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马!”
韩龙见到牛群冲击立功,而去底下的胡部骑兵已经组织散乱,正是突击的最好时机,他立刻起身向身后忐忑的手下高声命令道。
缓缓升起的朝阳映照下,韩龙翻身上马,看了眼身后那些或胆怯,或勇敢,或无措的面庞,这些衣衫褴褛的骑士光影在朝阳的拉扯下变得庞大,就像一个站立起来的巨人。
韩龙手指捏紧缰绳,面无表情扫视一眼,接着转头举起汉剑,提缰策马,一马当先道:“杀啊!”
轰隆隆
大群马队的活动声中,牛群活动的另一方向响起。
刚刚避开牛群冲阵的胡部头领才松口气,就眯眼逆着阳光看见了大群的马队朝着他们冲击而来。
“哼,还有埋伏?!哈,狂妄!”
遭遇牛群袭击,损失惨重的胡部首领心中怒极,此时看见韩龙带领的马队,心中仅是诧异一瞬,接着便意识到韩龙的目标是他们这些头人,是抱着击败他们的意图,心中气极的他扫视一圈,直属骑兵在侧的他对这些奴隶兵毫不忌惮。
压根瞧不上这帮奴隶们战斗力的他,招呼着身后骑兵,拔出弯刀前指道:“随我上!杀了他们!”
坡度放缓的同时,马速愈快,韩龙耳中满是风中呼啸,颠簸马背上的他高举汉剑,瞄准前方马队头人的要害,口中高呼道:“杀!”
“呜呜,杀!”
汉语、鲜卑语、高句丽语、以及不知名语言的、满是胡乱的呼喊在身后不停冒出来。
众多的奴隶兵们手持兵刃,有的将之靠在肩头,有的甩动手腕舞着刀花,有的眼睛凝视前方,兵刃直直的向前。
长久的奴隶生涯让他们身体遭受了摧残的同时,也赋予了他们狠厉的性格,当马速提了起来,面前就再无退路,这些人拿出了与敌人决一生死的勇气。
“杀啊!”
双方的战士都没有使用弓箭,一则是距离太近,根本来不及更换兵器,二则是双方都怀有仇怨,皆恨不得以最为原始的方式宣泄胸腔怒气。
两只马队就如两支离弦的利剑,锋芒对着锋芒,径直对撞。
“铮!”
韩龙偏头,毫厘之间避开敌人劈来的刀锋,手中的汉剑与敌人头领弯刀擦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斜斜的刀锋与他的眼前划过,雪亮的锋刃上映照出韩龙冰冷的脸庞,一缕缕断发在空中飞舞。
刀锋扫过后,韩龙舍掉缰绳,一手扶住马鞍稳住身体,身子延展,手臂前伸,汉剑在交击后的一刹那间由格挡转为突刺,他将步战的剑术,在马背上惊险的使用了出来。
八面汉剑那无坚不摧的剑刃划过弯刀后,于对方敌人猝不及防的眼神下,轻易破开了那人的正面防护,突破阻隔的触感传来,随着两马交错,韩龙收回了汉剑。
韩龙提着沾有鲜血的剑刃,瞥了眼剑刃上的血迹长度,颇为不甘道:“差了一毫!”
他的身后,被韩龙刺击的头领却没有一丝幸运之感,胸口传来的火辣痛疼,口鼻间不断冒出的血泡,只觉得身子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软了下去,四肢乏力的他来不及牵住缰绳,在周围亲兵的惊叫声里,跌落马下。
而随着头领的落马,周围的胡骑顿时发生了混乱,亲兵本就有着保护主人的职责,此刻这些人为了落马的头领,死命的打马接近。
正在冲锋的胡部马队顿时被自己人搞乱了队形,许多人见到首领落马,在奴隶兵的死命冲击之下,顿时丧气,打马向着一侧逃离而去。
这一回合的冲击中,因为胡部骑队被自己人拉扯得彻底变形,从而被士气大振的奴隶兵们一突而过。
韩龙手中的剑刃左右挥击,混乱的战局下,他根本来不及施展剑术,只能使用最为原始的劈砍,一名名敌人落马,有的被他砍伤,有的被身后的同伴刺中身体,有的在急促的冲击中没有掌握住平衡。
“哈哈!”
终于,马队冲过了重重阻击,韩龙的眼前再也没有了挥舞兵器的敌人,他忍不住开怀大笑起来。
掉转马头,一个回合冲击之下,刚刚还战意十足的胡部骑兵早就没有了最初的傲慢,被韩龙率军打懵了的他们开始四处逃散。
韩龙见状,举刃大呼道:“随我杀啊!”
远处,还有无数因为奔牛冲阵而失去组织的胡部骑兵。而在那些胡部骑兵的后方,正有骨拙率领的骑兵冲阵,制造出了更大的混乱。
“呲呲!”
利刃擦过躯干,留下一道道伤痕,在空中洒出血水。
“砰!”
或冲撞,或刺击,或拼杀,骑兵落马的声音不绝于耳。
胡部骑兵被奴隶兵的一波强力反击打懵了,他们在失去组织后根本无力阻挡,只能遵从本能,抱着马匹先行逃离。
奴隶兵在韩龙和骨拙的带领下,击溃了一处又一处的胡部骑兵,杀死了远超他们人数的敌人。
但是,他们却无法真正战胜当前对手。
因为人数的限制,光是对付眼前敌人就有些捉襟见肘的奴隶兵们,根本无力对那些逃窜的敌人进行追击。
没有追兵让那些散开的胡骑闷头逃窜,使得他们根本没时间思考下。
这就造成了一个严重后果,便是那些刚刚被击溃的胡骑狂奔出去没多远,便就在身后无人的间隙中回过神来。
“奴隶们人数并不多....”
“我们人多...”
“还能赢....”
“不能放过他们...”
一个个念头回荡在这些逃散胡骑的脑海中,在作为旁观者清视角的辅助下,在对奴隶兵背叛共同的怒气驱使下,在因为被袭击溃败逃散产生的屈辱感驱动下。
“呜呜!”
“呜呜”
凄厉的,犹如狼嚎的呼喊在战场外圈不断响起。
韩龙听到这种呼号,抬头四望,看到了让他汗毛炸起的一幕:
四周的山丘高处,胡骑零散分布着,这些人驻马在原地,一边用冷冽的眼神打量着战场,就像对那些在战场上苦苦支撑的战友毫不在乎一般,一边用瘆人的有如狼嚎的呼号召集四周的游骑汇集。
看到游骑的规模壮大,意识到将要面对怎样险恶局面的韩龙伸出手,指着那些游骑急声道:“不好!快阻止他们!”
骨拙闻声,带着自己的手下,朝着那些驻马的游骑冲击过去,却都扑了个空,这些骑兵根本不与奴隶兵们硬拼,而是凭借更胜一筹的马术,以及游骑机动灵活的优势向后转移、拉扯。
一击扑空的骨拙望着那些在马背上向后射箭的胡骑,咬紧牙关却拿他们毫无办法。
本就顾忌自身安危的骨拙只能撤退,却在撤退的过程中遭受到了胡骑汹涌的反扑,不断有手下落马,也不断有人中箭。
刚刚因为地形优势,混战的战术优势积累的信心,在短短的几次交锋之后便被彻底击溃。
“快!撤回去。”
骨拙手中的连枷挥起,铁球越过盾牌,碰撞在那名冲到身前的胡骑脸上,口鼻溢血、受到严重脑震荡的胡骑当即落马,骨拙乘此间隙急切招呼着手下快速撤退。
断后的骨拙眼神凝重的看着那些游骑,防备着这些难缠的对手,眼前的这些人真正变成了草原猎手,他们抛弃掉了对自己不利的正面作战,始终在左右游弋,瞅准骨拙队伍的破绽,然后上来狠狠撕咬,不求一击建功,而是想让他们持续流血而亡。
远处,不断呼号吸纳溃散兵卒的游骑队伍壮大了起来,这些人重新整队,慢慢恢复了刚刚失去的组织。
这些重新整队后的胡部骑兵,开始以谨慎的态度对付奴隶兵,他们拿起了骑弓,使用骑射对奴隶兵进行袭扰、以大队骑兵来回冲击的方式来对付处于人数劣势,且难以承受伤亡的奴隶骑兵。
“韩兄弟,不行了!真的打不过,快逃吧。”
骨拙肩膀带血,身上插了好几根箭矢,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像个人形靶子。然而此刻的他脸上没有一点因为箭矢伤势而表露的痛苦,反而是一脸凝重的来到韩龙身前奉劝他立即撤离。
他身后的牧奴手下也一个个狼狈不堪,有些人直接在马上颤抖,竟然坐立不稳差点落马,那是因为刚刚胡骑的狠厉唤起了他们从前作为奴隶时对部族勇士的恐惧。
“哎!”
韩龙闻言深深叹息一声,哪怕他机关算尽,却还是不能决定战场上的胜负。
胡骑全力而为有多难缠,韩龙是深有体会的,他抬起满是血痕的汉剑,上边的缺口清晰可见,他单手抹过上边的血迹,看看跟在身后的手下,重重点头。
“撤吧!去后面的山上,胡人追不到山里去,我来断后!”
韩龙说完,换了一匹新马,对着骨拙几人点头后,策马来到山坡上,面对着那些游弋的胡骑大队。
“呼!”
长长出了一口气,望着严整以待的胡骑,他将许老大的帻布裹在了头上,动作缓慢,不慌不忙。
他的身后,许多坚持跟随在他身后的骑兵也在默默干着同样的事情,蓬头乱发的他们,不想以这样的模样面对祖先。
就在骨拙带着残余开始向着山上撤退,韩龙预备着决死拼杀的时候,山坡上,负责望风的汉人奴隶兴奋大叫:
“韩大兄,你看!那是汉旗!汉旗啊!”
韩龙闻声怔住,朝着指示的方向望去。
视野的尽头,正有一队队闪着亮光的骑兵奔驰,这些人或射箭,或提矛冲刺,追逐着、杀戮着那些零散胡骑。
一杆红底黑字的汉字大旗随着马队行进而进入他们的眼帘。
“汉?”
韩龙语气嘶哑,口中再度发出那个音调,提起手臂抹过眼角的泪水,只有到了现在,他才发觉,这个字对于他们这些在胡部为奴的人来说,有多大的意义。
.....
“彩!战力还算不错。”
远处,带着大部骑兵紧赶慢赶的秦仲见识到了奴隶兵对胡骑发动的决死冲击,让他不由为他们喝彩。
“将军,各部已经运动到预定位置,随时可以发动攻击!”传令兵骑马靠近,拱手禀报道。
“善!”
随着手下回报,战前的布置已经做好,各部已经进入了位置,他随之挥手,不含一丝感情道:“那就,行动吧!”
“轰隆隆!”
当更为整齐的马队轰鸣声在胡骑身后响起时,胡骑不出预料的发生了崩溃。
将注意力全部放到奴隶兵身上的胡骑们根本没有预料到自己身后会出现敌人,当汉军运到到了胡部骑兵的各个方向,也就注定了他们的结局。
本就因为对奴隶兵的仇恨,以及对双方战斗力优劣一定把握才汇集在一起的胡部骑兵们,在面对汉军的正面突击时,根本拿不出合适的应对办法。
汉骑挺矛集群冲锋,能够轻松的击溃胡骑的羸弱反抗。
预备好的包围圈,使得汉军做好了万全准备,能从各个方向围歼敌人。
“嗖嗖嗖”
负责驱赶的汉军取出马弓,在马背上连连施射,锋利的箭矢落在胡骑马队中,溅起一朵朵血花。
“啊啊!”
奔驰的胡骑受伤、落马的惨叫声一时间不绝。
看到胡骑耐以生存的骑射,被这些汉军在马背上轻松施展出来,这种场景让那些试图顽抗的胡骑们彻底丧失了抵抗信心。只能低头,抱着马脖子,朝着远处狂奔。
只是,让逃散的胡骑们想不到的是,这片丘陵地区里,到处都有汉军骑兵追击的身影。
“我投降!”
终于,绝望的胡骑们眼见逃窜无路,只能扔掉武器,跪地乞降。
韩龙本来还想帮助那些打着汉旗的骑兵对付那些麻烦的胡骑,却目睹了汉军对胡骑们摧枯拉朽的一战,一时愣在了那里,成了整场战斗的旁观者。
“韩...韩兄弟”
早在汉军出现时,就靠近韩龙身侧的骨拙见状身子打了个寒战,小声道:“这些人就是汉军?”
骨拙不是没有听部族老人们讲过汉军的战力,在他们的口中,每一次寇掠汉地时,汉军总是远远旁观,不敢与他们正面作战,完全没有草原之人的武勇。
从前的他还对汉人战力心存轻视,可眼前的事实让他咽了几次口水,为自己从前的轻视而后怕。
“嗯!这样的旗帜,这样的战术,这样的兵甲,是汉军无疑了!”韩龙闻言,看了这位胡人头领几眼,点头确认道。
四周听到两人对话的人都神情振奋,纷纷振臂高呼:“汉军!威武!”
先是山脚,然后是山腰,最后连那些在山丘的伤员都站起了身子,高声呼喊:“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耳听着回荡在草原上的呐喊声,秦仲严肃的脸上爬满了笑容,在左右的注视下举起手臂,随着节奏高喊:“汉军,威武!”
“汉军!威武!!”
那些提矛监控俘虏的、弯腰捡拾战利品的、站在高处观察战场的汉军闻声,脸上露出振奋表情,加入了这场欢呼之中。
跪地的俘虏们,将头死死贴在地上,被这整齐的呐喊声吓得瑟瑟发抖。
只是让这些俘虏们诧异的是,透过草叶空隙,他们看见那些身着汉家甲胄,髡发亦或者光头的胡人也举起手臂,用着艰涩的汉语加入了呼唤。
汉献帝元年,五月
高句丽,国内城
国内城居于鸭渌水之畔,作为高句丽的国都,其内部居住着大量的贵族、官员、工匠,乃是高句丽几百年财富的集中地。
城中既有汉式的宫殿、华丽建筑、亭台楼阁,也有充满胡风的帐篷、石制矮屋。
只是,如今的国内城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
河边停满了船只,正有手持大弓,身着皮甲的兵卒乱哄哄的下船,这些人下船之后竟然不顾军官命令,肆意对那些商人、居民进行劫掠,一时间商人的求饶声,居民受伤的惨呼声,在码头处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