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喜县东北,董池陂,这是涑水流经的一片水泽,秋风秋阳之下,清波荡漾,水光粼粼,有水鸟、野鸭嬉戏其间。环泽浅滩有大片的蒲草,比起夏季时节略显衰败,密集的蒲棒在风中摇曳着,像一个个身着棕黄铠甲的卫士守护着这片水泽。
不过,这片和谐宁谧的自然生态,却被一群不速之客粗鲁地破坏了。一片简陋的营地沿董池陂展开,逐水而居,由苟政亲自率领的数千苟军精锐,已然在此驻扎两日多了。
此次苟军北上,可谓是轻装简行,没有太多辎重,甚至连民夫都只千余人,这当然是由作战目标决定的。连同那一千民夫在内,苟军人数也就七千出头,但可谓精英齐聚,苟军大部分精华,都集中在这儿。
苟政的中军,除中坚营留在安邑守城之外,余者几乎全部出动,破军、骁骑、射声、统万,再加上先登,以及附属的孟淳部、闻喜陈晃部。
也只有苟军内部人员,方知晓这股力量意味着什么,又有怎样的战斗能力。而精锐齐出,所谋必重,必求完胜。人在董池陂,但心思与注意力,全在几十里外的汾水,在那里,由张和率领的五千上党军队已于昨日(九月初二)抵至河东、平阳二郡交界的汾水北岸。
这是一件值得欣喜的事情,不管是不是诱敌之计成功了,是不是那马先说动了张和,当上党军南下急进,远离并州军主力之后,便从事实上给了苟军击破他们的机会。
自安邑出发之前,综合各方面的情报分析,苟政的打算,就是要集中精干力量,先将张和军吃下,断张平一臂,再图后计。
如今,饭菜已经上桌,就差客人入席了。而张和这个贵客,显然没有让苟政这个主人失望。
十余候骑自北而来,径入营地,带队的丁良,直至帅帐前,下马快步入帐,没有丝毫喘息,但异常兴奋,禀道:“主公,张和军已然开始渡河!”
闻报,正认真研究着平阳郡地形、地势及交通的苟政猛得抬起头,盯着丁良,严肃地确认道:“果真?”
丁良一脸的郑重,拜道:“末将归来之时,张和军先锋部卒,已然开始涉水!”
闻言,苟政再无多问,起身道:“传我命令,全军即刻开拔,轻装急行,向浍口进兵!”
“诺!”
“派人通知陈晃,着率所部,适时发起进攻,骚扰迟滞敌军!”苟政又吩咐道。
苟政军于董池陂的同时,又遣陈晃率所部千余将士,驻扎于汾阴以来二十里处,居中策应,也被用作苟军破上党军的先遣。
雄浑而厚重的号角声中,足足五千多苟军将士,极其高效、快速地完成集结,然后在苟政的亲自率领下,向西北方向开进。
虽是轻装简行,但行军的速度还是克制着,毕竟要保持阵列,避免掉队,还需考虑到接战之时将士们的体力与战力。
因此,足足花费了两个多时辰,苟军大部,方才抵近张和军选择渡河的浍口地区。
浍口,乃浍水注入汾河之处,水流相对湍急,因此张和军选择渡河之所,实则在浍口以西数里的地方。深秋的汾水,还算温顺,水流平缓,择浅滩甚至可以直接涉水过河,这显然给张和军的渡河提供了便利。
萧萧秋风下,汾水之阴的厮杀声已然持续许久了,渡河而来的上党军,正在张和的指挥下,向北来骚扰的陈晃军发起歼灭战,并且终于在浍口以南五里的地方,将其彻底咬上,形成合围进攻。
对于陈晃的不自量力,性情急躁且自负的张和,很是蔑视。然而,就陈部那千余人的规模,却生生拖了上党军一个多时辰,并且面对数倍之众的围攻,依旧阵脚稳固,这让张和很是羞恼。
依张和的预想,撵上陈晃军后,当速破之,然后迅速南下,突袭安邑,成就殊功。然而,终究是事与愿违,且不提后续动作,这才摸到闻喜县的边,便为不名一文的陈晃所拖延。
事实上,如非苟政有意放纵,张和连汾水都过不了。而过了河的军队,一往无前的同时,也意味着后路的断绝。
陈晃军的准备实在是充分,以枪兵为主,配了诸多大盾,麾下部卒也经过精心的配合训练,又有陈晃的从容指挥,而作战目标也很明确,拖延敌军,以待苟政主力。
各种因素,导致陈晃军即便被上党军队合围了,依旧不动如山,不见多少慌张,而陈晃打造的这片“龟壳”,也的确磕坏了张和军的牙口。
等苟军主力赶到浍口附近时,敌主将张和正恼羞成怒,驱使着下属将士,不计伤亡地向陈晃军发起进攻,根本不虞,苟军还有援兵,并且所来如此之速。
而苟政这边,则在了解过战场的情况后,方从容地向已经调整好进攻阵型的各营将士下令。以苟须率破军营从右翼进攻,以苟起率先登营自左翼进攻,又以丁良率骁骑营绕袭骑后,扰断其后路,苟政自己则亲率亲兵营、统万营及孟淳军从正面发起突击。
从军事布置就可知,苟政是要尽全功,一口将张和所率上党军吞下,而这些苟军精锐,也有这个牙口。
上党军,虽多壮丁,但不管是在训练、士气、还是指挥上,都与苟军相去甚远。要知道,随着苟政北上的苟军精锐,可都是经历过无数生死考验,方才蜕变而成的带有职业属性的军队。
即便是正面交手,上党军能够扛住苟军进攻的可能都不大,遑论是如此“相遇”。四面合围,加上中心开花,当苟军将士从四面八方袭来时,结局自是注定的。
凶猛的苟军将士,根本不是久战疲敝、阵脚散乱的上党军所能抵挡的,几乎路路被迫,破军、先登二营,像切豆腐一般,将上党军分割开来,与陈晃军直接沟通,然后配合其余将士,绞杀敌卒。
危急之时,张和甚是震恐,他也做了些努力,尝试号召部下,调整阵势,结阵御敌,但这些只是无谓的挣扎。不到半个时辰,在苟军将士强大而迅猛的攻势之下,渡河而来的上党军,彻底陷入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