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32章 堡内见(1 / 1)芈黍离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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使者诚惶诚恐地告辞,回堡复命去了。

寒风下的冬夜,一个呼吸,就是一个透心凉。苟军大营中,各处都燃着柴火,以供取暖,苟侍直接带人,砍了营地西北边半个山坡的树林,伐木为柴。

随着苟军的壮大,苟侍的确暴露出越来越多的不足,但此前积累的经验,以及他在苟氏族中一贯的好人缘,也足以让他继续待在苟氏集团的高层。

在亲兵的护卫下,苟政如常巡营,查看各部将士。行走在冰冷的土地上,不断侵袭着面孔与肌肤的寒风,实在很难不让人想起去年的经历。

去年同样的时间,大兄苟胜还在,他与苟氏部曲,以及上万东宫高力,正行走在漫漫西行路上。彼时的冰天雪地,前途渺茫,让人感到绝望。

虽然而今苟氏集团的境况依旧不容乐观,不能有任何的掉以轻心,但比起去岁的贱如蝼蚁、危如累卵,可要好上太多了。

一番巡看下来,苟政的心情很难轻松起来,又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了,比起抗拒不臣的柳氏,更让他在意。

从长时期来看,粮食问题依旧是苟氏集团头顶挥之不去的阴影,但就眼下而言,饥饿问题已经得到暂时的控制,或许很难吃饱,但还不至于被饿死。

相比之下,随着冬季的渐渐深入,严寒一步步袭来,寒冷便成为了迫在眉睫的问题。饥与寒,这是生存于此世的人们,常年面对的两大难题,不容轻视。

虽然此前有不少的战获,但布匹资源,依旧奇缺,比起口粮更加严重。就连苟军的将士之中,都还有不少人,穿着夏秋时节的单衣,遑论部属的那些民众了。

生计何其艰难!

感叹之余,苟政也暗下决心,在解决掉柳氏之后,必须得彻底蛰伏,以御寒冬。而柳氏......再度望向寒夜笼罩下的柳氏堡壁时,苟政将其攻破,搜掠一番的冲动就更加强烈,他对柳氏十数年之积储,觊觎之心大起。

须知,就连当初在弘农郡时,破一小小的孟家堡壁,尚且搜罗出上千斛粮食以及各类物资,堂堂的河东第一士族,总不至于让人失望才是。

当贪婪的欲望增涨,逐渐占领思想高地的时候,那么其他所谓的顾忌与考量,就要少许多了,也要弱很多。

何况,苟政的一番“善意”与“盛情”,最终并没有得到柳氏或者说柳恭的正视,他拒绝了苟政的邀请。非但没有前往苟军大营一叙,反而下令,加强防御,组织堡内部曲、精壮,进行抵抗。

当然,柳恭倒也没有顽抗到底的心思,他没有愚蠢到这个地步。只不过,聪明人总是难免有为聪明所误的时候,比如在看待苟政与苟军的问题上,他的态度依旧不够端正。

柳恭认为,苟政骄愎傲慢,得意忘形,此时服软,只会助涨其威风,提出过分的要求,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因此,必须要先打后和,展现出实力之后,再行谈判,他柳氏除了名望,还有刀枪。

柳璩对此依旧反对,但柳恭的意见,却得到了堡内柳氏族人、家将的支持,基于此,一场攻坚战在初冬的涑水河边,爆发了。

最后的通牒被拒绝,苟政并无失望之情,相反,表现得很平静,于他而言,就像找到了一个放下顾虑、卸下伪装的机会与理由。

他以一种平静的口吻,将柳氏对他们的蔑视,以及顽抗不臣的选择通报与军中众将,激得众人义愤填膺,怒不可遏,当场发飙的就有好几人。

而苟政,也顺着众将的情绪,下达了一个展现他强硬态度的决定,破堡之后,大掠,敢顽抗者,也不必留手,悉数斩杀。

这样的命令,竟然从苟政的嘴里吐露出来,这可让众人惊讶,如苟须、苟侍者,更不住地打量他。主公,不要他的“仁义”了?

对于诸将异样的眼光,苟政则显得很淡定,似无所觉,只是从容地进行着破堡的军事安排。此番来攻的苟军兵力,只倍于堡内柳氏部众,但苟政依旧选择了三面进攻。

苟侍率部攻北壁,苟须率破军营攻南壁,两部为佯攻,西门的主攻,苟政交给了苟安所率中坚营,以曹髡、卜洋二将,率领统万营协助进攻,又以孟淳率所部监视临河的东门。苟政自己,则亲率骁骑营、射声营于西门统筹战局,坐镇指挥,随时支援战斗。

苟安及中坚营成立以来,还没有经过大的战斗考验,前次北上破张和军,因为坐镇安邑的关系,也没捞到战功。因此,此番苟政特意将之带上,给其立功攒劳的机会,甚至把主攻任务交给他。

柳氏应该觉得荣幸,这样的动兵规模,这样的军队素质,已经足表苟政的重视。同时,精锐齐出的情况下,也表明了苟政破壁之坚定决心。

从苟军各部自营垒出,奔向作战目标时,伴着高亢的号角、轰鸣的战鼓,苟氏集团进入河东以来,与河东本土士族之间第一次刺刀见红的碰撞,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柳氏堡壁自不如安邑那般坚实高固,但想要打下来,却比苟政预想中的还要困难一些。关键在于,守军凝聚力更强,抵抗的意志更坚决,毕竟,他们是保卫自己的家园,回报柳氏的恩德。这个时代,人是左右战争胜负最重要的因素了。

同时,柳恭胆敢与苟政较劲,也是有一定底气了,除了人心所向,还因为,堡垒供养着一支久经训练,且装备精良的部曲。

这些人,在对抗苟军攻城的过程中,居高临下,对苟军造成大量杀伤。作为堡壁守备的中流砥柱,实实在在给攻城士卒产生巨大麻烦,数次将借云车、云梯攀上城头的将士赶下城。

尤其是,柳氏部曲中还有一支武装到牙齿的骑兵,也就是所谓的“具装铁骑”。虽然规模不大,仅五十骑,但也有无谓冲锋的勇气。

堡上战斗焦灼之际,在一名骑将的率领下,主动出城进攻。苟军将士之中,还是有不少人,见识过这东西的威力,也正因如此,竟然为其所凿穿,杀伤不算大,却严重影响到了对堡壁的进攻,减轻守方的压力。

苟安不得不临时调整阵型,结阵相抗,阵脚稳住了,对堡垒的攻击也放松了,壁上士卒迅速被赶下来。丁良率领骁骑营去截击,也被其击败,死伤三十余骑。

最后,还是苟政命胡将曹髡,率领一干统万营士卒,用抵近搏命斩马腿的战术,方才将之击退,但也只留下了不到二十具尸体,剩下的并不费劲,便退回了堡,而统万营,伤亡了近百名。

不过,这一套也就打个出其不意,当有所应对之后,并不足为惧,况其人数太少。当然,柳恭用铁骑冲击的目标达成了,阻止了苟军对西门最强势的一波进攻,解救了最危险的时刻,也使得柳氏堡抗住了苟军一日的进攻。

十月十四当日的战斗,苟军没能攻克柳氏堡,折兵近六百,其中阵亡一百五十余人。柳氏的确向苟政展现了自己的实力,但也彻底激怒了苟政。

是夜,柳恭再度派遣使者,以一副悲天悯人的口吻,游说苟政,表以诚意,希望能够罢兵修好,柳氏愿意出粮资慰劳将士之辛苦......

当着诸将的面,苟政拔出佩剑,狠狠地削掉一角帅案,冷冷地对使者道:“回去,答复柳恭,让他洗干净脖子,等我破壁之后去斩!”

苟政这番表态,极提士气,苟氏的将校们为之振奋,初战不克的失败情绪迅速被抛诸脑后。负责主攻的苟安则当场请示,翌日再攻堡壁,苟政允之。

只能说,比起当初,苟军的成长是全方位的,即便仍然面临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但韧性的提高是显著的,尤其是汾水鏖兵之后。一场小挫,或许会对士气造成一点小小的影响,还绝不要命,只需一些手段激励,便足以重新焕发。

而柳氏堡内,可就愁云惨淡了,苟军的强大,同样远超他们的想象。过去十多年,柳氏不是没有遭遇过战乱,但没有一次感受到如此巨大、危险的压力。

当使者屁滚尿流地返回堡内,述以苟政的回复后,一片哗然。且不提柳璩如何愤慨、慌张,就连一向自信的柳恭,脸色都有些发白,到此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玩脱了。

但是,也晚了,并没有更多的时间给他反思后悔。和平诉求失败,事已至此,情态危急,只能竭尽全力也应对了,而攸关家族前途命运的事情,也容不得更多的争论了。

于是,柳氏豁出老本,几乎将堡垒所有能提刀的丁壮聚集起来,发给武器,登上堡壁,抗拒苟军。而苟军各部,在重整旗鼓后,也再度投入重兵,展开进攻。

柳氏把老本掏出来了,爆发出来保卫家园的意志与热情,或许值得认可,但面对的却是全力进攻的苟军,他们爆发出亡命之徒的本性之时,也是无坚不摧的。

双方的决战很激烈,血腥碰撞自清晨自午后,终究还是以苟军的胜利告终。平心而论,若只说作战意志,柳氏部曲的抗击,竟是苟政领兵以来,所面对敌人中,仅次于谷水之战中石闵部的。

这不得不让苟政,对于这些盘踞在北方坚壁自守的豪强们,另眼相看,或者说忌惮不已,他们的存在是有理由的。

只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依旧是不够看的。参与围攻柳氏堡的苟军,战力固然也有参差,但基本都是老卒,都上过战场,不管有无战功,但至少活了下来。

至于柳氏部曲,虽然不乏精干力量,但终究是少数,能作为中流砥柱,在大势面前,却难逆天改命。

而仅从战斗来说,攻破堡壁,获得先登之功的,不是他人,正是在闻喜收降的上党猛士弓蚝。新归附的弓蚝,得到了苟政的厚待,关怀可谓无微不至。

感其恩遇,弓蚝自然想着回报,他向苟政请示,愿意作为攻壁士卒的一员,苟政同意了。而在十五日的战斗中,弓蚝彻底展现出他的本事。

普通士卒,顶着城上防御攻击攀城,需要很多步骤,小心翼翼,费时费力。而弓蚝,披坚执锐,攀梯上壁,如履平地,城上的弓矢刀枪攻击,完全无法对他造成致命威胁。

上得堡壁,就是一通砍杀,生生为后续士卒上壁,争取时间与空间,即便在柳氏部曲拼命的反扑之下,支持不住,也能全身而退。

近两丈高的堡壁,借力跃下,着地之后,而筋骨不伤,迅速活蹦乱跳,让人侧目。谁是攻壁战斗中最靓的仔,一目了然。

苟政从来不是一个迷信的猛将的人,但亲眼见到弓蚝的表现,依旧不由咋舌。而弓蚝在柳氏堡前,两上两下,在第三次的时候,终于作为箭头,将堡壁的防御彻底击破......

破壁之后,苟政兑现了他的承诺,纵兵劫掠,如果有什么补丁的话,那便是差人传令,放下武器,跪地投降者,可赦免不死,余者,一概格杀。

这道追加的命令,能挽救多少堡内民众的性命,不得而知,但冬风之下的柳氏堡,在苟军进入之后,沸腾了,兵荒马乱,哀嚎不断。

苟军的劫掠,一直持续到傍晚,暮色降临之际,方才暂时宣告结束,各营将士,收获颇丰。当然,真正值得眼馋的,还得是柳氏的仓库,不过这些都动不得,得等主公来分配,但柳氏的府宅,也足以让将士受益了。

作为一方士民的庇护所,柳氏堡内的情况,并没有想象的好,普通堡民,居住简陋,条件艰苦。唯一像样点的建筑,大抵就是柳氏族人及部曲所居的宅院了。

柳宅正堂间,那些平日里供柳氏兄弟钟鸣鼎食的地方,苟政理所当然地坐着,几名将校陪坐客席,好奇地打量着被亲兵押上堂来的柳氏族人们。

当先站着的,正是柳璩、柳恭两兄弟。柳璩双目通红,一脸丧败,柳恭身形要狼狈些,危急之时,甚至亲自在一线指挥抵抗,然而,这只能作为柳氏抵抗义师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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