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的尽头。
看着被绑在树上不停挣扎呜咽的王显生,黄萧养等人的眼神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刘邦上前一把拍了拍王显生的脑袋,一脸正义道:“乃.....我来寻天王,发现这厮行迹鬼祟,一看就不像个好人。
我觉得不对劲,便把他拿下了。
若非他自称是义军太师,我早就砍了他的狗头!
敢问天王,这厮说的是真是假?”
黄萧养没有立即回答,缓步走到王显生身边,用脚轻轻踢开地上的包裹,看着其中满满当当的金银和精巧玩物,面无表情道。
“太师,你这是何意?”
“我...我...”王显生急中生智,大声道:“我是为天王搬救兵去了!”
“搬救兵?逃命才是真吧?”刘邦一脚踏在树上,手搭大腿,笑容阴森,昔年街头一霸气势显露无疑,“乃公怎么就不信你能那么忠心呢?”
“真...真的!”王显生被吓得声音都变尖了,“自起事时我便跟随天王,能有今日全赖天王所赐,岂敢有二心!”
“那你说说,你准备去哪搬救兵?”刘邦身子前倾,冷笑道:“乃公平生最恨言而无信之人。
你若是有半句假话,乃公亲手割了你的舌头!”
王显生艰难咽了口唾沫,结巴道:“是真的。
昔...昔年,汉昭烈帝七擒孟获,平定岭南,帮助佤族安家立业,双方定下百年之约,佤族为大汉看守南大门,一旦刘氏后人有所求,佤族当倾力出手相助。
那...那刘伯温就是刘氏后裔,当年将这个隐秘告知家祖。
在下此去,就是想要冒充刘氏后裔,奉上金银,请佤族出兵,为天王请来一强援啊!”
听到这话,众人都愣住了。
黄萧养看向身边之人,众人都摇了摇头。
他们都是些农家子,连蒙学都没经历过,最多认识自己的名字,哪里知道那么久远的事情。
刘邦也看向自己带来的侍卫,可他们虽然家庭条件不错,但教育方面更侧重军事,对于此事也不太清楚。
而再次听到汉昭烈帝这个名字,让刘邦心神再次出现恍惚,脑海中突然冒出了八个字。
其德昭昭,其志烈烈。
片刻的失神后,他缓缓收回腿,快速收摄心神稳定情绪。
这次回京,一定要看看史书。
但眼下,虽然他分不清王显生说的是真是假,可本能告诉他,这厮一定有问题。
他眯起眼睛沉默了片刻,突然暴喝道:“昔日是谁创立大汉!”
“汉高祖刘邦!”王显生本能答道。
“那齐王是谁?”
王显生汗瞬间就下来了,在刘邦锋锐的眼神中,硬着头皮道:“张良?”
“...那汉朝的丞相是谁?”
王显生突然松了口气,大声道:“萧规。”
刘邦懵了,问道:“萧规是谁?”
王显生不慌不忙,微笑解释道:“萧规曹随,说的就是汉朝先后两位丞相,萧规和曹随,为大汉立下不世之功。”
“那韩信是谁?”
“兵仙韩信,谁人不知。”王显生说话的底气越来越足,“昔日破釜沉舟,巨鹿破敌,背水一战入关灭秦,最终十面埋伏除了项羽,为刘邦立下不世之功。
说起来,我家先祖和韩信后人还有一些渊源,想当年......”
“行了。”刘邦开口打断,轻声道:“不用说了。”
这王显生还真特娘的是个人才。
看来自己来早了。
只要再等一月,这义军不分崩离析,他刘字倒过来写。
他深深的看了王显生一眼,接着转身对一头雾水的黄萧养道:“天王,我觉得王显生没问题。
他博古通今,才思敏捷,非常人所能及,不愧是义军的太师。
在下先恭贺天王得一良材。”
“刘兄没有在和我等开玩笑?”萧大海看着人模狗样的王显生,满脸的不信任。
“这位兄台,若是不信任刘某,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刘邦一拍腰间长剑,冷声道:“告辞。”
说罢,转身大步离去。
见刘邦真的要走,黄萧养连忙挽留道:“兄台还请留步!
救命之恩,某家还未报答,还请容某家尽一尽地主之谊!”
刘邦脚步一停,冷漠道:“我来此,只因久闻天王贤名,特来一见。
既然见过了,那就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何况...信我者,我必以信报之,不信我者,我亦问心无愧!”
刘邦的语气很庄重,令每个听到的人都能感受到其中的真情实意。
黄萧养心神一颤,狠狠瞪了眼萧大海,有些不高兴道:“之前你胡闹我容你,但今日有义士来此,你怎敢无礼!”
说罢,他有些愧疚的朝刘邦拱拱手,不好意思道:“刘义士,是我教侄无方,让您见笑了。
您千里迢迢来此,又救了黄某一命,黄某若不报此恩,恐怕今生难安!
您大人有大量,还请您原谅则个。”
刘邦闻言转过身,依旧面如寒霜,朝黄萧养敷衍的拱拱手,冷漠道:“那我就给天王一个面子。”
黄萧养松了口气,笑着走上前,亲切的拍了拍刘邦的后背,引着他向远处走去,萧大海则被留下来替王显生松绑。
片刻后,王显生活动了下手脚,赞叹道:“这人颇有古之游侠的风范啊,天王此时得此贤能,定是天命眷属!”
萧大海没有理他,白了他一眼便大步离去。
王显生也不生气,看着萧大海的背影讥讽冷哼一声,捡起包裹挎在肩上,迈着四不像的官步,晃晃悠悠的跟在后面,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还多了几分若有所思......
数日后。
南海县,三山。
其地是南海最东部的江岛,紧邻广州府,四面环水。
岛被三座高山环绕,除此之外都是一马平川,属于易守难攻之地,也是黄萧养的大本营。
众人坐船上岛,在经历过之前的折磨,现在刘邦已经能控制住胃里泛出的恶心,勉强镇定坐在船当中。
但他身边的十几名侍卫却难掩紧张,手始终没有从腰间长刀上放下,只要黄萧养等人稍有移动,他们便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大开杀戒。
经过这几天的交流,黄萧养对刘邦已经再无怀疑,甚至还生出了几分亲近之感。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刘邦身上不断散发出一种值得人信任的气息,让人忍不住就想和其推心置腹。
而言谈之间,刘邦的每句话都能说到他的心坎里,到最后,他甚至产生了和刘邦结拜的想法。
人们都说知己难寻,他也没想到,自己有生之年竟然能遇到一位如此年轻的知音。
若非如此,单是救命之恩,他也不会邀请刘邦上岛。
当看到刘邦护卫的异常时,黄萧养不仅不生气,反而有些感慨道:“刘老弟年纪轻轻,却能有如此忠心的从者,实在是羡煞为兄了啊!”
“都是诸位抬爱罢了。”刘邦僵硬道:“诸位以赤诚待我,我自然不能辜负诸位的信任。”
“刘老弟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胸怀,难怪能有今日之成就。”黄萧养肃然起敬,不知不觉间将自己放在了较低的位置,“等到了岛上,为兄还有些事想向你请教一番,还望刘老弟不吝赐教!”
“老兄客气了。”刘邦艰难笑道:“正好我还有事,想向老兄请教一番......”
说话间,船已经靠岸,当重新踏在大地上时,京营出身的精锐侍卫忍不住松了口气,连忙回身将刘邦搀扶上岸,将其紧紧护在当中。
有刘邦救命之恩在前,黄萧养不疑有他,只当是刘邦御下有方,忍不住又是一番赞叹。
萧大海紧随其后,看到这一幕却皱起眉头,想要提醒黄萧养一番,可一想到他这些天来对自己的冷落,心思便淡了些,默默将话咽了回去。
走在最后的王显生却眼睛发亮,他看看黄萧养,又看看刘邦,越发觉得自己应该有个更好的选择。
而刘邦...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安稳的休息一趟。
他发誓,这辈子如果没有要紧的事情,打死也不坐船了。
几人各怀心思,在黄萧养的手下的带领下,穿过林间小路,一路前行,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很快便看到一处简陋的寨子。
寨子门口的守卫看到有人时,先是警惕的喊了两声,可当看见黄萧养的样貌时,瞬间又兴奋了起来。
随着一声呼喊,寨子中很快便涌出一大群人,男女老幼都有,将众人围在当中,搞得刘邦的侍卫紧张不已。
黄萧养脸上却露出发自真心的温暖笑容,三叔四姑二婶叫了一圈,还特意问了几位老人的身体状况,在得到安心的答复后,才在众人喜悦的目光中,微笑着挥手道别。
直到进了寨子,黄萧养才对刘邦解释道:“都是些自家亲戚和乡里乡亲,当年都是穷苦人,实在活不下了,便跟着我一起出来。
我也劝过,这是掉脑袋的事情,可没办法,他们什么事都听我的,唯独这件事不肯依我。”
“亲戚么,有好有坏,但终归是一家人。”刘邦笑道:“只要不在背后使坏,那该给的好处能给还是给一份。”
“知我者刘老弟也。”黄萧养长叹一口气,轻声无奈道:“可惜为兄没本事,只能让大家伙陪着我提心吊胆。
除了能不用交租,吃上口饱饭,也没什么其他好处了。”
刘邦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没有接话,而是打了个哈哈,随意安慰了两句,便让黄萧养带他参观下军寨。
参观的过程中,刘邦对黄萧养说的每句话都有回应,但心里却一直在想刚刚黄萧养说的话。
吃不饱饭?
如今大明之地广逾千里,虽然有天灾发生,但他印象中各地官仓也没少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税赋也是一再减免。
为何还会因交租吃不饱饭?
是没地的流民?
那也不对,正统六年,原身曾大赦天下,除免拖欠钱粮外,还免除归籍流民杂泛差役期为三年。
私借债负,亦可在复业三年之后酬还原本,不许加利。
想到这,刘邦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现在来看,如今国库匮乏,如果说一半问题是因为大明多线作战,财力吃紧;那另一半就值得玩味了。
若真是巧取豪夺,那回程之日...就该见点血了。
正在热情介绍的黄萧养突然感觉身体一冷,下意识看向刘邦,却没有看出任何异常。
他正疑惑,刘邦先问道:“黄老兄怎么了?”
“老弟,你...刚刚在想什么?”黄萧养迟疑道。
“没什么。”刘邦微笑道:“就是想到家里的年猪肥了,等回去也到了该宰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