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
“见深啊,睡了么?”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朱见深快速擦了擦眼睛,将面前堆成小山的银钱盖到被子底下,这才扭过头。
只见刘邦将双手背在身后,带着僵硬的笑容,蹑手蹑脚走进屋中。
朱见深没有像之前一般,欢快的迎上去,而是跳下床,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儿臣朱见深,见过父皇。
回父皇的话,儿臣马上就寝,让父皇操心了。”
刘邦暗暗舔了舔牙花子,心道还真被萧何说中了。
这竖子在殿上的做派,都是装出来的,难怪这些日子人都见不到。
这些日子,宫中猛地安静下来,他还怪不习惯的。
他温和的点点头,笑道:“既然没睡,就过来陪乃公吃点喝点。”
刘邦说着,从身后拿出油纸包着的烧鸡和一壶酒,在朱见深眼前晃了晃,一屁股坐在床上。
接着猛地跳了起来。
“他娘的,什么东西?!”刘邦骂骂咧咧掀开被子,看见满床的银钱时,本能想要开骂。
但面无表情的朱见深,让他硬生生将话咽了回去,挤出笑脸道:“无无事,无事。
见深啊,下次莫要把银钱藏在这种地方了。
为父又不要你的,用不着遮遮掩掩。”
朱见深看了刘邦一眼,将所有银钱都归拢到一处,用被子包成一个包裹,塞进了衣柜中。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和刘邦说一句话。
“竖子。”
刘邦嘟囔了一句,找了张矮几放在床上,自己先爬了上下,摊开油纸,想了想将鸡腿撕下,对朱见深招呼道。
“别傻站着了,过来用膳。”
朱见深规规矩矩坐在了刘邦对面,接过鸡腿后沉声道;“谢父皇赏赐。”
刘邦分鸡的动作一顿,接着三下五除二,将鸡分成大块,深深看了朱见深一眼,自顾自吃喝起来。
朱见深吃完鸡腿后便不再上手,低着脑袋一言不发。
刘邦见状也胃口大减,只是饮酒,很快便将带来的酒喝得一干二净。
等最后一口酒下肚,刘邦随手捡了块肉扔进嘴中,靠在墙上,边嚼边含糊道:“竖子,还在生乃公的气?”
朱见深将头扭到一边,低声道:“儿臣不敢。”
“要了东西还生气,小兔崽子,脸皮还怪厚的。”刘邦笑着伸出手,想要在朱见深脸上捏捏,却被朱见深扭头躲过。
刘邦笑容一僵,心中已经有火气生起。
他晃了晃空荡荡的酒壶,忽然一拍桌子喝道:“你这竖子,怎么这般不晓事?
莫非要乃公求你么!”
朱见深被吓了一跳,忙抬起头,可看到刘邦的一瞬间,眼中的惊吓便变成了委屈,再次将脑袋低了下去。
刘邦想发火又自觉理亏,不发火又憋得难受,只能学着朱见深样子,抱住双臂坐在角落,将脑袋扭向另一个方向。
两人相对而坐,直到桌上吃食彻底变凉,刘邦才轻声道:“你觉得乃公错了么?”
朱见深终于看向刘邦,鼓着小脸闷声道:“是!”
“那你说说,乃公错在哪?”恢复平静刘邦面无表情,但落在朱见深眼中,却让他心头莫名生出一股凉意,本能想要否认。
话要出口时,他突然注意到刘邦微微勾起的嘴角,先是一愣,旋即猜到刘邦是要诈他,刚刚消失的怨气再度出现,便壮着胆子大声道:“错的地方多了!
您既是人父,也是人君。
抛妻弃子,岂是大丈夫所为?!”
朱见深一句话就戳中了刘邦的肺管子,好面儿的他气得脸泛红,咬牙切齿道:“放你娘的屁!
乃公...乃公现在何时抛弃弃子了!
你把话说明白,是不是陈平那厮和你说什么了?”
“别什么事都赖陈平!”朱见深也客气,按着桌子气哼哼道:“明明就是您做错了。
您常说,做错事要敢作敢当,可您都做不到!
就算您没有抛妻,弃子总有了吧?
还是说我不是您的儿子了?”
“混账!”刘邦一拍桌子,怒道:“说的什么混账话!
乃公是不是太宠溺你了,竟敢这么对我说话?!”
若换做平时,朱见深早就吓得要么逃跑,要么求饶。
但今日他不知哪来的勇气,梗着脖子毫不畏惧道:“那您为什么不要我!
就算陈平说的没错,要以大局为重,那您起码也要和我提前说一声啊?!”
“国之大事,岂是你一竖子能插手?”刘邦气极反笑,“和你商量?
乃公不如去和那卖糖人的小贩聊聊。”
“父皇!”朱见深猛地站起身,怒气冲冲道:“我这回真的生气了!
您...您不要我!
我回去要和母亲与皇祖母说,您不要我了!”
刘邦听见哭腔,诧异抬头,发现朱见深已经泪流满面。
他心头一软,正想安慰两句,就见朱见深跳下了床,直奔大门而去。
刘邦一惊,眼疾手快将他揪住,用力拉回身边。
朱见深哪里肯愿意,一边挣扎一边大喊道:“放开我!放开我!
我不和父皇好了,您不要我了...哇啊...不要我了!”
看着嚎啕大哭的朱见深,刘邦有些头疼的挠了挠头,无奈之下,只能将他揽在怀中,任由他在自己衣服上抹眼泪鼻涕,不停安抚道:“好了好了,你这竖子,怎么哭得像个姑娘一样。
少说些痴话,乃公没说不要你。”
朱见深也不答话,只是痛哭。
刘邦见状知道劝不动,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拍着朱见深的后背。
待到哭声渐渐平息,刘邦才轻声道:“竖子啊,想当皇帝,这么软的心肠可不够。
乃公当年就说过......”
“如果换做是我,绝对不会和您做的一样!”朱见深抽噎道:“我才不想和您一样呢......”
刘邦心头一颤,无奈笑了笑,长叹一口气,再没有多说什么,话锋一转道:“以后就跟在乃公身边吧,多陪陪乃公。”
“我...我这不是陪着您呢么?”朱见深抹了把脸上的泪水。
刘邦没有解释,扭头朝门外喊了一声,吩咐送些新鲜吃食进来,接着逗弄起朱见深,直把他逗得破涕为笑才住手。
见朱见深变得如往日一般活泼,刘邦的眼神忽然有些感慨。
多少年了,自己没有亲手哄过孩子了。
好像...还挺有意思的。
不过也就这傻小子年岁小,若再大些,恐怕就没这么好说话了。
就在这时,朱见深用刘邦的袖子狠狠擦了把脸,接着将脸贴在刘邦胸膛上,仰头傻笑道:“父皇,这回您也说是您错了呗?”
“错了就是错了,乃公又不是不认。”刘邦捏了捏朱见深的脸。
“那您既然知道错了,能不能把钱匣子还我?”朱见深在刘邦怀中蛄蛹来蛄蛹去,谄媚笑道:“还有您之前答应我的钱......”
刘邦脸一黑,伸手就将朱见深拎了出去。
他收回刚才的话。
这小混蛋太招人厌了。
“父皇!您不能耍赖啊!”朱见深四肢并用,爬到刘邦身边,抱着刘邦的胳膊不松手,焦急道:“您都知道错了,该认罚了!
我做对了,那是我应得的奖赏!
你给我!你给我......”
“陛下。”
一阵敲门声打断了朱见深的撒娇。
刘邦如蒙大赦,忙起身去开门,没想到朱见深抓得极紧,身体死死挂在胳膊上,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陛下,臣......”
当看见刘邦胳膊上那一大坨太子时,萧何出现了短暂的失神,但很快便反应过来,躬身道:“臣有要事,还请陛下移步。”
“竖子松手!”刘邦用手按住朱见深的脸,微微用力,“没听见有要事么?
自己玩去!”
“我不要!”朱见深脸都变形了,手却一点没松,含糊道:“您答应我,我就走。”
“兔崽子,刚刚你都是装出来的吧?”刘邦气得破口大骂。
“我没有!天子一言九鼎,您不能言而无信!”朱见深寸步不让,手下响起阵阵裂帛声。
“萧何你等等,我今天非揍死这个兔崽子不可!”见朱见深脸上已经出现红印,刘邦立马收手,顺势将鞋脱了下来。
“陛下,算了算了。”萧何忙当起和事佬,“此事太子听了也没有关系。”
“什么事?”刘邦一边抽朱见深的屁股,一边回头问道。
萧何努力无视眼前怪异的一幕,正色道:“找到了。”
刘邦动作一顿,眯起眼睛道:“谁?”
“吉安陈家。”
“这你之前说过了啊。”刘邦拽住想要偷跑的朱见深,顺手又抽了几鞋底,“不是决定离开前再处置他么?”
萧何摇摇头,露出神秘的微笑,“他们只是条小鱼。”
说罢,他附耳对刘邦低声说了几句。
刘邦瞬间瞪大了眼睛,下意识道:“王......”
“陛下,隔墙有耳。”萧何忙低声制止,“他们经营多年,未尝不会对皇宫下手。”
“竟然是他。”刘邦在原地踱步了好几圈,突然抬头道:“你从哪查到的。”
“陈家不亲自出面,但他请的那户人家,臣特意派人去查过,发现他除陈家外,在一户人家的名下,投献了不少田亩。”
“谁家?”
“义惠侯的后人。”萧何淡淡道。“臣发现,此人和各地官员多有往来,还花了许多钱资助穷困士子赴京赶考。
与他银钱往来最多的那家,被我查到了。
从他身上,我终于找到了幕后之人。”
“藏得够深的,那就准备动手吧。”刘邦摆摆手,不准备过问细节。
这种事情,陈平和萧何都做的很好。
萧何深吸了口气,在刘邦疑惑的目光中凑上近前,语气无比凝重道。
“陛下,还有一事,还请您圣裁。”
“何事?”
“于谦......该如何处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