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起身的扬州府大小官员也愣在原地,甚至忘记了酸痛,直勾勾的盯着方祥。
被皇太子亲手打了一巴掌,他们甚至不知是该羡慕还是该默哀。
他们之前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还能看见这副奇景。
两相对比下,他们觉得跪着好像也没什么不好。
“殿下小心,此等贼人,无需殿下出手,免得伤了贵体!”沈荣一步上前,五指张到了极限,竟发出阵阵骨节脆响。
“下官可以代劳!”
方祥看着那张蒲扇大小的手,吓得亡魂大冒。
这一巴掌下来,估计自己就剩下半口气了。
他惊恐的往后挪了挪,拼命辩解道:“殿下!下官冤枉啊!冤枉啊!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还望殿下明查!”
“还在狡辩?!”朱见深指着方祥,勃然大怒,“二丫他二叔都说了!
你们这伙人强买强卖,还动手打人!”
“二丫...二丫是谁?”
方祥用这辈子最快的速度,把脑中翻找起来。
可他连家中的仆役都过了一遍,死活都对不上人,只能苦着脸道:“殿下,下官...下官真的不认识什么二丫啊。”
“好,二丫你不认识,水生你总该认识吧?”朱见深气哼哼道。
方祥胆怯的摇了摇头。
太子说的名字,自己一个都没听说过。
他娘的,到底是哪个混账,打着自己的名号在外面胡来。
千万别被自己找到,不然非千刀万剐了那厮不可!
“你骗人!”朱见深急了,小脸通红道:“明明就是你!”
“殿下,这...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方祥壮着胆子道:“下官一直在你那泰兴县做事,从未出过远门,更没有行过商,何来强买强卖一说?”
朱见深激动之下,结巴的老毛病又犯了,“我、我我、绝绝对没有冤、冤枉你!”
方祥见状默默将头低了下去。
天老爷,这太子竟然是个结巴。
笑死个人了。
听说太子不是独子,要照这样下去,太子还不一定是谁呢。
皇帝总不能让个结巴继......
啪!
方祥脑袋一歪,直接趴在了地上,一口掺杂着碎牙的鲜血喷出,眼前直冒金星。
沈荣收回手,对朱见深躬身道:“殿下,下官实在看不惯这厮的嘴脸,还望殿下恕罪。”
“他、他骗人!”朱见深指着方祥怒道。
“下官明白了。”
沈荣面不改色,直起腰板,对周遭郞卫冷声道:“方祥罔上,目无太子,巧言令色逃脱罪责。
带他下去清醒清醒,让他明白事了再回话。”
说到这,他顿了下,看了眼朱见深,又道:“面上干净些,别惊扰了殿下。”
两名郞卫应声上前,拖着方祥便向府衙暗处走去。
方祥终于慌了,心中那点轻视瞬间消失,挣扎着尖叫道:“殿下恕罪啊殿下!
殿下饶命啊!”
周围官员噤若寒蝉,眼睁睁看着方祥被拖走,却不敢像刚才一样群起进言,恭敬的判若两人。
太子年幼不假,但...幼龙也是龙。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太子一怒,也是会死人的。
一炷香的死寂后,方祥像一条死狗般被拖了回来,身上看不到半点伤痕,但整个人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朱见深见状皱起眉头,指着方祥对沈荣问道:“这算不算屈打成招?”
沈荣被问得一激灵,忙解释道:“殿下,此人狡猾嘴硬,冥顽不灵。
不用些手段,他是不会说的。”
“可于先生不是这么说的。”朱见深认真道:“于先生说,断案之事,不应以刑讯为主。
若官员办案皆重此道,那只会让好人蒙不白之冤,坏人逍遥法外。”
“殿下,您说的是哪位于先生?”
沈荣眼中闪过一抹嫌弃。
一听就知道是书呆子说的话,犯了案的人,岂会轻易认罪。
光是磨嘴皮子便能让他洗心革面,那还要手中刀做什么?
“哦,是于谦于先生。”
“......殿下教训的是,下官以后定会注意。”
朱见深没有注意到沈荣脸上的尴尬,看着满脸痛苦的方祥,若有所思的挠挠脸,想了想道。
“莫要说孤不教而诛。
孤且问你,你可知郑耀强?”
方祥眼神一颤,下意识看向队伍中的吴尚礼。
吴尚礼却低着脑袋,死死盯着脚尖。
方祥没有办法,只能喘着粗气道:“下官认的。”
朱见深松了口气,板着脸训斥道:“那你还敢说自己冤枉?!”
“殿...殿下。”方祥哀声道:“那郑耀强是泰兴县的税吏,我只是认的,和他并无私交。
他做什么,和...和下官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他明明说强买田地是你从中授意,从中捞钱,到你口中怎么变成是他一人所为了?”
“殿下,那郑耀强平日里便喜欢胡混,说话不着四六,县衙里的人都知道,从他嘴中说出的话半点都信不得。
您千万不能被他蒙蔽啊!”
“还他娘的嘴硬!”沈荣看得不耐烦,冷喝道:“方祥,皮子又痒了是么?”
朱见深摆摆手制止,继续道:“可郑耀强说过,他将地契全都交到了你的手上,这你作何解释?”
“殿下,冤枉啊,微臣家中只有那一间破屋,再无余财。
您若是不相信,亲眼去看看便是。”
“少废话!”沈荣喝骂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指使殿下!”
朱见深脸上闪过一抹不悦,继续道:“既然郑耀强和你无关,他为何要诬陷你?”
方祥察觉到自己好像多了一线生机,立马辩解道:“殿下,那郑耀强因为下官对他过于严格,因此一直与下官不和。
这件事,整个泰兴县衙的人都知道!”
“怎么可能?”沈荣冷笑道:“你......”
“住嘴!”
朱见深突然转头,瞪着沈荣怒道:“孤在问话,谁让你插嘴的!
莫非我父皇说话时,你也这般放肆么?”
沈荣终于反应过来,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告罪。
朱见深气哼哼的收回视线,余光突然发现众人的眼神好像变了。
好像...更加恭谨敬畏了。
朱见深看看不停磕头的沈荣,又看看噤若寒蝉的众人,脑中忽然闪过一抹灵光。
但那灵光一闪即逝,令他愈发烦躁。
当皇帝好难啊。
而且方祥的话,听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莫非是自己真的冤枉他了?
就在这时,马车门终于打开,彭时快步走出,凑到的朱见深身边,轻声道:“殿下,余下的事情,就交给下官吧。
陛下在等您。”
朱见深看向马车,忽然用力摇摇头,倔强道:“不行,事情还没查清楚呢!”
彭时露出“果然如此”的笑容,感叹的摇了摇头。
太子所为,颇类其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