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鸿抵达长沙之后,立刻在长沙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建起了四座大营。
从表面上看,这四座大营就是为了围剿太平军,可实际上建大营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罢了。
朱家军大营所需的军粮、水、草料等一应军需,全都由长沙府各县提供,这也算披着官军皮的一个好处。
在大营建立的过程中,太平军竟然没有丝毫动静,这让不少跟在朱家军后面观望的人,心中一阵惊奇。
而陈开、李文茂等人率领的天地会义军,则是在夜间分批进入长沙。
至于朱元鸿,在到了长沙之后,他便带着苏三娘和数十位亲兵,悄悄进了长沙城。
此时长沙城内,太平军的高层,正对西王萧朝贵进行最后一次祭奠。
“报,朱元帅到。”
洪秀全、杨秀清等人听到这个消息后,立刻转过身,看向了门外,门外站着的正是朱元鸿和苏三娘两人。
洪杨二人当即领着一众太平军高层,来到门口。
冯云山对着朱元鸿说道:“元鸿,三娘,你们来了?”
看着这些太平军高层脸上带着的哀容和沧桑。
朱元鸿能够深刻感受到,西王萧朝贵之死,所带来的影响有多大。
“舅父,贵我两军乃是盟友,西王身陨,于情于理我都得来祭奠一番,虽然西王生前对我有一些意见,但人都走了,再说这些也就没必要了。”
冯云山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杨秀清拍了拍朱元鸿的肩膀,感慨万千,最后只说了一句话。
“元鸿,有心了。”
石达开这时也对着朱元鸿喊了一声“二哥”。
“诸位,西王是英雄,对于他的死,元鸿深感悲痛,请诸位节哀。”
反清大业道阻且长,在这其中任何人都有可能死。
这群太平军的高层意志还是很坚定的,他们既然选择了造反,自然也就做好了牺牲的打算。
但是对于朱元鸿的善意,太平军诸王将领都心怀慰藉。
连西王这样一位和他有过节的人,朱元帅都不在意,由此可见朱元帅的心胸和格局。
在洪秀全和杨秀清的陪同下,朱元鸿、苏三娘二人,来到灵堂之中。
接过三根香,朱元鸿对着萧朝贵的灵位拜了拜,随后又领着苏三娘来到洪宣娇的面前。
“表姨,节哀顺变。”朱元鸿弯下腰细声说道。
这时洪宣娇抬起头,一张俏脸着实是我见犹怜。
“元鸿,还有劳你走这一趟了。”
“表姨言重了,母亲大人听说后,本想过来祭奠,但是她身子弱,不好让她走这一遭,还望表姨见谅。”
洪宣娇很理解的点了点头,朱元鸿的母亲自从朱文泰去世后,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折腾她没这必要了。
“表姨我与舅父他们还有要事相商。”说完这句话后,朱元鸿转头看向了苏三娘。
“三娘,你留下来陪表姨说说话。”
苏三娘微微颔首,她俩本就是闺中好友,三娘这时也想好好安慰一下洪宣娇。
朱元鸿直起腰,转身看向了洪杨等人。
“表舅,大哥,借一步说话。”
杨秀清微微点头,随即朱元鸿和太平军剩余五王,一同来到了一间小屋之内。
石达开落在最后,等他把门关上后,杨秀清说道。
“元鸿坐下说,正好我们也有事想和你商量一番。”
朱元鸿有些疑惑地看着他,等众人都落座之后,杨秀清的手指,轻轻叩了叩桌面,随即开口道。
“接下来,我们准备打武昌。”
朱元鸿双眉微微一挑,很快就读懂了内里的含义。
“大哥,其实你不说,这次我过来也打算和你们提一提这件事,武昌是战略要冲,一旦夺下来,对太平军有百利而无一害。”
“是啊!我打算让达开领三万兵,去攻取武昌。”
“达开是天下名将,有他统军,湖北之地如入无人之境,鞑子没有人会是他的对手。”
石达开听了朱元鸿的话,忍不住笑了笑,二哥还是这么看重他。
冯云山看了看自己的大外甥,他觉得朱元鸿这次前来,恐怕不仅仅只有这些,于是他开口询问。
“元鸿,你此番前来,不仅仅只有这些吧!”
“还是舅父懂我啊!此番前来,一是为了祭奠西王,二是为了武昌之事,这第三嘛!还望诸位能帮一个小忙。”
“元鸿,有话你就直说,在座的也都不是外人。”
朱元鸿停顿了一下,想了想之后,这才开口。
“去年三月底,我曾去信一封,给我的老师林则徐,让他在湖南收拢流民,如今老师来信,洞庭湖边已聚拢流民达三十万之多,这些人我要带去四川。”
“此外湖南流民、穷苦百姓,不计其数,你我两家可尽量将这些人瓜分,贵军吃不下的,到时候我全都带去四川。”
朱元鸿的这番话,让在座的太平军诸王一阵心惊。
他们并不是惊讶于朱元鸿的老师会是闻名天下的林则徐,而是朱元鸿竟然在一年以前,就已经准备今天的事情了。
莫非他在那时,就已经算到了今天这一切?
他凭什么就认为太平军起义一定会成功,他凭什么就认为太平军能一路打到长沙,甚至去攻取武昌?
再联想到在广东之时,所有人都被朱元鸿牵着走。
他编织的那张大网,将两广总督徐广缙和广东巡抚叶名琛,全都兜了进去,深陷其中,不能自拔。
这这这,这恐怕只有传说中多智近妖的诸葛孔明,能够相提并论了吧?
杨秀清一向自诩自己乃是人中龙凤,智谋过人,可是如今和朱元鸿比起来,他自愧不如。
哪怕是冯云山,对于自己这个大外甥,他也是佩服不已,都说诸葛亮走一步,看三步,如今看起来,元鸿也是不遑多让。
而石达开在震惊过后,对自己的二哥更是佩服到五体投地,他的内心深处甚至有了一丝别样的想法。
二哥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领袖,唐太宗李世民比起我二哥,也不过如此了吧?
此时房间里,要说心里最复杂的,当数洪天王和韦昌辉了。
他俩和朱元鸿的关系,比不上冯杨三人。
面对着智谋如此可怕的朱元鸿,他俩都不知道,万一以后有什么龃龉,他们拿什么去和朱元鸿拼?
去年三月底,那个时候朱文泰刚死不久,朱家军仅有三千兵,卧于藤县之中。
可是一年过去了,朱元鸿只手打造出来的朱家军,足有近十万之众,压服越南,甚至太平军都离不开朱元鸿的支持。
连林则徐那样的人,都被他算计在内,不,别说是林则徐了,恐怕就连紫禁城那个大清的皇帝,也被朱元鸿牵着走吧!
这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别说是一个大清朝了,就连整个世界,从朱元鸿穿越过来那刻起,都被他算计的死死的。
连英法这样的列强,都躲不过去,更别说他们太平军了。
“元鸿,你...我,唉!”
冯云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有一个很强烈的想法,那就是一定要把朱元鸿抓好。
太平天国反清不论是成功,还是失败,只要能抓好朱元鸿,他们这群人,基本上不会有太坏的下场。
元鸿这个人看起来,也和他老祖宗不一样,他应该不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人。
“舅舅,你我两家是盟友,我朱元鸿对敌人一向不留情面,但是对真正的朋友,我朱元鸿向来不是无情无义之人。”
“所以说舅舅,你们是我真正的朋友吗?”
朱元鸿这话一说出来,冯云山和杨秀清立刻眉头紧皱。
石达开年轻,性格豪爽,他心里有什么不快憋不住,当即大声说道。
“二哥,你这是什么话?其他人我不知道,小弟我这辈子,如果做什么对不起二哥的事?就让我死于乱刀之下。”
“三弟,我信得过你。”
朱元鸿起身走到石达开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元鸿,达开和你是金兰兄弟,难道我不是吗?我杨秀清是那种对不起兄弟的人吗?”
“东王说得是,元鸿你是我的亲外甥,我和你母亲一母同胞,我能对你不利?”
朱元鸿转过身,笑了笑。
“大哥,舅舅,既然如此你们又何必担心呢?难道我还会对你们不利?当务之急,反清才是头等大事。”
“不是害怕,是惊讶,你智谋过人,多智近妖,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
杨秀清苦笑一声。
朱元鸿走到他身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哥,哪有什么多智近妖,无非是未雨绸缪罢了,你们去打武昌,长沙有我坐镇,乱不了。”
杨秀清笑着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反而提到刚才朱元鸿说的另一件事。
“洞庭湖边的流民,我们给你留下,至于湖南其余各地?”
“你们打算要多少?”
“我原想着打算扩军五万。”
“既然如此你我两家共同出兵,打着伪清的旗号,收拢流民,太平军扩军五万,剩下的我全都带进四川。”
“这么多人?不好弄吧!”
“分批进入四川,湖广填四川,伪清做得,我为什么做不得?”
这才是朱元鸿真实的想法。
一方面近代化需要巨量的人口,对于人朱元鸿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另一方面,拿湖广的人口去填西南,届时曾国藩再在湖南招兵?可就不像原时空那样简单了。
朱元鸿做不到搬空整个湖南,但是能移多少移多少,看看曾国藩拿什么招兵。
只是他并不知道,曾国藩已经提前被授为湖南团练大臣。
如今三方都在抢时间。
太平军是朱元鸿需要安抚住的对象,当他搞定太平军最重要的几人后。
接下来在湘阴,还有三个人,需要朱元鸿去见一见。
不,准确点说,这三人中只有一人最重要,搞定了他,基本上就能搞定其他两人。
只是这一位,说实话朱元鸿第一次感受到了信心不足的滋味。
林则徐。
对于这位名义上的老师,朱元鸿如今的感受越来越复杂。
他之所以拜林则徐为师,其实也是把老林给算计了进去。
在士绅阶级,林则徐的影响力非常大,说是士林宗境也毫不为过。
一旦林则徐归顺他,等到朱元鸿打出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旗号时,整个士绅阶级都会在他和螨清之间观望。
不敢说彻底搞定士绅阶级,但是至少这群人不会像反对太平天国那样,疯狂地反对他。
士绅阶级根深蒂固,反清统一战线之中,应当有他们的一席之地,不能极端的打压,也不能一味地顺从。
要从内部瓦解他们,拉拢一派开明士绅,去打击那股顽固派。
这是团结的真实奥义。
而有林则徐在,对于团结士绅,会有很大的助力。
只是林则徐这个人,不好弄啊!
他对大清很是忠心,在后世甚至有人称他为大清的忠犬。
他在陕西镇压刀客起义,也是非常有争议性的,甚至于他晚年给抚州署知府文海的回信中,提出自己种烟,更是让这种争议达到了顶峰。
但是还是那句话,如今整个中国的官员中,有资历、有能力,可以用的人只有四个。
林则徐、魏源、左宗棠,以及徐继畲。
打下了西南,朱元鸿也需要官员去治理地方,林则徐在这方面的经验很丰富,搞定林则徐,就能把魏源、左宗棠打包带走。
至于徐继畲,朱元鸿的心里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这个人跑不掉。
走一趟湘阴吧!和这位誉满天下,谤亦随之的林文忠公见一面。
如果林则徐顽固到底,朱元鸿即使有遗憾,也绝不会给自己留一个敌人。
......
长沙府,湘阴县。
这个坐落在洞庭湖边的小县城,因为日后出了一个名满天下的人物,而著称于世。
左宗棠,晚清四大名臣中唯一一个可以真正被称为名臣的人,哪怕是张之洞也不及他,更不用提曾李之流了。
此刻左宗棠的住处,柳庄之内,一片热闹的景象。
柳庄的下人们前一天就收到消息,说是今天柳庄之内,会来一个重要的客人。
只不过他们都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
左宗棠的书房之内,两个老者和左宗棠一起品茶论国事。
对于这两位,左宗棠很是佩服,和他们在一起,左骡子知道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没想到连长沙都被攻了下来,可见此番长毛兵锋之利,实为大清数十年来所未有啊!”
“元翁,官逼民反罢了,但凡活的下去,谁愿意造反?”
左宗棠看着林则徐,吐露了出自己的心声,倒是让林则徐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林则徐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年来收拢湖南流民,对于这位老大人而言,感慨良多。
湖南可不是陕西、云南,林则徐怎么也没想到,堪称富庶的湖南,民生竟然如此之艰难。
这大清朝,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对于左宗棠官逼民反的言论,林则徐没有反驳,因为在他看来,也的确是如此。
而这其实就是林左二人的局限性,他们没有意识到,根子其实并不在官员,而是出在了紫禁城里的那把龙椅之上。
三人之中,对于这种感悟最深的还是魏源,他了解西方,知道西方的一些情况,不过这话如果说出来,他怕把那两人吓的蹦起来。
做好自己的本职就行,这大清朝就继续烂下去吧!直到有一天,被人用一把火烧个精光。
不过他魏远达恐怕看不到这一天了吧!
“元翁,你那位学生从拜师至今,可一直没有来拜访你这位老师,这可有些不像话啊!”
“好你个季高,竟然拿老夫寻乐,元鸿在两广镇压乱军,还需要应对越南阮朝,他事务繁忙,老夫怎么忍心,让他跑一趟湘阴,就为了这什么拜师?”
林则徐是“经世派”的代表,提倡经世致用的思想,他一直信奉的都是与其空谈误国,不如做些实事。
在他看来,朱元鸿做的是正事,拜师反而成了虚礼。
“哈哈哈,元翁勿怪,只是元翁这个弟子的确是一个大才,连越南阮朝都被他打服了,自道光三十年英夷入侵至今,恐怕没有一人能御敌于国门之外了吧!”
左宗棠这番话,让林则徐的脸上黯然失色,鸦片战争是林则徐心中一个痛点,大清败的实在是太惨了。
想到这,林则徐的思绪仿佛回到了十一年前,想起了那位广东水师提督关天培。
不过这时魏源的一番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何止是道光三十年,上一次征讨安南,还得追溯到乾隆五十三年,两广总督孙士毅奉命带兵出镇南关,领兵八千出征安南。”
林则徐看了一眼魏源,对于这位老友,他的心里很复杂。
魏源自从来湖南后,一直都是安心做事,从来不肯多言。
他知道这位老友在想什么,别说是他,就算是林则徐自己,不也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吗?
“远达公博闻强识,季高深感钦佩,如此说来,我倒还真想见识见识这位朱军门,看看两广第一名将是何等的风采。”
“元鸿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了,季高你这次可以好好见见,老夫也得想想,该给元鸿取个什么字。”
书房之内,一时之间竟然陷入了沉默之中。
忽然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推开书房的门,走了进来。
“老师,元鸿师弟到了。”
说话的这位,是林则徐的一个弟子,湖南长沙人氏,出身官绅家庭,大名童清无。
林则徐闻言双眼微亮,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也要见见这个素未谋面的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