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守曲靖城的大将，乃是自立为帝的把匝剌瓦尔密之孙，年仅二十岁的爱颜帖木儿。

秦王军夜间攻城之时，他还在侍女的肚皮上饮酒快活。

直到一声声炮响，响彻整座城池，才幡然从醉酒状态中醒来！

“何处来的炮声？！”

“可是明军来攻城了？！”

“备战！备战！让亲卫们都上城墙备战！”

爱颜帖木儿着急忙慌从西域胡姬白花花的身子上爬起来。

让自己的侍从，赶紧给自己着甲，穿上全身披挂。

趁着穿甲的时间，爱颜帖木儿叫来自己的军师，询问起城外的局势。

此间，连绵不绝的炮声，和远处时不时传来的火光和硝烟，一直萦绕在他的身边。

“明军突袭城门，不过好在将士勇猛御敌，将敌人挡在了城外。”

段明躬身对爱颜帖木儿说道：

“但是明军火器众多，我军城头死伤不少，若是放任明军火器一直轰击城头，城墙也挡不住他们。”

段明是当代大理段氏领袖段世的侄子，饱读诗书，略懂兵法，在这战争时节，协助爱颜帖木儿抵御明军进攻。

火器在元朝时起，就有大规模的应用和发展。

尤其是火炮，更是被人当做利器。

段明并不是死读古兵书的书呆子，他很了解明军近些年来的变化。

尤其是明军北海一战，灭亡元廷道统后。

消息传到云南，有识之士都仔细研究过两军作战的过程。

段氏并不仅仅是投效梁王把匝剌瓦尔密，他们同样在大明一方也有下注。

洪武四年的时候，段世的哥哥段宝，就派人前往应天府，表示归顺大明。

朱元璋当时也许诺过段世“大理国王”的位子，意欲分化当时梁王和段氏之间的关系。

因此，段氏当时从应天府，得到了不少关于北海灭元之战的战斗细节和对阵详情。

其中最让段氏族人无法理解的，就是秦王如何能够用只有三分之一的兵力，打败王保保的十万骑兵。

他们甚至用重金贿赂过兵部的一位郎中，弄来了一份详细的战报。

在看到秦王军的军制后，才明白过来，其中关键就在火器。

所以，段氏在此之后也非常重视火器的作用。

从应天府的火器作坊，买走了几百支燧发火枪。

段氏领袖段世，还在昆明城训练了一支火枪队，作为杀手锏。

“想要扼制住明军的进攻，我军必须主动出击！”

段明恶狠狠道：

“打散他们攻城的节奏，才能继续守下去！”

“完成陛下和丞相交代给我们的任务！”

元梁王把匝剌瓦尔密称帝后，封段世为丞相，统筹除昆明城外整个云南行省的军务。

“依先生看，我们该从何处反击，用何法反击？”

爱颜帖木儿此时还处在慌神的状态。

秦王军的炮弹并不全部稳稳砸到城墙头上。

还有一部分落在了城里，炸碎一片片民房，甚至是燃烧起熊熊烈焰。

最近的一发炮弹，甚至就落在距离爱颜帖木儿居住的府邸不足五百米处！

空气中弥漫着的硝烟味道，让爱颜帖木儿隐隐作呕。

“依我看，城东的攻势最为猛烈！”

“城墙上守军来报，朱贼已经快要搭建完浮桥，冲到城门下了。”

“若是我军能够打退这股敌人，必然能够提振我军士气，削弱朱贼的士气！”

士气，既看不见也摸不着。

但谁都能明白它的重要性。

尤其是对更多依靠冷兵器作战的封建军队。

没了士气的部队，基本也就无法战斗。

城内守军，现在正处在这样的情况。

秦王军突如其来的炮击，直接炸死炸伤的人，大概只有几百人。

对于城内的五万守军而言，只占据百分之一。

但战争并不是比拼数值的游戏。

人也不是冷冰冰的机器。

尤其城内守军的组织度非常低。

当城头上的守军，看到自己身边的人被突如其来的飞雷炸死，会害怕会想要逃离。

即使是傻子，也明白直接待在城头上，就是等着被城头下敌人的飞雷炸死。

哪怕没有受到任何的伤势，但是这样轰隆隆、噼里啪啦的枪炮声。

对绝大多数都还是新兵蛋子的元军来说，也是一种精神伤害。

这百分之一的损伤，对军队士气造成的影响，远远超过其带来的肉体伤害。

段明不得不想办法，来提振城内的士气。

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打一场胜仗。

只要能够想办法打赢明军一次，城内的军队才有信心守下去。

“就依你这么办，该怎么打这一仗，全听你安排！”

爱颜帖木儿并不像他的世祖皇帝忽必烈那样雄才大略、英明威武。

甚至都还不如他父亲那般，在元廷已经覆灭的情况下，敢站出来称雄一方。

整日里留恋酒色，身子早已经被掏空，徒留一份白嫩嫩的皮肉。

段明内心叹息一声，遇到这样没主见的主帅，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却也只能领命，然后去城中各处点起兵将，预备出城作战。

“段帅，二队的人进攻势头很猛烈啊，都快要打到城头上了！”

城南护城河外，参谋们正陪同段廷彦，静静观察着城墙上的变化。

距离众人不远处，营属工兵们正在准备搭建浮桥。

炮兵们用猪鬃刷清理着炮膛，再用桐油润滑零部件。

秦王军最为精锐的一队，士卒们静静列队等待，仿佛是冰冷的机器。

只等着指令下达，就直接向面前的城池发动进攻。

一队是跟随朱樉进行北征的秦王军老底子，各个都经历过大战。

无论是军事技能，还是纪律性、组织度，都是最高的。

这也是段廷彦将他们作为攻城主力的重要原因。

“二队为我们吸引了不少的火力啊！”

段廷彦也感慨道：

“没想到他们打的也这么勇猛，看来战后要好好表扬他们一番！”

“现在就看他们能够帮我们调动起多少敌人起来了！”

上百门迫击炮的密集轰炸，在曲靖城中制造出无数的燃火点。

城内纯粹用砖瓦砌成的房屋很少。

除了高门大户和府衙等地之外，大多数百姓居住的都是土墙茅草顶的矮房子。

少数临街的二层小楼，也多采用木制结构。

面临黑火药爆炸燃起的火星，遇上一点风势，便化作一场场大火。

若是俯瞰整个曲靖府，就能够发现，整座城市正在一点点变红。

房屋被点燃焚烧的百姓，呼嚎着唤醒家中的老母、妻子。

然后拎起小木桶，试图从井中打水，来浇灭越来越大的火势。

邻居们也被火烧声、呼喊声惊醒，加入这场救火行动。

或是出于善良，或是深怕自家的房子也被牵连。

从天空看去，无数人好像勤劳的蚂蚁一样，往返于古井和燃烧的房屋之间。

但却都是徒劳。

城外秦王军的攻势，时刻没有停歇。

一发发炮弹，就好像是不要钱一样，雨点般落在曲靖城内。

制造出一个又一个燃火点。

精疲力尽的百姓们，只能够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浇灭的大火。

又在下一秒被一颗突如其来的炮弹给重新点燃。

偏偏今日曲靖城四周，又是一阵阵的春风。

风助火势，火借风飞。

就在段明从城中各地召集军队的一个时辰内。

就点燃了数百座房屋，而且还有越来越大的势头。

“段大人，城中火势愈演愈烈，我们是不是要派人去救下火？”

有人看到城中的大火，向忙着准备出城反击的段明问道。

段明不以为意：“眼下最重要的是打退敌人，否则就算是能救得了火，也救不了我们的命！”

段明很聪明，这时候救火，对他们来说没有益处。

还要浪费本就不多人力。

元军大多数人在晚上都看不清道路，不能够进行野战。

因此，段明虽然正要将人召集起来，却也只能够暂时把他们安排到城头的墙头上阻击二队的攻击。

出城反击，还是要等到第二天白天才能够进行。

段明已经从城内各处调集了数千人，登上东边城墙。

还调集了一批至正年间，元廷铸造的铜炮，也都运到城东。

铜炮的射程，就比原先那些只能够打几十米远的火铳，要强上许多。

把护城河上二队临时搭建的浮桥，打出了好几个洞。

其中一段原木，直接就被打成了两段。

“他奶奶的，真把老子当个人物了！”

“竟然用这么多人挡在咱们的面前！”

二队队官摸了摸额头上的汗珠，恶狠狠道：

“传令员，快去通知段帅，我们已经吸引到了敌人主力，请他立刻发动主攻！”

城头上的铜炮射出一颗铁球，砸在二队队官的附近，溅了他一身灰尘。

“呸！呸！呸！”

“炮兵！”

“给老子把他们的小炮给老子炸喽！”

送走传令员，二队队官又带人投入凶险的战斗当中。

他面前的城防，现如今至少有一万多人守着。

就算是每人吐一口吐沫，都能够把他给淹了。

好在，他们离得还算远，城墙上的弓箭和火铳，只有少数能够够得到这个距离。

少数落在面前的弹丸和箭枝，也都是强弩之末，力不能穿鲁缟。

虽然城墙上噼里啪啦放炮、放铳的声音也不小。

但对二队士兵们造成的伤害，并不是很大。

二队装备的大半是燧发滑膛枪，小半是线膛枪。

滑膛枪的射程并不太远，再加上二队是在低处，守军是在城墙上。

用滑膛枪很难直接打到他们。

只有部分用线膛枪的神枪手，才能够在夜晚暗淡的光线条件下，精准射杀城墙上的敌军。

“段帅，急报！”

“敌人大部已经被吸引到二队所属的东段城墙！”

“我们可以展开主攻了！”

传令员气喘吁吁说完后，就被参谋带去休息片刻，一队队官兴奋地说道。

他们作为最强的主力部队，坐了半夜的冷板凳，终于能够上场了！

段廷彦冷静下令：

“命令营属炮兵做好发射准备，所有火炮瞄准城门射击！”

“开炮后，工兵组立刻搭设浮桥！”

“一队和突击队上下，全体准备随时渡河，攻进城内！”

命令传达到早已做好准备的各个部队。

等待了半夜的炮兵、工兵、火枪手们，纷纷忙碌起来。

身管火炮放低自己的炮管，准备瞄准直射。

他们的阵地距离城门不到一千米，根本不用计算射击角度，放平直射就能够轰击到城墙。

“轰！”

“轰！”

“轰！”

一连串火炮轰鸣声，在大家的耳边响起。

厚重原木制作而成的城门，也抵挡不住高速炮弹的动能冲击，被炸得粉碎。

迫击炮则是飞向城墙上的城楼，扫平城墙上可能存在的火力点。

工兵们都是矿工出身，从前开矿时经常能听到炸药炸山的声响。

因而能够从容地顶着迫击炮的炮火，在河边快速搭建浮桥。

当然，这也要他们对炮兵的技术，有着极大的信任。

才能够冒着风险，进行如此胆大的操作。

如果炮兵技术太烂，就算他们胆子太大，也不敢这么干。

城中的守军，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时候还会有一股明军从城南发动攻击。

一时间，竟然没有人用手中的武器发起反击。

突击队，已经从没关闭的那座桥梁上，向城门发动冲击。

还有更多的火枪兵，则是从桥梁和浮桥上冲向城门。

突击队挥动自己的手臂，用力将粗大的手榴弹，甩到聚集在城门后不知所措的守军。

给自己炸开一条道路，然后分成两队扑向早已规划好的两座高楼。

段廷彦感觉时机差不多了，带着炮兵组，缓缓向城内驶去。

只要将火炮架上高楼，城内的一切反抗活动都翻不起什么水花。

城南的进攻，远比其他的几个门要猛烈。

动用的火炮威力更大，数量更多。

也就制造了更多难以扑灭的大火。

当段廷彦进城时，城南已经有数片房屋燃起大火。

曲靖城最后一片暗淡的区域，也已经被点燃。

熊熊燃烧的大火，将天空都映照成一片白色，仿佛太阳已经升起。

元军在守城战中已经输了。

接下来秦王军要面临的，是一座被烈火焚烧的城市。

火炮攻城的效率确实很高，却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