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9章 善后、正妻(1 / 1)芈黍离首页

关灯 护眼     字体: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二兄为何这样看我?”堂间,苟政迎着苟雄意外且复杂的目光,将案上的文简整理了一番,问道。

苟雄释然地呼出一口气,说道:“我原以为,这一百多将吏,你会一个不留,全部斩杀!”

“我原是真有此意的!”苟政温和地笑了,以一种探讨的语气道:“倘若如此,二兄可会如诸将那般,劝阻于我?”

“依那些的为人与做法,仅冲违反军令这一条,就有取死之道了,我纵然心中不忍,又岂能阻你正法?”对此,苟雄沉吟少许,方才缓缓道来:“只是,苟氏的部曲老人,已经越来越少了......”

“你可知,现在军中,苟姓族人,还有多少?”苟雄怅然地反问苟政。

苟政几乎不假思索,肯定地答道:“今日把苟伍杀了,只剩十七人了!”

苟雄张嘴欲言,苟政则目光坦荡地看着他,郑重道:“二兄,正因如此,才需对他们严格管教,约束他们,才是对他们的保护。苟氏想要长远,有些痛苦是必须经历,我们兄弟更需带头,这是我们的责任!”

“杀人不是目的,只是震慑三军及僚吏的手段,是为了以儆效尤!”苟政语调很平稳,但语气却越发地严肃:“我还是那句话,我们不能永远做草贼流寇之属,军令必须通达,军纪必须肃立,而后方能成事。

天下大乱在即,比起北方群雄,论军队与部众,我们可能很长时间都赶不上他们,我们能够赖之以崛起的,只有纪律与团结,否则早晚为人所并。

即将要进取关中了,当此关键时刻,我们需要做好一切必要之准备,包括整顿族部,振纲肃纪!关中可不比河东,那是豪杰并立、群狼共舞的地方,若令不能行,禁不能止,我们就是打下了长安,又坚持几日?”

见又被自己说沉默了的苟雄,苟政语气缓和了几分,道:“二兄是英雄,是大丈夫,即便不谈大义,仅谈小节,以那些将吏所犯之事,留他们一命,就已经小弟我昧着良心了。

这个世道昏暗,多少人都泯灭人性,沦为豺狼,难道我们也要如此吗?”

要论嘴皮子,三个苟雄绑一块儿,恐怕也不是苟政的对手。面对这一番长篇大论,苟雄苦笑几许,冲苟政拜道:“元直,你且放心,我是不会扯你后腿的!”

见状,苟政不由起身,回拜道:“若军中族部,都能如二兄这般,何愁大事不成!”

苟雄摇了摇头,转身往外边走去,苟政问道:“二兄何去?”

苟雄没有回头,只是以一种沉稳的语调道:“眼下,军中只怕已经震动莫名了,我去巡视一番,安抚军心,也把你的军纪律令,再强调一遍!”

苟政与苟雄两兄弟,在对部曲的约束与教育事宜上,已经起过无数讨论与争论了,虽然大多数时候,都以苟雄的退让收尾,苟雄内心的感受,难免有几分酸楚郁闷。

而这一回,大概是苟政最认真,苟雄最坦诚,兄弟之间最能理解的一次了。除了那些大义凛然的道理,与苟政最终的手下留情脱不开关系。

......

有一句经典的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一点,也体现在此次被查的那些将吏身上。

性命虽然在苟政高抬一手的情况下保住了,但过往的功劳可就被抹杀掉了,所有职位也被剥夺,伤残者调到辎重营,交由苟侍安排,身体正常的则重回军营,从普通步卒做起。

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抵是这些人年纪都还不算大,最年长的也不过三十二三岁,还有重新再来的机会。但是,再想如过去那般冒头崛起,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毕竟苟军已经发展到一定规模了,并且军中人才不断涌现。一步落后,步步落后,何况重头再来。

不过,这些人在失落、愤慨乃至怨恨的同时,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处在怎样一种大裂变的时代,而在苟政的带领下,又是怎样一种历史机遇。如果能活得久一些,肯拼一些,未必没有富贵的可能。

同时,对他们贪墨、截留、盘剥所得资财,全部充公,这在后续的清点工作中,竟然搜罗出了几千斛粮食以及各种盐、油、布匹、牲畜,甚至还有茶叶,都不知是从哪儿搞来的。

只能说,哪怕是一干丘八,在基于个人私欲的渔利上,也是极其“聪明”且“灵活”的。并且,那些底层的黎民黔首们,还是极其耐受,哪怕艰难至此,被剥削的潜力依旧是“巨大”的......

另一方面,一百多将吏,最终被杀了将近一半,苟政割发代首,赦免的只是此前出生入死的苟军将士,他们为苟军的生存发展立下了汗毛功劳,还有教育改正的机会。

但剩下的一部分人,多是入河东后,自羯赵官府收编接纳的一些吏佐,他们凭什么享受相同的特权,他们凭什么鱼肉百姓?

甚至于,苟政听说,不少苟军将士的堕落,正是受那部分“赵吏”的引诱蛊惑,基于这种情况,对这部分人,苟政态度与手段,也是严厉而残酷了。

斩首,那是将士们的待遇,对他们,苟政下令在安邑郊外挖了个深坑,全部活埋。

苟政这一次的整顿,虽然起于屯营,但对整个河东军政系统,都是一个莫大的震慑,不管是官府僚属,还是各营将士,无不肃然。

这些人,或许在军法纪律上的觉悟与素质依旧不高,但至少不敢再胡作非为了,至少慢慢地把“令行禁止”这四个字,贯彻进脑子里。

这四个字,不管是对苟政还是对苟氏集团来说,都太重要了。

......

“明公,二十名属吏已经挑选完毕,正在前庭候见!”府堂内,郭毅怀着一种谨慎而忐忑的心情,前来汇报。

由于苟政的提前安排,在他对屯营整顿工作准备期间,郭毅也没有歇下。虽然迫于身份的缘故,郭毅并没有直接参与进去,但他却默默地从河东诸县挑选职吏,作为填补苟政下重手惩治屯营后的“储备干部”。

八大屯营,一下子抓了上百人,虽然效果是积极显著的,但对屯营的工作秩序是一种巨大破坏,这段时间,甚至连正常的运转都不能维持,各项生产工作陷入瘫痪,很是混乱。

再一次证明,再黑暗、落后的秩序,也比混乱与无序要好。因此,这几日间,苟政除了巩固此次整顿的成功,持续输出强化他这个主公的影响之外,主要精力都放在对各大屯营的善后事宜上了。

关于屯田模式,苟政没有改变的意思,重点在于重新将各营屯户屯民组织起来,继续提供“生产效益”。到最后,还是对管理人员的安排。

此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容易。以苟氏集团如今的规模,选出百来名“监工”,还是绰绰有余的。

苟政的解决方案,是从三个方面着手,一是从各屯营内部提拔,前前后后,半年多的时间,在实际的工作中,也锻炼出了一批人。

同时,谁干得好,谁名声好,这并不难调查,再加屯营内部的职位、资历次序,轻松就能填补一大半。

另一方面,则是继续从各作战营队里抽调,以强化“苟军”对屯营的控制,不管对苟氏骄兵悍将们的作风有多少不满,苟政从来都是承认其地位与作用的,关键的地方关键的是,还是多仰赖他们。

最后一方面,就是从河东的民政系统内考虑着手了,实事求是地讲,在管治黔首的事情上,郭毅为首的这干河东士人,未必能更有效率,但总是有其所长的。

尤其在对于河东士民的招抚上,具备不可替代的作用,对以百姓为主的屯营来说,多一些河东出身的职吏,也能更亲近、服从。

案上,苟政也在进一步拟定着从各营抽调的人手,左手还拿着半张饼,已然凉了。见到郭毅,苟政放下笔,顺带着将手中剩下的饼塞进嘴中,喝了口温汤,方才问郭毅道:“长弘先生可曾进早食?”

“回明公,在下已经用过了!”郭毅应道。

“那就去见见先生选的能才干吏吧!”苟政抹了把嘴,又擦了擦手,起身往堂外走。

郭毅见状,赶忙蹑足跟上。

将军府的前庭,就是个演武场,平日里供府中亲兵们训练、比武。地方还算宽敞,摆着两排兵器架,上列刀枪剑戟等武器,显得中规中矩的。

此时,二十名身着各色服饰的河东属吏,正恭敬地候着,寒风吹个不停,但让人感到局促紧张的,显然是几十名的挎刀而立,守在边上的将军府守卫,就像是在看守犯人一般。

直到苟政出现在众人面前,方才打破了那种气场,在郭毅的引导下,一众属吏参拜道:“拜见明公!”

苟政没有应声,只是站在台阶上,默默地扫视着众人,一圈过后,并没有那种鹤立鸡群、让人眼前一亮的角色,人人都留着胡须,年岁也多值壮年。

给足压力,在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苟政方才一挥袍袖,道:“免礼!”

紧跟着,苟政便发表他的训话了:“诸位都是郭主簿挑选出来的人才,本将军信得过郭主簿,因而也暂时信得过尔等,但是,本将军希望,今后尔等能够通过自己的表现,获取我的信任。

对尔等的安排,已经基本定下,你们将作为将军府掾吏,奔赴诸屯营任职,管理屯民,劳作生产,希望尔等能够一展所长,让本将军早点看到你们。

你们的任务,除了协助各屯骑校尉,管理屯营,安抚屯民,完成将军府下达的各种生产任务,就是做好将军府各种军政命令上传下达之工作。

以及,将在屯营所见所闻,发现的问题,总结的经验,等等,及时上报将军府!

都明白否?”

“谨遵明公之命!”面对气势凛然的苟政,大感压迫的属吏们,哪能做其他想法,一时间只能如小鸡啄米般点头。

“还有一事,算是本将军对尔等的忠告啊!”苟政脸色不见缓和,又以一种更加严肃的语气,说道:“屯营吏职,地位虽则不高,但权力不巧,数千屯民生计、安危,都操诸尔等手上。

前几日的大整顿,尔等想来也都听说过了,那正是尔等之幸运,也更当为尔等之示诫。被杀之人,很多都是我苟氏族部,是从汧水举义,就追随我兄弟一路拼杀的功臣。

杀他们,本将军痛彻心扉,但为了严肃军纪军法,不得不忍痛为之!但尔等......

希望尔等能够引以为戒,用心安民做事,他日必有所偿,不要让本将军把刑刀加诸尔等脖上!”

苟政最后这番话,与其说是忠告,不如说是威胁,而这干属吏们,在这一刻,心中最后一丝因为提拔而产生的喜悦之情也被生生磨灭了。

“这些人的具体安排,就由长弘先生负责分配吧!”训完话,苟政扭头冲郭毅道。

对此,郭毅讶异之余,也明显有些犹豫,谨慎地抱拳道:“在下以为,此事还当由明公亲自决定!”

“先生不必顾忌,可先行调配,把名单报我,最后以将军府名义宣布落实!”苟政看向郭毅,面上恢复了温和之态,轻笑着道:“先生乃我股肱之臣,今后在将军府,还当承担起更重要的责任!”

略作沉吟,苟政又道:“稍后先生暂留一下,我还有事与你商量!”

大约在正午之前,郭毅便拖着略显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安邑城内的郭宅,表情与以往大有不同,眼神深处虽有波澜,但面上始终沉凝着。一切,都因将军府中苟政与他的一番对话。

郭毅在苟氏集团中,算得上是文臣之首了,但实事求是地讲,地位并不如明面表现出来的那样光鲜。所谓的民政系统,只是军事系统的附庸罢了,并且苟政的掌控欲很强,实际上并不能分享到苟氏集团核心权力。

郭毅真正能做主的事情,也不多,在帮助苟政招揽人才,并把民政体系基本建立起来之后,就同僚属们一道,围着苟政的指挥棒转,俯首听命。

这种情况,在苟军在河东彻底站稳脚跟后,越发明显了,对郭毅来说,这种滋味,可就不那么好受了。

当然,苟政对郭毅,态度始终是尊重的,待遇也从未亏待,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然而,郭毅投苟政,可不完全是被苟政当初的“礼贤下士”所感动,大丈夫岂能一日无权?

不过,自今日之后,情况又发生变化了,苟政已经向郭毅表示,今后他可以正式以将军府主簿的身份,参与到各屯营的管理监督之中了,那些新近提拔的掾吏,直接听命于他。

但同样的,这份放权也不是没有代价的......

“大人!”在郭毅沉思期间,一道柔婉的声音响在耳边,抬眼看,是一名肤色白皙、眉目含情的少女,端着一碗热茶,向郭毅拜道。

“起来吧!”郭毅收起严肃的面庞,接过茶碗,露出点笑容,示意道。

“谢大人!”

郭毅膝下,只有两子一女,眼前之人,正是其女郭蕙,年十七,虽算不得什么倾国倾城,但绝对称得上美人,尤其是那白皙的肌肤,以及婀娜的身段。

比起往常,郭毅多看了自家女儿几眼,叹了口气,问道:“你两个兄长去哪里了?”

郭毅另有二子,郭铣与郭铉。

“大兄在书房读书,二兄出城打猎去了!”郭蕙答道。

“春寒料峭,万物萧索,打甚猎,我看他早晚耽于嬉戏!”郭毅不禁出口训斥,显然是冲二子郭铉去的。

“二兄也是勤练武艺!”郭蕙出言劝慰道,明亮眼眸在父亲身上打了个转儿,然后道:“大人长吁短叹,面带忧愁,不知有何烦恼之事?”

闻问,郭毅沉吟了下,终于悠悠说道:“你年十七,仍未婚配,为父本是想给你寻一良人的。但如今......”

“今日,苟将军向为父开口了,欲娶你为妻,为父耐不住其盛情,已然同意了。你做好准备,这两日,苟将军就要上门迎娶了......”

突闻此言,郭蕙那白皙的面庞上也闪过一抹惊讶,但是,这小娘子总体反应还是很平静的,在郭毅的目光下,盈盈下拜:“小女,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显然,郭毅将这个女儿,调教得还是不错的,知书达理,但越是如此,郭毅心中就越加感慨。他当然不是舍不得一个女儿,只是这桩婚事一旦成功,那他闻喜郭氏将在短时间内,彻底绑上苟政的战车了。

这才是郭毅心中隐忧所在,他在苟政与苟军身上,算是下了重注了,但苟政最终能否成事,郭毅依旧是没底的。尤其是,当苟政已经一步步展露其野望与计划,并紧锣密鼓地开启关中战略过后。

在这个关头,按照最稳妥的办法,应该是再观望一下苟军西进的结果,再做选择,但苟政显然不打算给郭毅更多的时间选择,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相比于父亲的患得患失,反倒是郭蕙这小娘子,从容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迎接即将到来的大转变......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