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1章 兵临堡下(1 / 1)芈黍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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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涑水,奠定了河东郡的农业水利基础,自将军府下达“劝农令”之后,河东上下掀起了一股秋种热潮,不管是苟氏集团军民,还是那些本地豪右,都投入了不小的人物力。

由于气候的缘故,并未持续太久,但也新植了数万亩地。去解县城二十余里地,沿涑水北岸延展开,便有成片的田地,而其中泰半,都属于当地最大的士族,甚至被称为“解县主人”的柳氏。

当然,在当前这个时代,土地并不是那么值钱,全国各地,多少原本的肥田沃土,弃耕抛荒。值钱的,是那些年有人耕种、能够产出的土地,而能够保一方劳作养息,才是权势与名望的体现,才是财富之来源。

自柳氏家主柳耆起,柳氏庇护一方,已经有十数年了,而由于柳耆在羯赵朝廷得到的重视,解县柳氏在河东的地位也是水涨船高,在过去的这些年间,甚至有“河东第一士族”之名。

胡羯逞凶当道的大背景下,无数世家名门、衣冠大族遭到破灭,但同样的,也有大量豪右趁机崛起,通过与羯赵朝廷的合作,积累实力与名望,昌大家业。

柳氏,就是其中的佼佼者,也正因如此,虽然去年因为石宣之乱,柳氏遭到了一定打击,但解县柳氏却一直心向羯赵。柳璩、柳恭两兄弟蛰伏于解县,但乃父柳耆依旧待在邺城,做着羯赵的尚书,享受着高官待遇。

长期以来,柳氏便是解县的天,不管是豪右,还是黔首,多慕其声名,仰其鼻息。不过,这种一家独大的情况,随着苟氏集团的到来,并迅速反客为主,占据全境,渐渐被打破了。

整个苟氏集团,除了主公苟政以及郭毅等士吏之外,就没有尊重柳氏在河东地位的,而如非苟政怀有合作之心,做了不少约束工作,矛盾早就激发了。

事实上,也正因苟政的约束,才使得汾水鏖兵期间,柳氏只是进行了一定的串连,而非直接举事作乱,背刺苟政。

不过,随着河东郡局势重新安定下来,苟氏主政的现状确定短时间内得不到扭转,柳氏又选择进入蛰伏,意欲同苟政相安无事。

大抵是心虚的缘故,柳氏兄弟还通过郭毅,向苟政表明此意。然而,柳氏兄弟的如意算盘,这一回终是打错了,他们看准了苟政对士族的忌惮、妥协与渴求,却完全不了解苟政那宽和外表下的冷酷心态。

能否为其所用,暂且不论,但要与他为难为敌,那就绝不可能轻易放过。柳氏之前所做那些明目张胆的小动作,虽未酿成重大祸果,但苟政不可能全然当作没发生过,而若以“既遂”推导后果,那就更让苟政深恶痛绝。

于是,在十月初二的时候,苟政以龙骧将军的名义,给柳恭下了一道征召令,召其为将军府长史。结果并不让人意外,柳恭果断拒绝了,以身体不便为由。

一个草台将军的草头长史,有何做头?要知道,他柳恭早在数年前,就是河东太守了......

柳氏兄弟以为这是苟政对柳氏的尊重与忌惮,殊不知,这只是他给自己一个暂作隐忍、按捺不动的理由。结果,柳恭拒绝地果断,苟政下决心则更干脆。

没有立刻动手,也只是因为苟政要忙着处理汾水鏖兵的后遗症,同时,解县这边,柳氏也在号召士民,抢耕抢种,农事为重,不能断。

但到如今,已经十月中旬了,河东的冬天已然降临,天气彻底寒冷起来,军政事务都暂时理顺之后,苟政也终于腾出手来,可以向柳氏这个“河东第一士族”张牙舞爪了。

涑水之畔,方圆足有数里的方城壁,便是柳氏家族赖以生存避祸的堡垒。萧萧北风的吹拂下,堡壁上下,却是一片混乱,堡内阵阵嘈杂,壁上尽显慌张。

柳氏堡只有东西两座门,西大门外,数以千计的苟军,在苟政的统率下,肃立于寒风中,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这座涑水之畔的大堡。堡内的混乱与慌张,只会助涨他们的士气。

苟军来得很快,苟政一声令下后,便从东西两个方向,夹击而来,根本没给柳氏以反应时间,也根本来不及将堡外依附的部民收纳入堡,坚壁防守。

就连郭毅,也是在苟政率军出发之时,才得到通知。当然,临行前,郭毅做足了努力,他竭力劝阻苟政,希望他冷静,态度很明确,柳氏碰不得,柳氏若亡,则河东豪右必然离心,苟政前期所做的努力都将白费,化作流水。

对此,苟政只是以一副冷静的口吻告诉郭毅,正因为柳氏名头响亮,号召力强,才更需要打击。有这样一股居心叵测的势力在旁,他寝食难安。

他苟政是来交朋友的,也愿意同河东士族合作,但不是这么个合作法,若即若离、首鼠两端,最终只会离心离德。苟政也不是任人藐视欺侮,而不知报复反制的人。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赵匡胤的名言一出,把郭毅堵得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能表示,他愿意代表苟政,到解县邀请柳恭出山。

这,也被苟政拒绝了,他的原话是:“不劳长弘先生,柳恭,我亲自提兵去请!”

到了,苟政又发出了一道诛心之问:“先生言柳氏若亡,则河东士民必然离心背德,这包括闻喜郭氏吗?”

这个问题,的确很诛心,郭毅一时间都愣住了,但并没有多少犹豫,而是直视着苟政的眼睛,恭敬拜道:“在下追随明公,义无反顾,绝无二心!”

对此,苟政哈哈大笑,以一句“我有闻喜郭氏足矣”,结束了对话,也迅速踏上了讨伐柳氏堡的征程。

苟政打击柳氏之心甚是坚决,然而兵临堡下,望着眼前坚实的壁垒,关于做到哪个程度,却还在脑海里思谋盘旋着。

而部将们,心思可就简单多了,在解猗之地驻守多时的苟侍则丝毫不掩饰他对柳氏的厌恶以及眼馋:“主公明鉴,这柳氏果然心怀异志,欲与我军为敌。主公大军至,他非但不前来迎接,反而坚壁把守,武装抗拒!”

见苟政沉吟不作话,苟侍又道:“据传这柳氏堡,已立十数年,柳氏又是河东数一数二的大族,堡中积储,想来应相当丰厚才是。若能破之,主公苦恼的粮秣问题,或许就不成问题了!”

此言,倒是引起了苟政一点兴趣,抬头望着眼前的堡垒,苟政淡淡一笑:“毕竟是‘河东第一士族’,这个第一,应该不至于让人白叫!这座堡壁,颇具规模啊,依我看,比破旧的解县城,还要壮观!”

苟侍顺势抱拳道:“主公,末将正有一事相请,待破此壁后,可否以堡作为末将驻地?”

闻之,苟政不由扭头扫了苟侍一眼,见他满脸的期待,略作沉吟后,方道:“破壁之后再说吧!”

苟政竟然没有直接应允,让苟侍不禁有些意外,眉头稍微皱了下,旋即请道:“末将愿率所部,为主公先登破敌!”

此番,苟侍也率领两千辎重营部卒,前来助战。苟侍从不以军事指挥见长,他所部战力在苟军各部中也从来排不上号,但此次却这般积极,只能说,似柳氏这样的大堡,诱惑力实在太大了,作为主攻,也是有大好处的。

“着甚急?”苟政摆摆手,看了看天色,说道:“此堡就在这里,还能长翅膀飞了不成?传令三军,就地扎营,休整一夜,明日飨士卒,攻城!”

“诺!”

“让你准备的攻城器械,可曾完备?”苟政偏头问道,语气严肃。

苟政的眼神下,苟侍不由凛然,立刻应道:“主公放心,冲车、云车各两架,另有十架云梯,都在末将军中。此壁不高,应当足用了!”

随着鸣金声起,苟军各营缓缓退去,驻于壁西,虽然离得并不算远,但柳氏堡上压抑的氛围终于有所缓解,至少窒息之感暂时消除了。

堡上,紧张的人群中,两个人影有些鹤立鸡群,身穿长袍,内衬铁甲,腰配长剑,正是柳璩、柳恭两兄弟。柳璩一脸老态苦相,像个悲天悯人的儒生,望着家门外杀气腾腾的苟军,不禁感慨道:

“苟政其人,能率残军,逆势而上,过大河,破官军,据河东,不是没有道理的。观其军阵,森严威壮,不可侵犯!二弟,如今兵临堡下,存亡危急,当为之奈何啊?”

柳璩、柳恭这两兄弟,柳璩虽是兄长,但论才干名声,都是不如柳恭的,因此,柳氏堡中,当家做主的,实则是柳恭。

此前柳氏的一切决策,包括对苟政的判断,对苟军的应付,都以柳恭的意志为主。有能力的人,往往有其骄傲,但显然,如今柳恭正要为自己的骄傲与矜持买单,代价有些大,几乎是拉着整个柳氏。

而比起兄长的忧虑与惶恐,柳恭面上却没有多少动容,只是沉凝着一张脸,眼神也几乎不动分毫,死死地盯着视线极处,渐渐笼进寒雾中的苟军。

“子敬,为何不作话?”得不到柳恭回复,柳璩忍不住扭头,盯着缄默不语的柳恭,语气中不乏抱怨:“祸是你闯来的,该如何收拾,你总要给个说法!”

事实上,在对待苟军的态度上,兄弟俩的态度实则是差不多的,如果说有什么异议的地方,那就是在苟、张汾水鏖兵之际,柳恭暗中绸缪串连的行为,柳璩反对。

柳璩认为那太冒险,至少应该等张平击败苟政之后,再行动作,那才是最稳妥的办法,他们也有足够的余地与空间。

过去,在大部分时候,都是柳恭的见识与判断,更准备,但在这件事情上,反倒是保守的柳璩对了。而柳恭的一次误判(张平竟然破不了苟政),竟给柳氏家族招致这样的祸患,只能说,柳恭太自信了,而在羯赵朝廷治下十多年的风光也让柳氏兄弟缺失了一些本该具备的谨慎与敬畏。

兄长急了,柳恭也回神了,深呼吸后,吐出一口白气,沉声道:“派人出堡,前往苟营,议和!”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面对这样形势与情况,柳恭也没有顽抗之志,也不可能真拉着全族,拉着他们两代人十数年的积累去冒险。

以柳恭的心气,哪怕能有一支羯赵朝廷的兵马能够联系上,能够来援,他都有坚持下去的理由。然而,就眼下羯赵呈现出来的撕裂情况,根本指望不上了。

即便有心服软,并做出了妥协的举措,柳恭的语气沉抑而严肃,语调一顿一顿的,就仿佛向苟政这个“匪盗之徒”低头,是一件难以启齿的羞耻的事情一般。

只可惜,就是这样,苟政依然“不解风情”。

冬夜里,寒光下,帅帐中,苟政手里把玩着一把匕首,玩味地看着柳恭的使者:“误会?有何误会?”

“禀明公,我家主人说,柳氏与将军府,向来睦邻友好,相安无事,实在不知何处触怒了明公,竟然招致大军,汹汹来侵!”使者该是柳氏的门客,嘴皮子很利索,表达得很清楚:“恳请明公解惑示下,如是柳氏过失,必定改正,柳氏愿与明公永久修好......”

闻言,苟政笑了,冲侍立在侧的郑权道:“我们到河东半年之久了,这还是第一次见到柳氏有如此态度吧,真是不容易啊!”

郑权对这些所谓的士族名门显然也不大感冒,当即道:“主公,这些士人,自比凤凰,怎肯舍梧桐而栖我们的草窝?”

“这个比喻不错,很形象!看来,你近来读书,大有长进啊!”苟政忍不住赞道。

转眼,目光便变得阴冷,盯着来使,漠然道:“你是使者,我不为难你!不过,烦请你回堡告诉那柳恭!

前者征召不至,听闻他有疾在身,恰好,我这里有一剂良药,特以精兵七千,不知能否请动贵驾,移步大营一叙!

当然,也不着急,我给他一夜的时间考虑,到了明日,或许在柳氏堡内,一样有叙话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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