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东郡,襄平
太守府的校场内,张辽在亲兵的帮助下披挂好铠甲,感受了下甲胄的重量后,他好奇的敲击着整块的胸前铁甲,其上发出铿锵之音。他脸上露出喜色,朝着一侧的公孙度赞道:“这甲不错!”
只见此时的张辽胸前是一块巨大甲片,没有了以往扎甲链接纹路,而且细看就会发现大块的钢板完全是按照其人的身形轮廓定制的。
“当然,这可是杜老亲手打制,费了他老人家许多心思!嘿,你要是还在洛阳,可穿不到这样名家铠甲。”
公孙度挑挑眉毛,理所当然般点头道。
与刀剑不同,此时的铠甲制作由于费时费力,还是采取分工合作完成,杜期能够独立完成张辽身上的铠甲制作,还是多亏了器械的发明使用。
公孙度来到另一处木头架子上,伸出手掌抚摸甲胄上略微粗糙的表面,感受了下这副甲胄的纹理后,偏头对张辽道:“你活动下试试,冶铁所现在的铠甲还未定型,看看有何改进之处。”
“善!”
张辽闻言,接过部下递来的武器,做了好几个挥砍动作,小步快走,快步前进,各种战术动作下来,短时间里就起了一身的汗。
接着他又翻身跃上自己的坐骑,在校场内奔驰,手上的兵器也从长刀换作了长矛,左右挥舞、刺击,做出了各种骑兵的战术动作。
接着他又弃掉长矛,掏出弓箭在校场内左右开弓,朝着周边的草人骑射,即便是在奔驰的马背上,张辽准头丝毫不减,皆稳稳射中草人。
“彩!”“文远好俊的骑术!”
公孙度见状禁不住喝彩起来,他之所以为张辽喝彩,不在于其人骑术异于常人,而在于有着深深的官军烙印,张辽这身骑术,一板一眼,深得官军骑兵精髓,完全可以当作骑兵战术模板了。
军队采取的战术,往往是与其敌人高度相关,张辽生长在并州,跟着当地的老兵、教头学习战场上的厮杀技术,也就有了并州骑兵的痕迹,重冲击,善驰射,是并州骑兵的特色。
张辽的动作不停,跑得校场内沙尘四起,直到胯下马匹喘气他才恋恋不舍下马,落地后便立刻来到公孙度面前,那么大个人,穿着铠甲,还能蹦跳着行走,看得公孙度直咋舌,真是个牲口!
“大兄,这甲好生奇怪,不是说与两当铠重量一致吗,为何我觉得这般轻巧?”
张辽没来得及脱去面甲,便问出了自己的疑惑,瓮声瓮气的声音从面甲后传出。说着他像是在验证一般,连续做了几个拳脚招式。
“特别是胸甲,比以前的舒服多了!”
他说着原地弹跳了几下,身上没有了以往甲片碰撞的声音,大块铁甲仿佛是其人自然生长出来的一般,与身体完美契合。
而随着对面张辽的跳动,其人身上的尘土被风带着朝着公孙度扑过来,公孙度一只手用袖子堵住鼻孔,一手连挥试图扇开眼前的灰尘。
“咳咳!”
听到张辽的问题,公孙度白了对方一眼,接着用手点了点他的肩膀道:“关窍在这里。”
张辽闻言,仔细感受了下身体状态,果公孙度所言,这套铠甲并不是此时流行的两当铠那种如背心般穿戴的形式,其使得重量全部压在肩部,从而导致活动不便不同。
这铠甲其是以甲片的弧度贴合身体,以达到让身体均匀承受重量的目的。
“嘶!”意识到这一改变意义的张辽心中自然震撼,禁不住倒吸了口凉气。
防护力他已经试过,算是他见过的铠甲中最好的,强弩发射专用的破甲锥都能弹开,毫不夸张的说,在战场上,这甲就是兵卒的第二条命。
而现在看来,不止是防御力拉满,身体还少了许多束缚,使得身形更加灵活,在战场上的优势自不必说,武器先一步临身,那是生与死的区别。
注意到张辽脸上震撼的表情,公孙度大笑,接着摇摇头,感慨道:“好东西,可惜量产不了!”
张辽先是疑惑,接着又恍然,紧跟着点头。
此时的他算是明白了前些日子冶铁所匠人来军营找他量体的原因了,那些人不是用皮尺,而是使用膏泥做板,那副做派,简直就是将他的身体给拓印了去。
“这是量身定制的?”
“正是,所以不能量产,后续给大军使用的是一种通用版铠甲。”公孙度颔首,接着又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般笑出声道:“哈哈,到时发给士兵的不止甲胄,还有锉刀...”
这也是一种权宜之计,郡府不可能为每一名士兵量体定制甲胄,只能像后世的衣服一般,采取通用的规格制造,配发给士兵,再由士兵自己根据使用习惯、体型进行改装。
“嗯!那也不耐啊!”
张辽此时去掉面甲,抹了抹脸上的汗水,闻言搓着下巴点头,并不觉得是坏事,此时军队的铠甲普及率并不高,士兵普遍身着的还是皮甲,他身上这样的精良甲胄以往都只有朝中大员才有穿戴的资格。
而且,长在并州边地的张辽很清楚,作为兵卒,都是有自己改造甲胄的传统的,没有人会穿着不合身的甲胄上战场。
在他看来,士兵的防具从皮质转为了铁质、乃至钢质,已经是飞跃式的进步了。
“产量怎么样?”作为军官,他最为关心的还是产量,急切追问道。
“现在没多少,只做了少数将领的铠甲,当前的铁场产量都投放在农具上了。”公孙度摇头,靠着身后的木桩,给有些失望的张辽算了笔账:“冶铁所可算有的忙了,炉火从去年秋到今年开春,就没有熄灭过。农具、兵器、器械,样样都需要铁。”
张辽点头表示理解,他还是有些政治头脑的,并不会为了军队武备而荒废了生产。
“不过,等城外的铁城建好,全军都披上甲没问题,杜老保证了的。”公孙度站直了身子,望向城外的方向,露出笑容道。
“当然,杜老的本事,如今辽东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张辽听公孙度再度提起杜期,也禁不住赞道,这确实是辽东公认的大匠。
杜期自上任以来,兢兢业业,以襄平冶铁所一处的产能,供应了几乎整个辽东郡的铁器空缺。
为了开春的春耕,各地农庄、地主都在采购铁器、农具,本来会因为需求而导致铁器价格上涨的情况并没有在辽东发生。反而因为杜期为首的工匠团的攻关下,辽东的铁器产量不断上升,而在襄平城到城外铁山的原料供应线路建设完成后,更是实现了产量的大爆发。
这种局面,不仅仅是官方上的公孙度张辽为之赞叹,民间的农夫、地主、商人都在为铁器的足量供应而惊讶不已,加上杜期为人处世极为公道,并且对小民十分照顾,民间威望日隆。
“嘿嘿,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带回辽东的!”
公孙度发出得意的笑,像只偷了鸡的狐狸,杜期怎么说也是他从洛阳带到辽东的,听到其他人夸赞杜期,他也是极为高兴。
同为公孙度自洛阳带回的人物的张辽闻言,跟着发出笑声,只是心中略微有些失落,他的一身本事,可还没有发挥出来呢!
“怎么样?这套甲做你设想中的具装甲骑甲胄如何?”公孙度见状,调转话题问道今日的正事。
“嗯,批膊有些过于厚重了!”张辽抬手,指着肩膀处的甲片道:“短时间还好,时间一长,就有些妨碍舞动兵器。”
“嗯,有道理。”公孙度看着换成大甲片的批膊,点头同意,从前的批膊虽然防御力不如,但是重量也轻,不会太过妨碍人体活动。
“还有呢?”
“裙甲太长,不利于马上活动,骑兵没必要装备盆领,某些部位加装软质内衬.....”
张辽很快进入了角色,开始从骑兵将领的角度提出诸多修改意见。
倒是让一侧负责记录的匠人手忙脚乱,刷刷的写个不停,着实想不到做工如此精良的铠甲还有这多毛病。
“不知马铠如何?”既然提到了具装甲骑,张辽不可避免的问起了马铠。
此时的马铠还是个奢侈品,最为著名例子便是曹操击败袁绍后说的马后炮:袁本初铠万领,吾大铠二十领,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
可见马铠的稀少,同时也表明了此时的骑兵战法中,具装甲骑还未成为战场的主流。
“哈哈,早准备好了。”
公孙度笑着拍手,招呼亲兵牵马。
“踏踏踏”
很快,一匹披挂甲胄的战马被亲兵牵了出来,此时校场上的沙尘还未散尽,随着马匹沉重的脚步声响起,颇有些沙场的兵戈气息。
“嘿!好马!”
随着马儿矫健的身姿映入眼帘,张辽还未细看马铠,便开始称赞披挂甲胄的马匹来。
“当然是好马!这是从辽东所有的官方、私人牧场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要能负重,能冲刺,耐力还不能差。”公孙度嘴里啧啧有声,比划道:“这样的马,整个辽东郡,拉不出一百匹。”
“不用一百匹,五十足矣!”谁知张辽不以为然,摆手笑道,他走上前去,边走边道:“有如此良驹、精铠在手,五十足以破万军!”
“哈?不愧是张八百!”公孙度闻言失笑,禁不住自语道。
张辽来到战马跟前,这才看清楚了马身上的铠甲样式,有些惊异道:“环锁铠?”
只见马儿的正面,如面帘、鸡颈、荡胸是用铁甲制作外,其他部位,如两侧的身甲、搭后,以及结合部位都是用环锁铠以及皮甲结合制作的。
环锁铠即锁子甲,是从西羌传入中原的一种甲胄样式,在此时中原人眼中,算是异域风情。
见张辽认出来锁子甲,并不出乎公孙度意料,他缓步前行,来到马儿跟前,指着上边束缚住的锁子甲道:“马铠难造,就在于马儿的体型迥异于人,甲胄样式难以定型,故而选择了以铁甲、环锁铠、皮甲混合。”
“比起如今极费工时的制式马铠,这算是一种最佳选择了。”公孙度摇头,他实在没有那么多的手工匠人,所以选择了另辟蹊径。
张辽闻言,手掌附上了马身,仔细感受了下马铠的强度,再度看向公孙度。
公孙度知道他的意思,点头道:“放心,马铠强度并未减弱,防御箭矢绰绰有余,对于刀矛的防御也不弱。而且因为这种混合的工艺,重量减轻,甲骑的速度也能快不少。”
张辽闻言,立时翻身上马,而他胯下的马匹不愧是万里挑一,驮着身着铠甲的张辽,竟然没有一点变化,四蹄仍旧稳稳的立在校场上。
人马合一,威势立即散发开来,人与马的眼睛透过甲具的缝隙看过来,竟有略微寒意滋生。
“嘶!不愧是具装甲骑,这威势,若是出现在战场上,光是这全副甲具的模样,就能让步兵崩溃吧?”
公孙度深吸一口气,禁不住叹道。
“若要正面对抗这样的骑兵,步兵是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想起后世那些在重甲铁骑面前挣扎的步兵,公孙度第一次体会到了他们的苦涩,人马俱甲,光是钢铁甲胄所赋予的质量,便能将人活生生碾碎成渣。
“驾!”
张辽催马,马匹不情不愿的打了个响鼻,驮着张辽在校场上前进,先是缓步,接着小跑,最后快跑,张辽小心的控制着马速,试验着各种骑兵战术的可能性。
看着远处全副武装驰骋的人与马,公孙度只觉得少了点什么,他的目光扫过场外的兵器架时,忽地眼睛一亮:少一根超长的马槊。
根据当代刘熙写的《释名?释兵》有言:“矛长丈八尺日矟,马上所持,言其矟矟便杀也;又曰激矛,激截也,可以激截敌阵之矛。”
说明马槊这种武器在汉末就已经存在,只是在时人的观念中,是将长丈八尺的矛统称为矟,矟即槊也。
由于马镫尚未普及,重骑兵的时代也尚未到来,同样的,属于重骑兵的专属兵器的马槊,也还未进入大众视野,只是属于少数善于马上驰击将领的专利。
想到重骑兵的武器,与中国古代的马槊不同,西方有名的重骑波兰翼骑兵,则是钟情空心长矛,这种武器为了加长长度,特意将木杆挖空,以减轻长矛的重量,主要用于马上的持矛冲锋,同样的,也是因为空心材料、减少反弹力道的缘故,其在骑马对冲刺击时,往往会因为巨大力道而发生断裂,故而这种兵器算是一种消耗品。
当然,二者的敌人不同,而导致了不同的战术选择,中国古代的重骑兵,所面对的主要敌人是结阵的步兵,需要骑士以超人的武艺来破阵,杀伤地上的步兵,一把锋利、有韧性,耐用,且足够长的兵器就很有必要。
而反观翼骑兵的时代,已经有了火枪兵,手持长矛与敌混战,很容易被地上的火枪兵一枪撂倒,对身家金贵的骑士老爷来说很不划算,故而选择了更加讲究速度,讲究时机的马上持矛冲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