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嘭!”
二十八声炮响,传彻天际,在刚刚建成的车站边上,喷吐出一团又一团五彩斑斓。
历经近三年光阴,从西安城郊通向潼关的铁路,终于完成全部修建工作。
即将开始第一次通行。
为了这一条区区三百里的铁道,朱樉不得不暂缓了许多开发项目和武器研发。
耗费了两百八十万两银子,以及数不清的人力。
甚至在修建过程中,还有几十人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还是一路平原的情况下,都有许多人因为防护措施不到位,被重达数百斤的铁轨砸伤、砸死,被崩起的石块砸伤等等,只有想不到,没有见不到。
“殿下,此路一开,往后从西安城前往潼关,起码能够节省五六日时光。”
郭兴汉高兴道:
“旁的不说,仅仅是咱们运往江南的货物运费,每年少说能节省个十几万两银子。”
“如果用上蒸汽机车,运货效率还能够升到更高!”
关中这几年的工矿业高速发展,不仅仅是在煤钢方面发展迅速,化工、机械方面都有不慢的进展。
尤其是化工。
在解决了石膏法制取硫酸铵的诸多难点之后,关中的硫酸铵、硝酸铵等氨肥,都有了跨越式的产量爆发。
以何文远曾经工作过的硝酸铵肥料厂为例,在三年前他们的硝酸铵产量不过每日两三百斤。
全年总产量不过八万多斤。
而关中广泛种植的小麦,在三叶期追肥时,每亩地普遍要用30-36斤硝酸铵。
硝酸铵肥料厂全年的产量,才够两千四百亩左右的小麦田使用。
而光是秦王府名下的麦田,就已经有八十万亩之多!
别说是产量增长十倍,就算是增长一百倍,都不能够满足秦王府的肥料需要。
偏偏关中因为历史开发较早的缘故,水土流失较为严重,土地肥力弱化的情况,即使是和历史更加悠久的中原相比,也是不相上下。
而在新法制造硫酸铵、硝酸铵的工艺诞生后,肥料厂的产量迎来了大爆发!
仅仅是在今年上半年,光是西安城外一家肥料厂,就生产了四十多万斤的硝酸铵,足足是过去全年产量的五倍以上!
朱樉还在西安、渭南等地,又投资建设了两座规模更大,采用蒸汽动力的新式硝酸铵化工厂。
预计投入生产后,每座工厂年产量,能够达到二百万斤,即一千吨左右。
这样海量的化肥,一部分会被制造成火药,一部分被关中的农田消耗。
剩下很大一部分,则是要卖到江南、中原等传统农业区。
因为化肥的增产效果非常明显,过去就有极其少量的化肥,在江南地区流转过。
因为此前的作物,几乎没有用过这样的化肥,效果远超过大家的想象。
平均每亩粮食增产能够达到一百二十斤以上!
即使在粮价日益低迷,每斤粮食价格快要跌破两文钱的关中。
一斤化肥产生的经济效益,也能够有六文钱。
而它的生产成本,每斤约为两文钱。
利润率达到惊人的百分之二百!
就算是运送到江南,加上运费,也还能够有超过百分之百的利润。
通过铁路运送的路费很低,能够节省下不少的钱财。
“兴汉,日后这条铁路将会是关中最繁忙的交通线。”
朱樉面带笑意,看着自己面前兴高采烈挥舞旗帜,庆祝铁路顺利通车的铁路工人。
“关中的煤铁、化肥以及无数的货物,都能够乘上这趟列车,运送到潼关装船,然后前往天下九州!”
“日后我们还要将铁路修建到整片大陆!”
“到那时,无论是华夏九州,还是四夷,货物、人员往来,皆可借助高速运行的机车!”
“天下畅通,互通有无!”
“从岭北的高原草海,一路乘车南下,可以直达升龙的海湾。”
“从极东的鲸海,也能乘车跨越平原、沙海、高原,一路向西,直到宛若大湖的地中海!”
“这是连汉唐盛世都不曾达到的万世之基,而它将会在我们的手上诞生!”
朱樉的言语极具感染力,寥寥数语,让人凭空生出豪迈壮怀之感。
“至此,朝游北海暮苍梧,不再是仙人作为,而是我等凡人就能达成的悠游之举!”
郭兴汉听完,也心生向往之情。
他这辈子,也已经去过许多地方,甚至跟随军队前往过万里之外的北海。
但是九州实在是太大,即使是他这样的人,也有太多太多不曾去过的地方。
“如果殿下所言联通九州的铁路落成,那我也想去九州四海游历一番。”
“只是不知道,我能不能有看到九州通衢铁路落成的那一天。”
郭兴汉年纪并不大,今年也不过才二十岁。
即使是以如今的医疗条件,他至少还有三四十年的光阴。
但朱樉描述的前景,实在是过于辽阔,让他都觉得这将会是一项百年工程。
从燕藩所统治的辽东白山黑水,到秦王管辖的火州,距离又何止万里?!
更何况张二虎率领的西北远征军,还在继续向西扩张,还不知道要增添上多少里的路程。
这样庞大的国家,光是想象就让郭兴汉感觉到一种豪迈之感。
这将会是这片土地有史以来,最为庞大的一个国度。
我们正在开创的,是远远超过历朝历代的伟业!
“哈哈哈,兴汉不过二十年华,难道已经生发出‘廉颇老矣’之感触吗!”
朱樉笑了起来道:
“九州通衢之日不会很远的,我保证你能够在有生之年看到!”
“眼前这条铁路,不过十几万人修建两年多的时间,就已经建成。”
“以后我们的建造技术会更好,也会发展起更多的铁路工人。”
“到那时候,将会有数以百万计的工人,修建起数万里长铁路,足够将整个大明的城市联通为一体。”
“届时,九州将不会再有饥荒,一地发生天灾减产,也能够用铁路快速调拨粮食赈灾。”
“那将会是我们梦寐以求的大同之世!”
朱樉的眼中,跳动着郭兴汉从未曾见过的狂热和坚定信念。
那样的盛世,仿佛不是一场愿景,而是朱樉真真正正见识到的画面。
这些好像是天方夜谭一样的场景,他曾经亲眼看过。
郭兴汉从未想过这天下会有没有饥荒的那一天。
毕竟,即使是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历朝历代,哪一年不曾饿死过人?
只是饿死人多人少而已,若是每年只饿死几十几百人,那就称得上三代未有之盛世!!
只有十室九空的大饥荒,才能够得到史书上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岁大饥,人相食!”
寥寥数笔的背后,是无数白骨、血肉堆砌出来的悲惨!
稍稍深入读取史料,眼见此种描述,往往生出无力悲愤之感。
史料曾记载下饥荒的一角:
自去岁一年无雨,草木枯焦。
八、九月间,民争采山间蓬草而食,其粒类糠皮,其味苦而涩,
食之仅可延以不死。至十月以后而蓬尽矣,则剥树皮而食。
诸树惟榆树差善,杂他树皮以为食,亦可稍缓其死。
殆年终而树皮又尽矣,则又掘山中石块而食。
其石名青叶,味腥而腻,少食辄饱,不数日则腹胀下坠而死。
民有不甘于食石以死者始相聚为盗,而一、二稍有积贮之民遂为所劫,而抢掠无遗矣。
有司亦不能禁治。
间有获者亦恬不知畏,且曰:
“死于饥与死于盗等耳,与其坐而饥死,何若为盗而死,犹得为饱鬼也。”
最可悯者,如安塞城西有粪场一处,
每晨必弃二、三婴儿于其中,有涕泣者,有叫号者,有呼其父母者,有食其粪土者。
至次晨则所弃之子已无一生,而又有弃之者矣。
更可异者,童穉辈及独行者一出城外,更无踪影。
后见门外之人炊人骨以为薪,煮人肉以为食,始知前之人皆为其所食。
而食人之人亦不数日面目赤肿,内发燥热而死矣。
于是,死者枕藉,臭气薰天。
县城外掘数坑,每坑可容数百人,用以掩其遗骸。臣来之时,已满三坑有余,而数里以外不及掩者又不知其几矣。小县如此,大县可知;一处如此,他处可知……
如此种种,不胜枚举!
“如果真的有那一天,那这天下可真是盛世,想来其中百姓要比我们今日要过的好上许多,自在上许多。”
郭兴汉感慨道:“恨不能亲眼所见!”
“此生若有此等情景,兴汉便是死也值得了。”
朱樉听完,脸上露出让郭兴汉难以理解的怪异表情。
似乎其中透露着怜悯和他看不透的忧虑。
接着说了句,令他不太理解的话。
“兴汉,每个时代都有属于自己的痛苦。”
“那是物质上的盛世,却也拥有极其多新生的苦痛。”
“那不是仅靠我们就能够解决的难题。”
这句话,郭兴汉一直到许多年后,生命的末期才幡然醒悟。
而现在的郭兴汉则是面露疑惑,十分不解:“每日都能吃饱饭,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吗?”
基于此时的物质现实,郭兴汉得出这样的疑惑,并不出朱樉的意外。
社会矛盾,也是伴随着社会发展不停衍化的。
现阶段,对大明绝大多数人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填饱肚子。
其他的问题,都排在这个问题之后。
“兴汉,那我问你,你觉得我们的铁路工人,是不是每日都能吃饱饭?”
朱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以就在两人眼前的铁路工人举例。
“这......据我所知,工人们吃的是极好,还要超过府中许多工坊。”
郭兴汉此前也经手过铁路项目,铁路工人的生活状况,他了解较多。
一线工人,每人每日会有六斤粮食的配额,中午还有一顿肉菜。
伙食标准,和关中以外的小地主相比,都不算差。
也正因此,他们才能够有力气,扛着沉重的枕木、铁轨,完成繁重的劳作。
提前数个月的时间,建造完成西安、潼关之间的铁路。
朱樉紧接着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有不满足的地方吗?”
郭兴汉弯腰说:“殿下见谅,这......我并不知晓。”
“不知道没关系,怎么可以直接问。”
在场的不少,都是一线劳动工人。
想要知道他们有没有不满足的地方,只要找来问问就好。
郭兴汉随即从人群中,找了四五个被晒得黝黑,身上肌肉鼓鼓囊囊的汉子。
今日因为是铁路落成庆祝的日子,朱樉穿着一身大红色的龙袍,十分扎眼。
尤其是让这几个平日里没什么见识的铁路工人,当即双腿都软了起来。
齐齐跪倒在地,哆哆嗦嗦地说着:“见过秦王殿下!”
朱樉从不在意礼节,一手一个将他们拎起来。
随后和他们聊了起来。
“铁路提前数月落成,你等都是功臣!”
“此番功劳,本王都看在眼里。”
“如今铁路上劳作,是否有太过辛苦的感觉?”
面对从未见过,只闻其名的秦王,几个工人都有些不敢开口。
还是在朱樉的一再鼓励下,才终于大胆开口说话。
“不哩!不哩!”
“现在俺们每日都有好吃好喝,就算是每天忙得头昏,也不觉得苦哩!”
“之前工地上,每日劳作几个时辰?可还记得?”
“呃......”
工地上虽然也有计时器,但是很简陋,工人们也不太会看。
“不晓得,只知道天亮后,俺们就开始上工,一直到中午,然后歇息一段时间,等没那么热了,再上工一直到天黑。”
一天大概上工五个时辰左右。
郭兴汉在心中默默得到答案。
“你们平日里会想女人吗?”
朱樉扫视一周,再问道:
“想了的话,怎么解决?”
郭兴汉有些惊讶朱樉就这么简单直接地问出来。
对于传统士人而言,谈论性事属于是敏感的事情。
一般不会在大庭广众下说出来。
几个铁路工人也相视一眼,才推了一个头出来说道:
“想哩!咋能不想哩!”
“俺家那口子在纺织工坊里做工,俺们一个月才能见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