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承宣布政使司。
大部分地方称一句“险山恶水”绝不为过。
除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沐家,能够毫无怨言的长久扎根于此。
大明之中,上到藩王,下到伯爵,几乎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封地定在这里。
毕竟那和流放没什么区别。
但勋贵藩王那么多,总会有一两个倒霉蛋被分到那里。
朱徽煠(ye)就是那个倒霉蛋。
作为岷王朱楩的第四子,做老子的当年一连得罪建文和永乐两位皇帝,还和沐家起了怨怼。
最后侥幸没有被贬为庶人,但已经逐渐被边缘化。
上好的封地,彻底和他们断了缘分。
自从得知自己受封广通王后,朱徽煠心情就没有好过,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
年近不惑,这口气都没有撒出去。
等到丧礼仪式结束,他便匆匆赶回了岷王府,回到了他当年的住所。
只不过那张他最熟悉不过的床上,多了一个人。
一个相貌英俊,身着华服,年不过三十的青年。
对于朱徽煠的到来,青年不为所动,一手抱着一名美姬,正用嘴巴叼着酒杯,在一众娇嗔声中,仰头痛饮美酒,一滴都没有漏下来,引来无数叫好。
朱徽煠也毫不意外,喝退了守在门口的侍卫,接着将门小心关紧,躬身行礼道:“段师。”
段有洪噗的一声,将薄如蝉翼的酒杯吐在地上摔得粉碎,接着将身边美姬突然揽进怀中,朝朱徽煠醉醺醺道:“丧礼结束了?”
朱徽煠点点头,有些忧虑道:“段师,咱们在这大肆饮宴,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啊?”
“怎么不合适?”
青年微微一笑,自有一股说不出风流倜傥,看得周围美姬眼中泛起了水光。
“身为藩王,就该有个藩王的样子。
勤政爱民,体恤民生,知人善用,因情施策......这些都不是你该做的。
不骄奢淫逸,花天酒地,你让......”
青年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伸手向上指了指,坏笑道:“人家怎么能睡得着啊。”
“先生教训的是。”朱徽煠赶忙行了一礼,规矩得像是个面对先生的学童,没有半点藩王的架子。
自从眼前之人仅用三言两语,就平灭了他十几年都无法压制的土司蕃族,让他真正能一言九鼎之后,他对段有洪就一直执弟子礼。
他甚至敢说,段有洪的才华,不亚于当年助太祖平定天下的诚意伯。
自段有洪到来之后,他才真正有了“称王”的感觉。
听段有洪说的自信,朱徽煠也不再担心,走上前主动帮他重新倒了杯酒,接着赶走了所有美姬。
直到最后一人离开,段有洪才从袖中摸出两枚浑圆的金色圆球,一边把玩一边懒洋洋道:“看你这样子,事成了?”
朱徽煠闻言兴奋的点了点头,声音微颤道:“一切都如段师所言,那于谦等人去信京城了!
估计过不了多久,平叛大军就会南下。”
“到那时,你便可合纵连横,借着苗乱的余威顺势起兵。”段有洪笑道:“当初那几个头人已经被宰了,但根基未灭,现在都藏在深山之中等待时机。
只要你愿意领头,他们必定云集景从。”
段有洪说着,用手指在残余的酒水中沾了沾,在桌上边画边写道。
“朝廷大军南下,必定派出的是京营主力,最差也是山东、河南两地精锐卫所。
先命特使前往瓦剌,许以厚利,诱使其南下,令京城自顾不暇,此其一。
朝廷平南大军一到,你立即举兵,不忙争霸,先收拢苗乱残部,占贵州,定四川,此其二。
联结麓川之兵,前后夹攻,平定云南,将疆域联结成片,此其三。
卫所面对朝廷大军,必然心生恐惧。
你只需要在背后轻轻一推,许以重利,他们便会倒向你,让你平定云南再无后顾之忧。
等云南一定,你立即两路出兵,一路出汉中,与瓦剌合攻陕西。
令一路吞湖广,夺南直隶,兵锋直指京城。
这个过程中,以大义为名,收拢当年起义残部,先得民心。
至此......”
段有洪在桌上轻轻一拍,阴笑道:“大事已成。”
朱徽煠听得热血沸腾,脑中甚至都已经出现自己坐在皇位上号令天下的场面。
但片刻后,等他稍稍冷静下来,突然有些忧虑道:“段师,那样的话,不就天下大乱了么?”
段有洪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问道:“你兵法如何?”
“...略懂。”
“谋略呢?”
“....略懂。”
“你可身怀贤名,所到之处莫不望风而降?”
“...不能。”朱徽煠羞愧的低下了头。
“那你在这瞻前顾后做什么?!”段有洪重重拍了下桌子,低声训斥道:“你什么都不会,心还不够狠,凭什么成大事?!
等你成了天下之主,再去考虑安民吧。
你现在要做只有一件事。
赢!”
朱徽煠被段有洪严厉的语气吓得站起身,忙躬身行礼道:“学生知错了,还望段师息怒。”
“再有下次,那广通王府我也不用待了。”段有洪冷声道:“只怪我瞎了眼,错以为你是胸怀大志、天命在身之人。”
朱徽煠被这句话吓得慌了神,他现在完全离不开段有洪,根本不敢想象没了段有洪给他出谋划策,自己会是什么样子。
他越发卑微,连声道歉道:“是学生错了。
还望段师莫要嫌弃学生。
只要大事能成,学生愿尊段师为国师!”
“此事还要慢慢来。”段有洪随意道:“要记住,天下一定是你的。”
朱徽煠羞愧的无地自容,片刻后,突然想起一件事,连忙找补道:“段师,学生还有一件事要说!”
“讲。”段有洪随意给自己倒了杯酒。
“学生把南直隶烧了。”朱徽煠满脸都是期待夸奖的表情。
噗嗤!
段有洪一口酒喷出,将胸前衣襟全部浸湿。
但他却恍若未觉,呆呆的看着朱徽煠,问道:“你说什么?”
“段师说的对,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
朱徽煠冷声道:“学生怕不能让于谦害怕,便烧了半个南直隶!
段师,学生这回做的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