,微笑着应下了。
说是睡觉,其实陆怀谨直接就进了学徒空间。
——
“发什么呆呢?”高应美转过头,疑惑地盯着他:“快些着的,要下雨了。”
陆怀谨应了一声,下意识往天上望去。
果然,天边有一朵乌云,正慢慢往这边飘过来。
而他们眼前的木格门,漆才刷到一半呢。
两人对视一眼,都正色起来,赶紧抓紧时间刷漆。
他们得赶在下雨之前把漆刷好,然后就不担心水汽太重,影响效果了。
最烦的就是,刷到一半下雨,这样湿度变化太大了,会容易出现色差。
幸好,陆怀谨如今的刷漆速度已经练出来了。
高应美更是不必说,利索得很。
哪怕是六扇木格门,他们硬是赶在下雨之前,全都给刷好了。
“呼,刷完了。”刷得桶里的漆全部用完,高应美长长地松了口气,把刷子往桶里一扔。
他愉快地拎出一张椅子,立在廊下:“瞧啊,下雨了。”
话音刚落,陆怀谨才把刷子收拾好放到一边,就看到一滴雨水,啪地一下,落在了院里。
这像是一个开端。
随后,豆大的雨点啪啪嗒嗒地砸了下来。
“与人斗,其乐无穷,与天斗,其乐无穷!哈哈哈!”高应美摇头晃脑,很是得意。
之前有人说,他不可能赶在下雨前,把这套木格门做好的。
瞧瞧,这不是做好了吗?
不仅做好了,连漆也刷得刚刚好。
这让他怎么能不感到得意呢?
他向来情绪内敛,甚至偶尔会让人感到阴沉沉的。
倒是难得,看到他这么愉悦的外露情绪。
陆怀谨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也拎了张椅子,在他旁边坐了下来。
偷得浮生半日闲啊。
这般看着雨,哗啦啦地落,成珠帘,成长线,很快又在院里聚成一滩,甚至渐渐汇聚成小溪,哗哗地淌出去。
他们这边地势较高,完全不用操心会倒灌,因此颇有闲心地观赏着。
“这屋子名字取错了。”高应美起了身,还颇有闲情逸致地取了茶盏过来,给陆怀谨也倒了一杯:“应该叫……听雨小筑才是!”
叫什么威宇堂,没意思得很。
陆怀谨笑了起来,也端了杯茶,像他一样,坐在椅子里摇摇晃晃地听着雨水打在竹叶上。
确实很舒服。
他一直以来都在奔波,哪怕进了学徒空间时间多得很,也经常是一直在埋头苦学。
倒是难得,像现在这般悠闲。
“我突然喜欢雨了。”陆怀谨轻轻啜了口茶,微微一笑:“以前不喜欢。”
雨总是会碍事,出行也不方便。
但现在,他忽然觉得,下雨也挺有意思的。
“哈哈哈,是吧?”高应美笑了起来,突然来了兴致:“你听说过一种技艺没?和竹子有关的。”
“嗯?”陆怀谨有些诧异地看着他。
高应美想了想,似乎有些不确定:“很久以前吧……我还没来这边的时候,看到过一个人做的雕刻……哈哈,他用的不是木头,也不是别的……是用竹子来雕琢的。”
“哦……”陆怀谨看过不少书,倒是略有耳闻:“是,竹刻吗?”
这种雕刻技艺,也颇富盛名。
甚至陆怀谨读书的时候,还有过一个竹制的笔筒呢。
那个笔筒相当经用,一直用到他高中毕业也没坏,只是后来他读大学去了,没带去,后来回来就不知道弄哪里去了。
“啊对,竹刻。”高应美点点头,来了兴致:“好像是常州那边,听说过没?那个人会的,叫什么……留青竹刻,嗯,还有点意思的。”
留青竹刻,其实说来也简单,就是用竹子表面一层青皮雕刻图案。
但是这竹子表面一层薄薄的竹青,或去或留,便要雕琢成各种想要的纹理图案出来,稍有不慎,便整个都废掉了。
而且竹子又不像木料,雕琢起来极容易开裂的。
“当时我看过,还有点儿意思……”
最初的竹刻,其实只是平面雕刻,将图文部分留下,其余部分刮掉。
虽然竹皮留去分明,但所刻的纹饰,也只是进行阳文或阴文雕刻,只有花纹的变化,而没有雕刻技法的变化。
这就是最初的竹刻了,简单得很。
因留青,是留其表皮一层,所以又名“皮雕“。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古代的文人墨客便不再满足于这样的竹刻。
到了明代,竹青雕刻技法更加完善、纯熟,雕刻时,雕刻大师们通过对竹皮的全留、多留、少留,可以雕刻出深、浅、浓、淡的变化,犹如在纸上作画,有水墨之分五色的韵味。
这其中,又以明末竹刻家张希黄为代表,在唐代留青刻竹的基础上进行改进。
他利用竹筠、竹肌质地色泽的差异,以竹的外皮(即青皮)刻图纹,将剔除青皮后的竹肌做底,首创出阳文浅浮雕的留青技法。
“阳文浅浮雕……”高应美说着,笑了起来:“其实当时我也尝试过,不过我做得不甚精致,后来又觉得竹子处理也相当麻烦,不似木料轻松,便再没尝试过……”
木料见得多了,处理起来自然没有竹子那么麻烦。
而且他木雕的技艺已经臻至化境,各种技法练到极臻后,木料于他已经无所谓了。
什么木料都能雕琢,想要什么效果也都能轻易实现。
想来,也许再进行竹刻,应该就没当时的尴尬了。
只是可惜,后来之后,他再也没有进行过竹刻的尝试。
今日这场雨,倒是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
陆怀谨认真地听着,想了想:“阳文浅浮雕……也不难的。”
他的目光,看向了院墙外那正在风雨中摇来晃去的竹枝:“这竹子,也不难取的……要不,我们试试?”
“哈哈!”高应美笑了起来,见他神色认真,赶紧摆了摆手:“罢了罢了,我也只是信口这一说,这是主家的竹子,可轻易动不得。”
主家也有点儿小癖好,这竹丛还是花大价钱弄过来种好的呢。
学人家说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
事实上呢,他这院落要种竹子,就得大批量种,而且也不能种在院墙外,要种,得种后山去。
“这竹根啊,会到处乱钻的。”高应美指着那墙根,陷入了沉思:“你看啊,如今自然不明显,但这竹子会一直长啊,长啊……”
以后可能会一直长啊长,甚至,可能会长到院子里面来。
到时,这院墙都可能会变得不再牢固,有倒塌的风险。
陆怀谨点点头,这个他挺赞同的:“而且,竹子不能种得离家这么近的。”
在他们那边,山上有竹子,基本上过些年就全山都会是竹子了。
这玩意,太霸道了。
竹根连绵不绝,砍都砍不尽,挖也挖不完。
“哎,那是人家的事了。”高应美往后一倒,悠哉悠哉地道:“我们继续说竹刻!”
留青雕刻的笔筒、臂搁、匣盒、扇骨等器物雕刻方法不仅精巧,而且竹器外表色泽莹润,可以经常抚玩摩挲。
年代越是久远,竹肌颜色越是深沉。
有那雕琢得好的,竹骨不错的,最终的成品会光滑如脂,色泽近似琥珀,同时图案部分也越清晰突出。
他其实还是有些怀念的,当时遇着的那人,竹刻技艺算得上精绝。
以至于过了这么些年,他还有些念念不忘。
陆怀谨循着他的目光望去,这一次,他没有说话了。
他知道,高应美怀念的不是留青竹刻,也不是那个人。
而是透过竹刻,怀念他当时的幸福生活。
半晌,高应美才咂了咂舌:“其实严格说起来,竹刻的选材,也不太复杂的。”
竹材呢,最好选用深山冬竹,经防霉防蛀工艺处理,成品底面光润。
需要竹筠洁如玉,竹肌有丝纹。
竹筠色浅,年久呈微黄;竹肌年愈久,色愈深,色如琥珀。
而留青竹刻,最好就选这种竹材,充分利用这种质地和色泽变化差异,采取青筠全留、多留、少留或不留,分出层次,形成色彩从深到浅,自然退晕效果。
陆怀谨听着,点点头:“就是得费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