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麹将军于二十里寨斩杀幽州骑兵数百,敌军大溃!”
“报!幽州骑兵怯战,不敢与我军阵交锋,尽皆避走。”
“报,乌延头领回报,幽州军士气已泄,被乌桓游骑追击到涿县城下。”
拒马水畔,易县境内,冀州军大营中,一条条前线军情雪花似的扑到袁绍案前。
“好好好!”
袁绍得知前线情况后大喜,连说好几声好字,对负责步步为营的时机指挥的麹义赞不绝口,同时也对献策的谋士沮授很是赞赏,眉眼间满是喜色。
前几日他才从前线战报中得知公孙度出现在战场前线,将前去援助的乌桓游骑击溃后,却毫无理由的迅速撤离。
当时的袁绍,还在为公孙度出现在前线而愁眉不展,总以为这位新任幽州牧要以他那天下闻名的幽州突骑来冲击自己的营垒,饶是袁绍对自己的营垒很有信心,想到幽州突骑的冲击力,也不由心底打鼓。
可随着后续前线的情报汇聚,袁绍渐渐放下心来,公孙度就像个他心目中的无能将领一般,对自己严加防守的军寨体系无能为力,那一日的现身,或许彻底让这位卑贱之人认识到了自己与他袁本初的差距,这会应当是自觉惭愧,退避三舍了吧!
袁绍眉眼带笑,心中认为公孙度已然技穷。
“传令,加大对军寨的物料转运规模,加派船只,给范阳豪强下令,让他们多多征集纤夫。
传令全军,立即拔营,沿着军寨向北,乌延、高览二位将军统带骑兵护卫大军左右。
呵呵,任你公孙度骑兵精锐难挡,又如何能挡我十万大军一击?”
“主公所言甚是!而今看来,公孙度空有大军在手,面对我等大军束手无策,其部伍内部此刻定然军心大乱,士气沮丧,此刻只要我等抵近到那涿县城下,必然可一举破城。”
沮授此刻最为得意,上前一捋胡须,笑着附和袁绍道。
帐内的僚属部将皆齐声恭贺:“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袁绍此刻的得意到达了顶峰,扫视一眼下面一众俯首帖耳的臣僚,像是预定了幽州之土一般挥手道:
“哈哈,诸位都是我袁本初肱骨,此次征伐幽州,尔等皆是有功之臣,待我禀明天子,定然与尔等拜将封侯!哈哈哈。”
随着袁绍主营的行动,原先的冀州军细针一般的行军截面,开始逐渐扩展拉长,浩浩荡荡向着涿县压去。
一时间,冀州军前进的势头似乎不可阻挡。
初平二年,秋,拒马水河畔。
断续的运粮队伍依旧行走在平坦的河滩地上,拉船的纤夫伏下身子,以几乎要与地面平行的姿态将河面上的船只拖拽前进,周围的冀州步卒趾高气扬,仰着脖子傲然扫视着四周旷野,丝毫不将那些烦人的幽州骑兵放在眼里。
经过多日与幽州游骑的交锋,冀州大军背靠军寨,节节推进,依靠坚韧的步兵军阵,以及能够迅速反应的机动支援部队,冀州军一次次面对幽州骑兵的冲阵,一次次硬抗骑兵的驰射箭雨,也一次次见到硬冲军阵的骑兵下场。
战场是最为锻炼兵卒,经过这些日子的对抗,冀州军渐渐打出了信心,一时间觉得幽州骑兵也没有那么了不起。
特别是最近前来袭扰的幽州骑军突然减少了许多,从前不时选择前来冲阵的骑兵也没了踪迹,唯有偶尔在高处看见一些骑在马背上,用深冷眸子窥视冀州军阵的幽州游骑。
就在这些步兵用着格外轻松的姿态来应对外部威胁时,一声格外不协调的声响于河面上响起。
咔嚓!
河面上不断前进的舟船忽地一顿,站在船头的冀州军身子前倾,许多人径直落水,不断在河面上激起层层浪花。
“船要沉了!”
“不好!水下有铁钩,有木桩!”
“快离开此处!”
不同于岸上步兵们的镇静以待,舟船上这些一向以为自己最为安全的冀州军,此刻反而发生了难以遏制的混乱。
军官指挥着兵卒打捞落水者,或抢救倾覆的船只,却因为不是专业的水军而陷入自身难保的窘态,眼看着脚下的船只倾覆,手下的军兵都是旱鸭子的他,只能忙不迭的跳上一艘小船独自逃生。
船主则是一脸的欲哭无泪,尽管指挥水手尽一切可能拯救舟船,可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船与舟船里的那些粮食一同沉入河道。
“杀啊!”
就在水面上的冀州军运粮船队陷入混乱时,上游的水面上传来一阵阵喊杀声,随着喊杀声一同出现的,还有密密麻麻的木筏舟船,这些舟船不像运粮船,他们的载重很轻,极为轻松的避开水下的暗桩,急急向着冀州军船队袭来。
让运粮队感到不解的是,准备做殊死抵抗的他们,目瞪口呆的望见那些刚才还在喊打喊杀的幽州舟船上的兵卒们,随着距离拉近,纷纷跃入河水中,而随着这些人的入水,那些舟船当即腾起一团团火焰。
装满干柴且正剧烈燃烧的木筏舟船,在水流的加速下,不给运粮船队的反应时间,径直与之撞上。
“快!避开他们!”
船老大眼看着一具木筏靠近舟船,赶忙招呼自己的手下转舵,要避开这些棘手的火船,却不料那木筏明明还未碰到舟船,就砰的发出一声闷响,紧紧挨着舟船,任凭水手如何用长杆推动,也无法使这些火船远离。
“老大!木筏下边有铁钩,它钩住咱们的船底了!”一名水手扑腾一下从水底钻出,急声对船老大道。
“娘的!幽州人不地道!”船老大暗骂一声,正想要让手下砍断铁钩时,木筏上的火焰就已经攀上了自己船只上的帆布,帆布本就易燃,加上河面上的风助涨火势,烟火熏得船上的水手、军卒睁不开眼。
“弃船!”船老大见此危急情况,当即下令,与众多水手一同弃船,接着奋力朝着河岸边上逃去。
在他们的身后,火焰迅速便就席卷了整艘船只,噼啪作响的火焰声响里,还夹着人类痛苦的惨嚎,那属于无数舟船上来不及弃船的水手军卒。
“头儿,岸上不对劲!”
水花不停拍打在眼前,船老大咬着牙为自己的全部身家泡汤而心碎,却听到手下急声说着。
听闻言语的船老大双腿一蹬,借着这股反力身子腾空,顿时看清了岸上局势,当即大惊失色,差点因为动作失措而溺水。
“快,不要靠岸了,向下游去,快!”
一刻钟之前,岸上。
护卫运粮队的步兵将领在见到水面上的变故时,就大声下令队伍列阵:“停步!列阵!准备迎战!”
声音稳定而自信,传遍这处小小的战场,让正在从行军状态中切换的步卒都放松不少。
作为运粮队的护卫,这些步卒面对骑兵袭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有了经验的他们行动起来,已经有了自己的肌肉记忆。
盾牌应当如何移动才不会阻碍友军,长矛手坚持举矛的诀窍,弓箭手悠闲的将箭插里的箭矢插入身前的地面,慢悠悠的给自己长弓上弦,任天下间谁见到他们,也都要称赞一句:精锐之师!
轰隆隆!
敌未至,声先到。
视线远处,一处遮蔽视野的树林侧翼,驰出一长列的土黄色队伍,发出震耳欲聋的动静。
“来了!准备御敌!”
马背上的军官望见了敌人接近,习惯性的厉声嘶吼下令。
军阵随着命令,再度缩紧,大盾愈加紧密,不容一根箭矢突入,长矛愈加坚韧,能够阻挡任何战马冲撞,弓箭手最为淡然,他们只是耸耸肩膀,眯起眼睛瞄向远处,随时准备着拉弓远射。
只是,让军阵中正在观察敌人的军官,以及正在寻找自己标靶的弓箭手惊讶的是,这一股前来袭扰的幽州骑兵竟然远远停下,随着土黄色的烟尘散开,步兵这才睁大眼睛,发现前来袭扰的竟然是一支以战车与骑兵结合的队伍。
“哈哈,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战车?”
军官看清了那些夹杂在骑兵丛中的战车,顿时发出不屑一顾的讥笑。
但是,尽管军官做出一副浑不在意的姿态,心中却很是小心,直到看着身后的狼烟升起,这才缓缓松了口气。
“呼!狼烟起,一刻钟内便有援军赶至,无论如何,只要这些奇怪车兵无法短时间内攻杀我等,我等就立于不败之地!”
“快!强弩营下马!动起来,”
林阵急匆匆的从自己的战马背上跳下,差点扭到自己脚都不在意,他不停挥舞着自己的手臂,招呼那些手下集合,将在行军途中有些杂乱的床弩大车布置完成。
“按照计划,各小组按照分配集中,听令击发!”
人走在路上的林阵就开始指挥,让马车按照计划集中。
与从前不同,这些肩负着远程攻击任务的强弩营兵卒,终于放起了披重甲冲锋的执念,他们一身白衣,动作灵巧而迅速,从帮助车夫挪动马车,到固定床弩,从给床弩上弦,到按照固定诸元校射,动作一丝不苟,甚至带着些特定韵律,看着就赏心悦目。
嗖嗖!
一连几根床弩击发,巨大若长矛的弩矢腾空,直直朝着远处的步兵军阵冲去。
哧哧!
有些长矛弩矢插入阵前的土地中,激起一层尘泥,扑打在阵前的大盾上,没有激起一丝浪花。
咔嚓!
部分长矛弩矢格外精准,径直集中军阵前方的盾阵,这些携带巨力的弩矢轻而易举的撕开盾阵,锋刃戳破大盾,将之撕扯得四分五裂,碎裂的木屑、铁片炸开,向着四周散布杀伤。
一连洞穿数人的长矛弩矢余力不减,直将军阵后方一名弓箭手截肢才总算停歇。
咕嘟!
军阵中的军官望着那一支洞穿军阵的弩矢,望着这一路上肢体不全的尸体,耳听着受伤兵卒口中发出的不停哀嚎,作为指挥官的冀州军军官不由自主的吞咽口水,遍体生寒的他暗自惊呼一声:“不好!”
心知对方这种武器对原地不动的军阵巨大杀伤力的军官只能呼号鼓舞士气:“不用怕!这种床弩某在大营中见过,威力虽大,可难以瞄准,刚才不过是碰巧罢了,诸位稳住,狼烟已起,只待我冀州援军一至,这些车兵唯有落荒而逃!”
远处,仔细观察了校射结果后的林阵,动作矫健的跳下马车,指挥着那些失准的床弩或移动距离,或调转方向。
终于,林阵在调整完毕后,看向跟随他们行军的骑兵将李当道:
“李将军!为了机动速度,我等携带的弩矢有限,所以,一共四波弩矢,破盾阵易耳,剩余的就看你等骑兵的了。”
李当一直旁观着这些强弩营兵卒的操作,看不明白林阵的举动的他,却早已在营中演练时明白了这些人的巨大毁伤力,于是很是干脆点头,“放心!剩下的交给我!”
林阵见李当点头,当即转身,对着自己的手下大声命令道:“上弦!”
吱吱!
咔咔!
弓弦绷紧、棘轮转动,发出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的声响。
李当情不自禁打个寒战,意识到床弩即将发威的他策马前出,向着敌军军阵侧翼而去,招呼自己的手下道:“随我来!”
轰隆隆!
听着马蹄声来临,刚刚经受减员的军阵不禁生起一丝混乱,军官的眼睛也不由自主随着骑兵移动而转移,直到那些骑兵在军阵的侧翼蜿蜒,不停的划出弧线,军官正思索其中缘由时,突然耳朵一动。
嗖嗖嗖嗖!
比最开始的校射更为猛烈的床弩攒射开始了,长矛弩矢在空中发出声声尖啸,弩矢身子由于巨大力道而轻轻摇摆,像一条蹦跳着前来索命的深海剑鱼。
更让军官惊骇欲绝的是,此次床弩攒射的惊人准确度,那些远远腾空的弩矢,就像长了一双眼睛似的,直直朝着他们军阵前的盾阵冲去。
咔嚓咔嚓!
坚若磐石的盾阵霎时间碎裂开来,弩矢不仅将大盾手的身体洞穿,身后的严阵以待的长矛手也遭受到了池鱼之殃。
几乎是一瞬间,军官还未反应过来,他们的军阵前方,就长出了一片长矛弩矢组成的丛林。
还不待军官思索出对策,空中再度发出声声利啸,那利啸似鬼哭,似狼嚎,将这位步兵将心境彻底击碎。
自感无力的他眼睁睁看着那些顶在前方的步兵被一根根弩矢洞穿,更多的人尽管已经身死,还是避不开被后续弩矢击中的命运,直到身子被撕扯粉碎于无。更多的人则是被弩矢最后的余力击中,身子被数根弩矢钉在地上,像个活生生的标本一般。
军阵中的残余的冀州军被这惨烈一幕吓得面无人色,许多人只是习惯性的举着武器,身上的力道正随着恐惧攀升而被抽空。
轰隆隆!
就在军官庆幸弩矢停歇的瞬间,他发现,那些明明在远处游弋的幽州骑兵,正以冲锋姿态接近军阵,早已被床弩穿的千疮百孔的军阵根本无法抵挡骑兵。
砰!砰
疾驰的战马撞到沿途一具又一具的标本,骑士灵巧控马,避开弩矢扎堆的敌方,他们挥舞环首刀,朝着对面丧胆的敌军砍杀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