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爷,咱们就这么放过他们?”
“只要你一句话,咱兄弟直接替你做了这狗屁孙家!”
甘泽骑在马上,大声嚷嚷道。
丝毫没把大明的王法,放在眼里。
这些在草原、沙漠刀山火海中闯过来的汉子。
兄弟义气,远远大于大明的律法。
虎子瞥了甘泽一眼:“殿下不让。”
只一句话,甚至朱樉人都不在此处。
甘泽等人瞬间就老实下来,不再说灭杀孙家的事。
君臣大义,也要远远胜过他们之间的兄弟义气。
毕竟,他们现在的一切都是秦王给的。
“难道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京吗?”
甘泽心中堵塞,郁闷道:
“出来一遭,就这么回去,岂不是让他人笑话?!”
虎子此时却冷静许多,不再像刚刚出京时那样怒火攻心。
江南之事,确实要比他先前想的要麻烦许多。
真要想对付孙家这样的世家大族。
光靠他们几个人还是不够,还需要借助更加强大的力量。
虎子思虑再三后,决定到当地官府看看,能不能让他们出面,和世家谈判减租减息。
“暂且不急着回京,咱们先去苏州府走一遭。”
马鞭轻挥,甩出一声脆响,传向远方的天空。
虎子一行数人,刚刚离开孙府。
就有另一行人,从东北方快马飞奔而来。
领头之人,马术不佳,险些撞到在孙府门前迎接的孙耀德。
“卓才兄,如此急迫催促我来访,到底有何要事?”
马上之人,翻身下马后,拍了拍自己袍子上的灰尘,不满问道。
孙耀祖稽首,说道:“文宇兄,今日有怪客来访,我家兄长怕对方是强人,方才让你带人前来。”
“好在怪客如今已经走了,倒是麻烦文宇兄辛苦走这一趟。”
孙耀祖对着后边的数十骑,抱拳道:“也辛苦诸位了。”
“还请文宇兄,到家中一叙。”
方文宇也不推脱,直接跟着孙卓才进入孙家大宅之内。
方世德,表字文宇,乃是苏州府同知。
分掌当地捕盗、江防、清理军籍、抚绥民意等事务。
负责地方安全、维持治安稳定。
两人小时候,一同在孙家的私塾开蒙读书。
后来两人的人生轨迹,却是截然不同。
方世德寒门出身,虽饱读诗书、弓马娴熟,但在元廷内根本没他的位置。
连个小吏都混不上。
元廷的四等人制度,将方世德这种汉人寒门出身的人,牢牢排除在外。
在元末乱世之中,方世德一开始就将赌注投到了朱元璋的身上。
在大明创建后,他也得到丰厚的回报。
以不到三十岁的年纪,担任苏州府同知。
虽只是四品官,但在苏州府地界上,也算是权势滔天。
更别说,他还年纪轻轻,未来前途可期。
孙耀德则完全不同。
孙家早就为他在元廷内谋取了一份八品县丞的官身。
不过在元末乱世中,孙家先是投注元廷能够迅速平乱。
然后就迎来了张士诚的痛击。
家产损失严重,好在孙家及时向张士诚献上不少的粮食。
这才在张士诚的手下,保住了诸多财产。
甚至还用张士诚的名头,侵吞了不少小家族的田产。
后来徐达攻打苏州府,孙家先是出人出钱,抵抗徐达大军的进攻。
直到徐达即将攻破苏州府,这才及时从张士诚这边,跳反到朱元璋这一侧。
也是因为多次下注赌错,孙家在官场的根基才最浅。
关系大多是在苏州、常州两府。
在应天府、京城之内,没什么关系。
因此,孙家才不得不求助关系并没有那么亲近的方世德。
“文宇兄,那些人似乎也都是官府中人。”
方世德和孙耀德关系更亲近些,孙耀祖也就没出面,由着他们两人交谈。
孙耀德将虎子一行人的服饰,尤其是鞋子样式,告诉方世德。
“一行五人,行走间全都虎虎生风,身上更是凝着一层化不开的煞气。”
“难不成是禁军中人?”
“文宇兄,怎么看?”
方文宇,捻须思索。
自己这位同窗,取得表字同本人竟正相反。
想要他成为卓才,没成想竟是个蠢材。
可惜这蠢材,身后有孙家这样的世家背景。
若是自己有这资源,恐怕早就位居一品了。
方文宇心中不屑,面上却不动声色,沉着道:
“这些人恐怕都是军中人士,而且是经年老卒。”
“如今大明近来征战之地,只有漠北、西南两处。”
“能在这些地方杀出来的,都不是易于之辈。”
“至于背后之人,最大的可能便是陛下。”
方文宇停顿了一瞬,然后又自己排除了这个可能。
“应当不是陛下,若是陛下出手。”
“你现在应当已是身首异处。”
孙家做的那些事情,如果放到阳光下来。
满门抄斩都不为过分。
后宅的花田里,不知道埋过多少失手被打死的侍女、家奴。
按大明律令,庶民不得蓄奴,孙家大量的奴仆、家丁本就是踩着红线。
苏州府衙中人,大多也是看在孙家每年雄厚的孝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如果刑部真查下来,这些人绝对第一时间把孙家给卖了。
孙耀德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嘴皮子一颤一颤的,害怕到极点。
“文宇兄,这可如何是好?”
方文宇心中又暗自鄙视孙耀德一番,开口道:
“应当是朝中的武将,让人来苏州府开辟条商路,给自己谋求私利。”
只有南征北战多年的武将身边,才能够养的出这样凶悍的兵士。
而且他们身后的武将,品级一定不低。
很有可能是京城中的某位侯爵,甚至可能是某位国公!
“若是对方只是求利,那就给利就好。”方文宇拨弄了下自己的袍服道:
“也别纠结些许银子,如果能够搭上对方的关系。”
“那你们孙家,往后也就不用愁了。”
在方文宇看来,对方这是在给背后的主家,寻找一个合适的白手套。
至于后来所问的关于地租之事,根本没被方文宇放在心中。
显然对于方文宇来说,这件事根本不值一提。
大旱又如何?
百姓吃不饱饭,又如何?
只要没有民众大范围揭竿而起,就对方文宇的考评没有任何影响。
就算是有民造反,又如何敌得过他手下的数百士卒。
将民乱镇压下去,同样无法对自己的官位,造成实质性的影响。
孙耀德此时才豁然开朗。
是极!
就算是铁器亏本卖,又能够亏几个钱。
了不得一年几万两银子。
若是能够攀上京城中高官的关系,往后这些绝对都能够找补回来。
“还是文宇兄看得透彻。”
“此番若是我孙家,能够平稳度过难关。”
“家中在苏州府城内,正好有座宅子无人居住。”
“文宇兄如果看得上,可以搬到那里去住。”
孙耀德在人情世故方面,比在读书做事方面,能力高出许多。
“小弟在家中,特备下一桌席面,还请文宇兄赏脸。”
方文宇自无不可,能够和财力雄厚的孙家关系更近一步,他也乐见其成。
“卓才兄客气了,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当两人入席,开始推杯换盏之时。
虎子也骑着快马,到了苏州城下。
苏州城墙高数丈,曾经阻挡了徐达大军数天时间。
遭受到石砲、投石机的持续攻击,城墙上到处是曾经战争的影子。
城门口,几个守门兵,正懒洋洋的闲聊天。
只有聊起城中妓院的几个头牌时,才神采奕奕,精神十足。
甘泽摇摇头:“这些兵,连那些农垦营的人都比不过。”
“江南武备松弛,竟至于此!”
关中农垦建设营,亦农亦兵。
在农闲时期,会定期组织军事训练。
射击、投弹、爆破等科目,都是农垦建设营的人,必须熟练掌握的军事技能。
可以说,农垦建设营,其实就是秦王军的人才培养基地。
一座庞大无比的新兵营。
“江南承平已久,近十年不曾有过战事,有此景象,也不为奇。”
虎子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然后牵着马,缓缓走过高大的城门。
几个门卫兵,看着一行人锦衣华服,原本还想上来勒索一番。
然后就被甘泽一个瞪眼,给吓了回来。
门卫兵感觉自己脖子一凉,似乎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
于是就这么放虎子几人进入苏州城内。
“咱们要不先在城里逛逛?”
“然后再去府衙?”
甘泽看着两侧繁华无比的街道,舔了舔嘴唇说道。
几人一路从应天府赶路到苏州,路上只能吃干粮。
嘴巴里都淡出鸟来。
虎子看了看渐渐暗淡下来的天幕,说道:
“先找个地方吃顿饭吧。”
“之前在孙家,喝了一肚子茶水,如今倒是有些饿了。”
甘泽等人连忙点头,表示赞同。
几人在街道上转悠了几圈,寻摸到一家酒楼。
甘泽一进入酒楼,一见没人,便大声道:
“店家!人呢!”
这才从后房走出来个老汉,咳嗽两声道:
“几位好汉,小老儿有礼了。”
“不知道有什么吩咐?”
甘泽这才减小些音量道:
“咱爷们都饿了,有什么酒肉尽管上来!”
老汉微微点头:“还请几位稍等片刻,酒菜马上就来。”
说完,又咳嗽着向后房走去。
甘泽等人自顾自地坐在条凳上休息。
虎子却是皱起眉头,看向后厨。
“这老头不对劲。”
“这家店绝对有问题。”
整个酒楼中,只有虎子这张桌子上点着盏油灯,光线昏暗。
不过虎子依然能看出,这家酒楼之前生意应当很好。
一楼就有十几张桌子,而且桌子上都没什么灰尘。
显然是每天都会有不少人来此吃饭。
而现在已经是饭点,竟然只有自己这一行人。
墙上还挂着众多的菜牌子。
一家酒楼有十几家招牌菜,便是在京城中也少见。
那些京城的酒楼,每天这时辰可都是爆满的状态。
哪有这般门可罗雀的场景。
甘泽等人这时候也谨慎地站起身来。
他们此行都是经过乔装。
没有携带长刀,身上只有一把匕首。
不过每人怀里、腰间,都藏着一把转轮火枪。
足以一瞬间,对数十人发动暴风骤雨般的打击。
众人都将手放在腰间、怀里。
谨慎地看着四周,有可能会有杀人、刺客跳出来的地方。
“几位客官,这鸡汤炖了许久,最是鲜美。”
“还请几位品尝!”
老汉颤颤巍巍地从后厨端出一个陶盆,飘散出一股浓浓的鸡油香味。
虽然没人觉得这老头,会对他们有生命威胁。
但还是警惕地看着他手里的鸡汤。
说不准这鸡汤里有毒。
老汉将鸡汤稳稳放在桌上,自豪道:
“这苏州城中,若是说炖鸡,俺老汉可以说是做的一绝!”
然后又有些伤感道:“可惜日后估计是再也不能炖鸡了。”
“几位尝尝吧,以后尝不到了。”
甘泽指着鸡汤开口道:“老爷子吗,这鸡汤如此鲜美,不如一起享用,您先喝这第一口吧。”
老汉也不恼,笑笑后,用汤匙舀起一口鸡汤,放入口中。
“这么多年,还真是吃不腻。”
甘泽见老汉没什么事,这才稍微放松了一点。
“咚!”
门口原先半掩着的门板,被人一脚踹开。
“老头,让你准备好的酒菜,准备好没有!”
五大三粗的壮汉,嚣张地走进酒楼之中。
“谁让你喝咱家的汤了,给爷吐出来!”
壮汉身穿青色皂吏服饰,看到老汉喝鸡汤怒骂道。
说着,还想要上来动手动脚。
全然不顾旁边全面戒备的虎子几人。
“误了咱家老爷的事,你这老东西可就要大祸临头了!”
壮汉伸脚想要踹老头。
甘泽身形一动,一脚踹在对方的小腿骨上。
“咔嚓!”
一声骨裂声,传入店内众人耳朵里。
壮汉额头上瞬间出现冷汗,疯狂倒吸冷气。
不过壮汉也是个狠人,眼见手脚上比不过。
直接抽出自己腰身上的官刀,就冲着甘泽比划起来。
“砰!”
虎子直接对他脑袋来了一枪,大口径弹丸直接将半个脑壳掀飞。
红的黄的,撒了一地。
虎子吹了吹枪口的硝烟,转身对老汉问道:
“这是哪家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