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15章 打开士族之门(1 / 1)芈黍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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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当真肯放我?”翌日,安邑北城门前,郭毅眉头紧锁,严肃地看着苟政问道。

观其神态,听其语气,郭毅反倒有种莫名的烦躁。见状,苟政依旧洒然一笑,拱手作揖:“先生慢行!苟政如今俗务缠身,待有机会,定至闻喜拜望!”

对此,郭毅仔细打量了苟政两眼,但见其面态轻松从容,言笑晏晏。轻轻地吸了口气,郭毅翻身上马:“郭某告辞!”

苟政不只放了郭毅,还送马,还将他的二十几名族人及心腹扈从,一并释放。

这时候,苟政又突然伸手道:“先生慢行!”

闻声,没走几步的郭毅立刻勒住缰绳,回过身来,眉毛一挑一挑的:“将军后悔了?”

此前郭毅在苟政面前,一直表现得不卑不亢,无惧无畏,其言行作态,也从来沉稳,极具涵养。如此丰富甚至带着些“可爱”的表情,还是第一次见到。

苟政朝后招了招手,只见郑权带着人,推着一辆板车出来,上边放着大大小小十几个坛子,吸引了郭毅的注意。

苟政手一指,轻声道:“先生辞行,该当有礼物相送,苟政拿得出手的,也只有这区区百十斤的解盐了,还望先生收下!”

说完,苟政还吩咐郭毅的扈从去推车。至于郭毅,看了看那车盐,又看了看嘴角始终衔着点笑意的苟政,下得马来,拱手拜道:“将军盛情,郭某感激不已!告辞!”

转身即去,郭毅又回过来,正色道:“容在下多一言,解盐之利,天下皆知,此前向来掌控于朝廷之手,今将军据此宝山,岂有不窥探觊觎、妄图收入囊中者!还望将军小心戒备!”

“多谢先生提点!”苟政微微颔首,抬手回道。

郭毅还是上马,带着他的扈从,带着苟政的礼物,北归闻喜去了,只不过,时不时,还是忍不住回头观望,但每一次,总能望见安邑北城门前,苟政伫立目送的身影。

秋阳东升,光芒夺目,搭配着自南而北的劲风,那种河东人才能体会到的豪爽之感,足以将人包裹。只是,重获自由的郭毅,喜悦之余,心头却始终萦绕着丝丝愁绪。

脑海中浮现的,尽是过去两个月间辗转起伏的经历,是数次与苟政的交谈,是苟政那“逆魁”自信的大放厥词,那些时势判断、人物剖析,那种指点江山的从容,包括到城门下始终不曾消失在苟政嘴角的笑意......

显然,此时的郭毅,心是乱的,思绪是斑杂的。而所有的疑虑,最终都化作一个问题:苟政,当真能成事?

北大营像一道坚固的柙,里边驻扎着数以千计的虎士,北归之时,郭毅难免路过。路过之时,几乎以注目的方式,望着那座秩序森严、外露峥嵘的营盘。或许里边不全是击败自己的苟军,但他们都“姓苟”,都有一个统帅。

思虑间,郭毅脑子里第一次生出这样的想法:过往之英雄豪杰,能成大事者,论出身,还有比石勒更卑贱的吗?当年石勒尚且能成大事,今日之苟政,又有何不可?倘若天下局势,果如苟政判断,那么......

带着这样的思考,郭毅一路平安顺利地回到闻喜的郭氏堡壁,就像苟政保证的那般,没有任何阻拦。回到堡壁后,又得知,驻扎在闻喜县的“义军”,除抢收夏麦之外,再没有对境内士民有大的侵扰,甚至还主动拿食盐、铜铁器、农具以及缴获,来与诸堡交易。

这比起苟政更加让郭毅诧异,毕竟,苟政很多时候只能代表他个人,他本身的素质,并不能代表整个苟氏集团的素质。

而从闻喜苟军的表现,却让郭毅看到了这支义军“光辉”、“正义”的一面,或许还有苟政对这支军队的影响力,这是极其难得的事情。

且不提郭毅辞别后的心态变化,安邑这边,大概是见郭毅一行消失在视野了,苟政又回到城内,攀上城楼,居高远眺。

一副定要把郭毅目送到头的样子,尽显其依依惜别之情,脉脉珍重之意。当然,若是仔细观察的话,苟政眼神的焦点,早不在郭毅那一行人身上了。

城楼上还有一人,二兄苟雄,他一直观摩着苟政在北城送别时的表演,不得不承认,这种事情,还得苟元直来做,他苟仲威,实在装不出那个样子来。

在河东立足,苟氏集团的触手向阖郡主要地区铺开后,苟政也让苟雄率领大阳留守的大部分军民北上了,通过这批“老人”,继续夯实着苟氏集团在河东的根基。

至于大河一线,则有苟威驻守,因为当初的内讧之事,这厮深恨孙万东,也一心与之攀比,早有坐镇一方的愿望。在苟雄的保举下,苟政也满足了。

北上的苟雄,被苟政表为建威将军,协助他处置军务。这个表,当然是向建康的东晋朝廷表,具体则是指,当着众将面,向东南方向遥拜,也就是了。

当然,在稍得安稳后,苟政即遣人南下,寻路往东南一行,携带他的一封手书,向司马氏请降。那封信,苟政很是费了些笔墨,在上边,追忆了一番家族历史,着重描述苟氏先人们为大晋的鞠躬尽瘁,然后又提及当下苟氏的作为与处境,表明忠心,冀望王师早日北伐,克定中原,还祭洛阳......

苟政的信,难谈文采,但内容足够“朴实”,极大地展现了北方豪杰殷殷向晋之心,以及司马氏依旧无可动摇的皇朝正统。这也是苟政自建军开府以来,第一次与东晋朝廷的正面接触。

“这郭毅,何德何能,让元直如此费心拉拢?”此时的城头,苟雄看着自家三弟,以一种感慨的语气说道:“听闻其为陈晃、丁良等人一战而破,生擒驾前......”

显然,苟雄对郭毅持保留意见,事实上,很多苟军将领也是如此,苟雄的态度,都算温和的了。

“我如此大费周章,要的可不只郭毅一人!”对苟雄,苟政没有再装模作样,只是平铺直叙般讲来:“昔有燕昭王千金市马骨,今我苟政不才,欲以一席酒肉,一车盐巴,叩开河东士族的大门!”

“郭氏能代表河东士族?”苟雄表示怀疑。

“却可成为一个开始!”苟政定定地道:“二兄,便是在胡羯逞凶的北方,这天下,依旧是士族豪强的天下,曾几何时,我们又何尝不是其中一员?

苟氏的族人,麾下的军队,固然是我们最强大的依靠,但有一点,不可否认!不论我们是要求生存,昌家业,还是谋大事,都离不开士族、豪强的支持,这就是赤裸裸、血淋淋的现实!

在河东,我们可以数万军民部署,压制各方,但这天下,岂止河东一隅?我们想真正立足河东,将来有所发展,离不开这些士族豪强,尤其是中国士民的支持。

人呼我为贼,我也经常调侃自讽,但我们现在,正走在一条由贼转官、从黑洗白的道路上,河东就是起点,脚下的路,必须踩得更坚实!”

“郭毅其人,能耐究竟如何,还有待观察!”苟政转身,注视着二兄,认真地道:“但是,他却可成为我们叩开河东士族,俘获河东士民之心的一把钥匙!

如今北方局势日益不稳,四面皆不安宁,羯赵的江山正摇摇欲坠,石氏是坐不稳这天下的。这等大变局下,我们也得努力奋进,趁着这难得的机会,谋求更快的发展,时不我待啊......”

苟政这番侃侃而谈结束,苟雄脸上则只剩下苦笑了,不过,他很是豁达地表示道:“讲道理,谈时势,论见识,我是远不及你的。不过,此事你无需多做解释,你的见解,我十分认可!”

“只是,依我观察,元直你如此盛情,那郭毅明显是有所动摇的!”苟雄道:“适才,只要你再开口挽留,邀请入幕,他或许当场就留下了!”

“总是希望,能够心悦诚服!”苟政语气淡淡然的:“他既有所动摇,或早或晚,总有南来一日。多给他一些时间,让他想清楚!”

“若是你这一回判断出错?他非但没有南来,反而趁机脱逃,率领族部,遁出河东呢?”苟雄针对性地提出一个问题。

“郑权,派人通知陈晃,让他约束部卒,不许侵扰地方士民。还有,接下来,给我盯死了郭氏,如有异动,即刻来报!”苟政满脸肃然地下着命令,眼神却看向苟雄:“如其引众向北,则‘相’机而动!”

“诺!”

听完苟政如此安排,苟雄嘴角不禁勾起了点笑容,元直还是那个元直,还是喜欢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但脑子也始终是清醒的。

苟政也笑了,道:“二兄,郭毅终将入我彀中!君不见,他适才已经在我军筹谋考虑了!”

“哦?”苟雄饶有兴趣。

苟政:“方才赠盐之时,郭毅提醒我,河东盐利,天下知名,需防他人觊觎!我认为,他的提醒很有道理,也的确该有所防备,毕竟周边,可都是些豺狼虎豹!”

“谁?”对此,苟雄打起了精神,不敢视作寻常对待:“雍州?并州?洛州?”

长安的石苞,晋阳的张平,洛阳刘国,这是当前苟雄能够考虑到的对河东能造成直接威胁的势力。

苟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但语气却沉着而坚定:“豺狼虎豹虽多,我们却也不是绵羊,河东我们赖以生存发展之根基,爪牙若来,不论何人,必斩断之!”

“不错!”苟雄颔首,他的眼神与表情,看起来甚至比苟政还要坚定决绝。

......

苟政前前后后,历时将近一月的努力,终究没有白费,并没让苟政等太久,进入七月下旬,在回乡思量、观察了半个月后,郭毅果然自闻喜南来了。

这一回,他带来了好几名郭氏子弟,以及几十名扈从,更为关键的,他将妻子也一并带到安邑。闻之,苟政自是大喜,为表重视,亲自下堂,至北城迎接。

甚至于,苟政还把鞋子穿倒了,当然,苟政并不否认其中有刻意的成分。而见到如此喜上眉梢、殷勤相迎的苟政,郭毅自是感激。

至堂间,依主从落座,苟政这回不见状客气了,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先生此番,可是为教我而来?”

苟政的姿态,拿捏得很低,郭毅更生好感,起身郑重地拜道:“在下不敢,如蒙明公不弃,愿为效劳,恳请接纳!”

说完,郭毅纳头便拜。苟政见状,三两步快速下得堂间,用力地将之搀起,哈哈大笑,笑得张扬而快活,道:“我得先生,何愁河东不定!”

然后,将郭毅扶到客案后坐下,起身,玩了一出“变脸”,形容皆肃,俯视着郭毅,目光灼灼:“长弘(郭毅,字长弘)先生此番,举家来投,就不怕所托非人,他日苟政兵败垂成,连累先生,身死族灭?”

“在下既决心相投,何惜一死!”郭毅不假思索,镇定地表示道:“而况,在下对明公,信心十足。明公在河南之时,石虎尚在,羯赵犹强,兵困途穷,尚能死中求生;如今身在河北,既下河东,兵强马壮,难道还不值得在下追随,共谋大事?

今石氏内乱,中原板荡,正当英雄奋进、豪杰用武之时,在下又岂能效庸人,芥于门第之见,而舍眼前真英雄耶?

纵然时运不济,事竟不成,身死族灭,亦不足为恨!”

郭毅这话,说得敞亮,也展露出其骨子里的一种决绝与冒险,这种特质,就很受苟政这等亡命之徒的喜欢了。不得不说,郭毅投靠的做法,直接超出苟政意料。

既如此,苟政也郑重地朝郭毅回拜后,方以严肃的口吻,道来:“我听闻,长弘先生二十余年,致力于光大郭氏!这一点,与我父兄,并无二样,苟与郭,本是同道中人。

苟政今日得先生之助,在此保证,异日若有所成,必助郭氏复兴。过去,天下人提及闻喜,只知裴氏,日后,闻喜郭氏,必将扬名天下......”

苟政此言,先别管能够实现,但对郭毅来说,却简直说到他心坎里,顿时起身,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当然,苟、郭二人,都不免作秀的成分,但这番交流,却是主臣交结的一个必要过程。同时,于郭毅而言,比起那些不要钱的允诺,他也更希望一些实质上的东西,来确定地位。

在这方面,苟政很大方,直接任命其为龙骧将军府主簿,兼安邑县令,郭毅也由此,一跃成为苟氏帐下“第一文臣”。

即便,他并不被苟军那些桀骜不驯的将校放在眼里,但这个“第一”他却是实实在在占着了。也是从郭毅开始,苟政对河东士族、豪强的突破,开始加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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