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六年,十二月下
辽东郡,襄平
即便作为辽东之主的公孙度滞留玄菟未归,但是襄平城有着张辽坐镇,这些日子也不曾出过什么乱子,某些牛鬼蛇神在微露马脚后,也在内外合力之下被一波荡平。
襄平城平民想象的血流成河的景象并没有出现,那一日襄平城众商社的动荡,在张辽出动兵马的威慑下,总的来说,雷声大雨点小,并没有不开眼之人站出来闹事。
“沙沙”毛笔落在纸张上的声音响起,张辽坐在自己的书房内,将自己这些日子的一些总结写下来,自那一日玄菟郡的战报传回来,张辽就意识到了骑兵战法真正的革新时机到了。
想起战报中所述,以及公孙度在书信中对骑兵的建设构想,张辽不由得皱了下眉头,他觉得这一次重大的骑兵战法革新,重点在于一件公孙度很少提及的物件:马镫。这才是使得骑兵发生突变的关键因素。
在马镫发明之前,辽东郡会骑马的人,上不了战场,概因骑马与上马厮杀二者有着本质区别,无马镫之时,马上厮杀极其依赖骑兵的个人素质,因为马术不过关,无处借力的骑兵很容易直接落马。
而此次玄菟郡的战事上看,落马的骑兵大多是由于马匹相撞这种不可抗因素导致的,少有在接战时直接跌落马背,同样的,鲜卑骑兵、高句丽骑兵的战损,其中大多数的落马伤亡,则是因为慌乱抵挡,而腿部无处借力所导致的。
而此战公孙度大力赞誉的集群骑兵冲锋主力,那些庄户子弟骑兵,他们能够上马并且加入战场,其中少不了马镫的辅助。
“具装甲骑!”张辽写下这几个字,心中开始构思这种兵种的作用,以及要求。
“唔,似乎主公想的是用骑兵来对战骑兵,骑兵对步兵的杀伤则是主要依靠后续的步兵。但若是面对精锐步兵,具装甲骑应当是最有效的杀伤兵种了吧?”张辽看着这四个字自语道。
他忽地想起公孙度常说的移动堡垒,防御力拉满的同时还具有攻击能力,并且还能机动,那是最好的战争模式。这说的不就是具装甲骑吗?
人马俱甲的骑兵上了战场,不用冲锋,光是立在步兵阵前,就是个人形堡垒,可以凭借着马背上的高度优势,以及马镫装备后的长兵器优势,对步兵发动居高临下的单方面打击。
“沙沙”张辽想了下,继续动笔:战马、马甲、专用的骑兵甲,破阵的长枪,精锐组成的甲骑编制...
“轰!”外间传来一声轰响。
笔尖颤动,一滴墨汁落下,眼见着这文章要毁了,张辽眼疾手快,笔尖落下沿着墨汁走笔,将字给圆了回来。
“呼!”总算是写完了,张辽松了口气,接着他转头看向外边,蹙起眉头来,嘀咕道:“天冬雷,地必震。难道要有地震了?”
“不对!”张辽侧耳听着那回响在城中的声音,不像冬雷,倒像是什么东西炸了!而且,张辽望望窗外晴朗的天空,之前下了几场雪,如今天上一片云彩都没有,怎么可能有雷?
“来人!”他向着门外的侍卫叫道。
“都尉!”侍卫立刻进屋见礼道。
“去查查,这雷声是怎么回事?”威严的声音自张辽口中传出,同时他头转向北边,那声响似乎在城北?那里有什么?冶铁所?
想到这里,他的心猛地一跳,不会是冶铁所出事了吧?他可是记得公孙度临走之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要护得杜期那些人的周全的。
“算了,某亲自去看看!”张辽心头染上一层阴霾,当即上马出门,向着城北而去。
城北冶铁所
轰鸣声萦犹在耳,杜期扶着面前的土墙,晃晃脑袋,被刚刚的爆炸震得有点站不稳身子。
“咳咳咳”
他忍不住咳嗽起来,扇开眼前的黑灰,抹了把脸上的尘土,看看模糊不清的现场,嗅着空气中的烤肉味道,高声道:“都没事吧?”
“无事...”
“无妨...”
“牛死了...”
“有人受伤,快来人...”
不断有回应声传过来,都是刚刚与杜期合力实验转炉的匠人们,大部分人事先有了准备,找好了掩护,但还是有小部分人倒霉,被飞溅的铁水烫伤,亦或者爆炸掀飞的铜片割伤。
脚步声响起,有工匠带着医者进场,收治那些受伤的匠人,这样的受伤事件在冶铁所也算是轻松平常,只是今日的动静有点大而已。
在一片忙忙碌碌的纷杂场景中,杜期却是闭上了眼睛,陷入对刚刚冶铁发生意外的场景回忆去了。
...
一刻钟前
高炉的炉头透过观察孔,看了看这一炉中铁水的成色,满意的点了点头,他爬上一边的木架子朝着另一边的土墙围起来的场所高声道:“铁水已制备,可以出炉!”
坐镇的杜期点头,看向另一边的匠人,那里是制备高压气体的小组,一连十二头的黄牛并排着,黄牛的背后便是拉拽鼓风的绞盘,所有的鼓风通过无数次密封处理的皮管、铜管最后连接到墙内一处高大的气囊,这便是气体的储气装置了。
随着杜期的事先投注,匠人立即下令,先让三头牛投入鼓风的工作中去,黄牛哞一声,不知疲倦的拉着背后的橐鼓风,随着鼓风的进行,那一高大气囊立即鼓胀起来,不一会儿气囊绷到了最大,眼见着就要爆炸时,气囊的出气端的陶管发出了声响。
“气囊压力合格!”看到关键的输气装置出气,在场之人都松了口气,负责的匠人也大声回道。
“嗯,”杜期的目光便投注到了今日的主角,位于场地正中间的转炉,那是他们匠人费了无数心思,一点点拼装完成的,光是其中的传动装置,就是与工匠营里的那些大匠合力铸造的。
转炉整体是呈现梨形,窄口胖肚,像个陶管,其内部是用专门的耐火砖砌筑,外面由铸铁、铜板拼装而成。
而炉子是坐落在个可以移动的铁架上,铁架下铺设的有铁轨,铁轨一直延伸到高炉的出铁口。
“开始!”杜期见一切准备就绪,立刻大声命令道。
“吱吱”铁制品相互摩擦的声音响起,匠人们推动转炉移动到预定位置,这里已经架好了输送铁水的溜道。
“出铁喽!”随着炉头扯着嗓子大喊,一条红线自高炉的口中喷射而出。
铁水流出后,沿着固定的溜道,一直流入到不远处的转炉炉口中。
随着铁水的涌入,那梨形的炉体中不时升起白烟与火星,还有些淡淡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
“止!”眼见着转炉中铁水差不多了,立即有匠人高声道。
“起!”匠人再度推动还在炉体中沸腾的铁水的转炉,缓缓移动到一处两道高墙的围起来的地方。
意识到危险的杜期早早就在试验场修好了土墙、壕沟作为掩护,如果从天上望过去,冶铁所的试验场中,以转炉的位置为中心,布设着一道道高墙、壕沟构成的同心圆,这种慎重态度,来源于公孙度的三令五申。
杜期永远也忘不了公孙度给他描述转炉爆炸的惨烈,极高温度的钢水能将一个人在短时间内烧得痕迹全无。
“充气!”眼见着转身就位,杜期朝着制气小组看过去,命令道。
这时,早有匠人将陶管插入转炉,并且将陶管用铁锁死死固定在转炉口上。
听闻命令,这些匠人立即跑得老远,再有气囊附近的匠人拧转阀门,顿时高压气体向着转炉喷射而去。
先是“噗!”声响传开,那声音就像小孩子用芦苇杆吹气似的,匠人们都能在脑海中想象被吹起的铁水泡爆开的场面。
然后随着气体的持续输入,让众匠人感到迷醉的事情发生了,梨形的炉口开始不停的冒出火星、火红的流光不停的向外喷射而出,这让从未见过烟花的匠人们大呼神奇。
最后便是随着氧化反应的加剧,转炉的炉体开始颤动,炉体下的铁架开始跳动。
“嗡嗡嗡”令人不安的嗡鸣声响起。
“闪开!要炸啦!”有丰富炸炉经验的杜期赶紧趴下身子同时大声喊道。
先是一阵火红的光闪过,然后便是“轰隆!”
伴随着一声巨响,一整炉的铁水沸腾的压力终于挣脱束缚,向着四周散开,橙红色的铁水变成了点点铁雨,噼啪不停的打在四周的土墙上。
爆炸不仅是巨响和四散的铁水,还有一阵猛烈的冲击波,不仅将铁架彻底摧毁,还将空中的铁水激射到了更远处。
“哞....”努力工作的黄牛遭了殃,一大块铁水落下,烤肉的香气弥漫,黄牛一下子挣脱了束缚,拉着身后的绞盘,乃至将输送气体的橐给扯断,向着远处狂奔而去。
....
“咕噜”
闻着空气中的烤牛肉味道,杜期不自觉的咽了下口水,口中却是淡定总结道:“铁水加多了些!唔,炉体应当用铸造的,拼装的不够结实。”
“呼!”他看了看四周,松了口气,还好,那些土墙壕沟发挥了应用的作用,没啥大的人员伤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