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溪不能留在上月宗。
那是楚清商在突破渡劫境后得出的结论。
突破渡劫境的修士便勘破了红尘。
在抵临那个界限之前,这方天地再无任何可以拘束她。
她能看见这上月宗内盘根错杂的气运,能看见缠在林溪身上的一根根丝线。
其中一根连着自己。
她甚至可以捏剑指,轻易斩断那根丝线。
但楚清商没有。
甚至格外珍惜。
「林溪不能留在上月宗。」
「否则的话...」
「她一定会成为醉月,就和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她’一样。」
甚至...哪怕林溪逃离了上月宗,逃离了这个漩涡,她依旧可能成为醉月。
那是她的宿命。
没有写于命途之上的命途。
或者说...那就是名为【天仙】的命途。
醉月是【天仙】,【天仙】即是醉月。
倘若林溪此时回头找望铜镜。或许会发现,【恶毒】、【刁蛮】不知何时正在慢慢淡去,【貌若天仙】和【天生恶徒】的字迹前,隐隐有什么东西要浮现。
可是楚清商选择了相信林溪。
她忽然回想起来不知道多久之前,一场滂沱的雨中,那个人曾经哭着对自己说过什么。
那样的记忆都在快速逝去,可是楚清商还是迅速抓住了其中一点灵光。
她记得那场雨很大,哗哗哗地让她甚至听不见面前的人在对自己说什么。
那人好像在一遍一遍地对着自己说对不起。
雷光耀亮了那人的小脸。
雨水洗刷着那人的脸庞,让人看不见泪水,却又觉得满是泪水。
那天夜里,楚清商破了合体境的桎梏,却一直留在了合体境,再无突破过。
楚清商很认真地抚摸着林溪的小脸。
林溪能够感觉到小师祖眼中的遗憾,所以她很乖巧地站在那里。
等到楚清商抚摸完之后,她才很认真地对楚清商说道,“你可以看着我怀念她。”
“却不能把我当做是她。”
楚清商嫣然一笑。
一笑花开。
“她可没有你那么调皮。”
林溪笑得很开心。
她知道楚清商的意思。
那个人可不会被楚清商抱在腿上落下巴掌。
这是她与楚清商之间独有的牵绊。
当然了——
也是林溪‘复仇’的动力。
女孩扮作凶恶的样子,“楚清商你给我等着!”
“有朝一日等我也到了渡劫境。”
“我也要把你抱在腿上痛打你的屁股。”
她的话实在大胆,若是以往,楚清商光是听到就要把林溪抱在腿上再痛打一顿。
没大没小——
真把小师祖不当师祖。
可是这一次,楚清商很认真地看着林溪,“嗯——”
“我等着。”
“...”
楚清商突破渡劫境是个大事。
她在上月宗内本来就得宠,算是长老里的宝贝。
更何况她还是醉月仙君的挚友。
九洲的目光再次落在了上月宗。
上月峰上,楚清商唇角扬起笑容地看着挪开了脚步,从醉月峰上下来的醉月仙君,“你好啊——”
她的笑容灿烂,并无生分,语气间却又让人觉得是两人初逢。
那个和林溪一模一样...不——
这样好像有些倒反天罡。
总之——
和林溪有着一模一样容颜,却唯独年稚的醉月仙君仰头看着笑容灿烂的楚清商,满眼遗憾,“你好。”
或许从今天起,楚清商再也不会踏上醉月峰,看着满山的青竹,然后升起一丛炊火,替她煮一锅粥。
上月峰的众长老并不知道两人之间的对话代表着什么。
只是觥筹交错,替楚清商满上了一杯清酒,楚清商高举着酒杯,那双且媚且妖的眸子,始终没有从醉月仙君身上挪开过。
醉月仙君坐在席位的上位。
她就那么乖巧地坐在那里,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
那双悠悠的眸子眺望着远方,满眼溺爱。
这世间的目光都落在了楚清商身上。
好像没有人注意到...林溪很认真地走过了上月宗三十六峰,和所有熟稔的人告别。
其实实在没有必要。
毕竟只是行走红尘,又不是真不回来了。
弄得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但是林溪告别的很认真。
她走上了灵药峰,撒娇似的哄着上月聆心,能不能提前预支一下下个月的奖励。
上月聆心虽然迟疑,但看着女孩赤红的眸,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拒绝。
她没有想过,反正林溪可以预支下个月的奖励,那能不能再预支一下下下个月的,下下下个月的...若干岁月后的。
林溪饱饮了上月聆心的神魂之力,只剩下明明是合体境修士的上月聆心,捂着肩头恶狠狠地关上了药庐的房门,发誓这一个月自己谁也不见。
林溪又去找了一趟染清秋。
她给那个病如西子的女孩讲了一个童话,再装模作样的胁迫了她一番。
染清秋不愧是【如痴如魔】、【天妒英才】的女孩。
她的修行速度快到夸张,已经隐隐触及到了金丹境的门槛。
林溪知道,她才是那个真的妖孽。
但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天魔或许随时都有可能再次降临。
不过...扭身看着窗外,看着静默地坐在花丛中的阴毗奴,对于天魔...林溪也再无什么畏惧就是了。
压住女孩的手腕,林溪装模作样地胁迫起了染清秋。
嗯——
她也不知道染姐姐的好妹妹为什么会喜欢这个。
林溪很认真地向每一个人告别,甚至包括了永嘉峰卖烧鸡的凤九师姐。
只是让林溪觉得很意外的是...她没有找到万俟有红。
林溪在万俟家门口等了两次,都没有蹲到万俟有红。
或许...是自己与她的仇怨乱缘早已经散尽。
这一次...林溪没有带染清浅,没有带上月卿卿,没有带天梦命。
她坐在纸鸢上乘风北上。
只有阴毗奴静默地坐在林溪身后,坐在她的影子里。
“...”
上月文心捏着手里的卷宗,闯上了真武峰。
她脸上怒气冲冲,看着满眼清幽再无媚色的楚清商,“你让她当了上月宗的行走。”
“有什么问题么?”楚清商抬眸。
“她才刚刚突破元婴境,还是因为那个天魔才破的元婴境。”
“那也是元婴境。”楚清商清冷地回复道。
“你知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少人在知道那个女人是化外来的天魔后,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上月文心可以容忍楚清商当着自己的面把林溪带进房里惩戒,却容忍不了楚清商真的把林溪推进火坑。
“曾经有很多人都那么想过。”楚清商勾唇浅笑,“后来他们都死了。”
“只有她还活着。”
“可是林溪只有元婴境的修为。”上月文心攥着林溪的卷宗,“你知不知道莫山郡魔教横行。”
“宗门正准备清扫。”
“却因为你一句话,就放弃了对莫山郡的监察。”
楚清商抬眸,“你总把自己看得太低。”
“这方红尘,元婴境已经很强了。”
“我当上月宗行走的时候,还没有元婴境。”
“而且...”
魔教横行?
岂不正好。
“你知道在莫山郡最大的魔教,是哪一支么?”
“什么?”上月文心愣了一下,在发现林溪偷偷离开上月宗后,她心急如焚,几乎清览遍了莫山郡数以万计的卷宗,“是个名为白月的魔教,怎么了?”
“没什么。”楚清商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她只是很笃定。
“她不会有事的。”
“那里有着对她而言很重要的答案。”
“...”
“你若想听——”
“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