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胡器还未来得及仔细思考刚才这一股寒意的来源,就立马感受到了来自黄巾渠帅的温暖。
仅仅一个转身,胡器便见着位身着华服,一脸大胡子的黄巾头领来到跟前,颇为客气的拱手询问道:
“胡先生?”
“不敢担此称呼,在下只是商队管事罢了,渠帅唤我胡掌柜即可。”
胡器不敢怠慢,神色小心的拱手,笑眯眯的摆手道,心却提到了嗓子眼,虽然而今看起来辽东和青州黄巾打得火热,可黄巾的凶名在外,由不得他不小心。
“诶!先生担得起,此战正是有先生这样的豪商相助,我等才能悄无声息的渡海而去,此战若胜,先生可居首功啊!”
臧霸此刻就像个憨厚汉子一般,舍去了从前的不可一世,一把揽过胡器肩膀,颇为和气的说道,似乎此战的胜利全靠胡器一人一般。
“呵呵,渠帅说笑了!在下就一商贾,军国大事,不敢当,不敢的。”
胡器身子被臧霸这样的大汉环住,犹如猛兽爪中的猎物一般,浑身不自在,此刻听到臧霸的话语,虽然心中飘飘然,但他面上却表露恐惧,像个寻常胆怯怕事的商贾一般,连连摆手道。
臧霸大嘴渐渐咧开,凑近了胡器,表现的更为亲热一丝:“呵呵,不瞒先生,某此来是想问,从刚刚先生的话中,先生对渤海的海况很是了解?那么对大河呢?尔等又有多少船只?最大转运的人员、物资有多少?”
“哈?”听到臧霸谈起对渤海、大河的水文情况,胡器来了兴趣,正要跟这位不学无术的黄巾渠帅好生讲讲何为海运之时,却听到他打听起东洋公司的运力,顿时让胡器的神经绷紧,思索瞬间便就明了了臧霸的用意。
想到这里,胡器一脸的苦相,连连摆手,像是遇到什么极为恐惧的事情一般,避开臧霸的手臂,摆手道:“渠帅,我等不过商贾罢了,做不了那战场厮杀之事,渠帅另寻他人吧。”
臧霸的眼睛霎时间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芒,自掌控青州以来,臧霸也算个名副其实的诸侯了,极少有人敢于正面违抗他的意愿,听到胡器这位低贱商贾竟然视他臧霸的招揽于无物,他当真想要翻脸,将之斩杀当场的。
只是,当臧霸的眼睛扫过在场的辽东势力,偶尔将目光投注此地的张辽,以及与众位黄巾谈笑自若的柳毅时,臧霸心中的忌惮浮起,继而迅速的将杀意掩藏。
“呵呵,先生想差了,我青州黄巾秉承黄天之意,奉天爱民,怎会大兴杀戮?此来无非是有些生意,想要与先生做一做罢了。”
胡器刚才被臧霸的危险目光盯住,只觉得浑身发寒,犹如面对天敌一般,心中不断暗骂自己太过鲁莽,怎能直接拒绝眼前这位杀星?却不料臧霸的恼羞成怒未曾等来,却等来了黄巾的生意。
做生意,乃是商贾的本能,与掌控权力之人做生意,更是多少人求之而不得的事情。
“渠帅想要做何种生意?”
“无他,与今日一般的运输生意,只是转运,不涉及战事。”臧霸看了眼随着人群汇集而逐渐火热的码头,笑着道出自己的用意。
“嘶!”
胡器藏在袖中的手掌霎时间捏紧,心脏差点跳出胸腔,但他想到此事的复杂,以及此事涉及的辽东与青州博弈,绝不是自己能够插手的,强压着激动,正欲婉拒。
臧霸却抢先一步亮出自己的底牌:
“先生看到了,此地的港口的繁华,只要某下令,这一处港口便能够归属先生所有,另外,我青州所产的绢布、漆器、盐巴等物资,亦可交予先生商队包买,只要每年交予我等定额的收益即可。”
“嘶!”
胡器深吸一口凉气,刚刚要婉拒的话语被他生生给咽了下去,黄巾所据的青州大部,涉及的商业利益,远非弹丸之地的沓氏可比,而且,有青州作为他东洋公司的市场与原料地,东洋公司的前景将无比光明,别的不说,此事一旦曝光,沓氏交易所东洋公司的股票将会涨到天上去。
臧霸浅笑着看着胡器,看着他那不断变化的神色,心中玩味,都说商贾重利,眼前的胡器就是最好的例子。
所谓的黄巾统治区的商业利润,在臧霸眼中不值一提,原因无他,以他们的底蕴,完全不能将治下的商业利润收归在手。
青州刚刚从战乱中复苏,商业在于流通,此时敢于在青州行商的,无非是那些扎根本土,势力盘根错节的豪强,黄巾想要插手,完全无处落子。
而胡器一旦答应,在臧霸的眼中,便是有一支外来势力掺和进一片死水的青州商事,不仅能给青州黄巾带来新一笔收益,还能教训下那些不听使唤的本地豪族。
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
况且,臧霸看重的,还是胡器拥有的船只那无与伦比的机动性,有了一支可以载运数千上万兵卒的船队,青州无论是对内防守,还是对外进攻,皆是如虎添翼。
至于他口中的不涉及战事?呵呵一旦进入战场,厮杀之事可不由人!
“嗯,如今日这般的重大行动,调运的船队、人力非比寻常,此事重大,容我思虑一番。”胡器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待再度见到臧霸那危险的眼眸,顿时又改口道:
“不过,若是有计划的转运,则是完全有可能的,只要有钱赚,我想,诸位船主是愿意冒险跑这一趟的。”
“善!”臧霸脸上绽开笑容,伸出手拍拍胡器的肩膀,凑近了探出脑袋在胡器的耳畔轻声道:“先生做这商贾有何意思?我观先生之才,足任州郡之职了,如何?只要先生愿意,这蓼城,便可由先生接任。”
听到臧霸如此的赞誉,以及对方不加掩饰的招揽之意,胡器此刻心神俱震,士为知己者死的情绪骤然爆发,差点就要低头拜见主公了,却在最后一刻被他忍住。
那一刻,胡器的脑海霎时间想到了很多,沓氏的发展,襄平的变换,中原的纷乱,酒肆里闲人所述的天下局势,种种念头从他心中闪过。
面对可以一瞬间从商贾翻身,变作州府大员的诱惑,胡器却选择了拒绝,因为他很清楚,黄巾的统治并不稳固,臧霸始终是农民军领袖,他的任命并不权威。
与黄巾军做生意,从中渔利,和当黄巾军的官,与之共生死,二者相比较,年轻的胡器还是选择在外观望。
这一次,没有直接回话,胡器先是朝着臧霸深施一礼后,缓缓道:“谢渠帅厚爱,器低贱商贾,怎敢担此大任?商贾之道,才是在下所擅长的。”
“也罢,某刚才所言的,一直有效。至于船运生意,稍后便有人与先生相商。”
臧霸再度被胡器拒绝,脸上却没有了羞怒,而是有些意兴阑珊的摆摆手道。
在胡器转身欲走时,却被臧霸叫住:“还不曾得知贵商社名号?”
“东洋公司!”胡器回身,颇为正式的抱拳,恭声道。
“东洋公司?呵呵,有趣。”
望着胡器在一群商贾打扮之人簇拥下远去的身影,臧霸搓着手,口中喃喃道。
到了最后,臧霸看向身侧的属吏,询问道:“道中能够筹集的海船有多少?能够组织这般的转运吗?”
“回禀渠帅,此前青州大乱,乱军肆虐各地,沿海的船厂、码头尽遭毁损,余者百不存一,想要组织船队转运大军,恐难以做到。”
属吏很是干练,似乎对此早有准备,将青州黄巾治下的船只情况一一汇报,听得臧霸连连皱眉。
“怎会如此,不是说青州乃齐国故地,海运昌盛吗?怎会凋敝若此?”
臧霸情不自禁的发问,而后又瞬间沉默,他也反应了过来,任凭青州之前多么繁华,经历过一场暴烈的农民起义后,也是一片废墟,须知,其中的多少断壁,大多出于他们黄巾的手笔。
很有眼力见的属吏同样不曾说话,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挑破的好,自己效忠的可不是什么仁善之人,之前黄巾肆虐青州之地的时候,家破人亡者比比皆是,早就被杀得胆寒的属吏此刻只想要在乱世苟活而已。
“呼,”臧霸望着随着军官组织,正在缓步登船的兵卒,长出一口气道:
“往事已矣,自今日起,派人收集境内船只,将来会有大用,还有,民间的造船工匠,也需好生安抚,让他们出来为我等做事,为黄天效力。”
“喏!”
属吏松了一口气,顿时低头领命道,只是他暗自叹息一声,比起那些只知道打打杀杀的黄巾头目,经常与文书打交道,深知青州内情的他更为清楚,青州的手工业已经残破到了何种程度。
几百年发展起来的各种产业,在这场席卷青州的变乱中消散一空,像是被人凭空抓走了一般。
想起亲族里有逃亡辽东的子侄传回来的讯息,农庄大兴、器械造物、商事发达,辽东的发展简直就像个怪物一般,与青州的凋敝形成鲜明对比。
“难道说?青州的变乱的背后,有那位公孙太守的推波助澜?不然如何解释那些在变乱前就突然消失的大匠?以及像是早就闻讯,变乱之前就携财货而逃的众多豪商?”
属吏的念头发散,忽地打了个寒颤,当即将刚才的念头掐断,这样的想法即便属实又如何?那也改变不了而今的现实。
悄悄看了眼面带愁容的黄巾渠帅,属吏的眼睛望向大海,心中却对那些无声无息间劫掠了青州精华的公孙太守分外好奇起来:
“那是怎样的人物?真想与之一见啊。”
.....
幽州,蓟城
随着刘虞的治理,幽州治所蓟城也渐显繁华,上谷郡的牛羊,渔阳郡的铁器,辽东的盐巴,以及本地的绢布粮食,吸引了无数趋利的商贾来此。
这一日,商旅不绝的蓟城东门,今日却异常肃然,兵卒们脸色严肃,手持兵刃严阵以待,往日铠甲上的锈迹却是被连夜擦掉,褪去光泽的矛刃被打磨的透亮。
更为引人注意的是,向来深居简出的刘虞竟然现身在此,身边的也都是些膀大腰圆,眼神冷酷的铠装骑兵。
这顿时引起了城门内外看热闹的百姓注意,时不时的指点议论。
“这般肃然,难道说要打仗了?”有人脸显忧虑,为这种征兆担忧。
“可不是,我听说北边的鲜卑人不安稳,说不定这几日就要南下了。”有身着皮裘的商贾揣着手,随口应和着,望向草原的目光带着忧虑。
“嘁,鲜卑人可远着呢,我估计是乌桓人,这都是些养不熟的狼崽子,估计是嫌弃做生意赚得不够多,想要强抢了。”一旁同样商贾打扮的富态之人嗤笑一声,数落起那些面目可憎的乌桓人起来。
“你们说的都不对,呵呵,这事我最清楚,我兄弟就在州府当差。今日这般肃然,盖因要迎接一支外军入城。”有人看着很是悠然,一副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姿态,摇头晃脑道。
“非也,外军而已,何必如此对待,依我看,是要迎接那新的辽西头人。”有人看他不惯,出言反驳道。
人群的争论不曾得出结论,便被雷鸣般的马蹄声所打断。
“轰隆隆”
从城门口远远望去,天际处飘起一抹烟尘,继而是一条黑线在地平线上浮现,马匹四蹄蹬踏,骑士神色凛然,短短距离,竟然跑出了奔雷之势。
望着远处那随着马队奔驰而飘荡的公孙大旗,端坐在马背上的刘虞皱眉,口中轻声疑惑道:“这般巧,两边同时抵达?”
能够让他州牧刘虞出面迎接,绝不是所谓的辽东外军,而是辽西刚刚出头且声势颇大的乌桓头人苏渠亲自来访。
刚刚接手辽西乌桓,便就率领少量兵马来蓟城拜见州牧,苏渠此举,无疑提振了刘虞在幽州诸胡中的威望,也是无形中在向汉庭示好,表达修好之意愿。
面对这样识时务的头人,刘虞很是给面子的亲自迎接,毕竟从情报得知,苏渠年龄不大,正是年轻气盛的年纪,若是被属下官吏刁难,给而今勉力维持的幽州局势造成不可逆的损失,由不得他不慎重以待。
而另一边听从号令,入蓟城听宣的辽地兵马,刘虞虽然重视,却只当做一颗来制衡公孙瓒的棋子罢了,温言安抚,金银财货赏赐便可,哪里需要他亲自来接?
想到这里,刘虞转头对着一名神色严肃的大汉将军命令道。
“鲜于银,你去,迎接下这位公孙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