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事关重大,非我一人能做决策。”
朱标蹙眉沉思片刻后,慢慢开口道:
“必须上报给父皇,由父皇再做定夺。”
海禁政策,对大明的影响非常深远。
洪武三年,朱元璋就下令废止太仓黄渡市舶司。
洪武七年,又下令废止泉州、明州、广州三处的市舶司。
大明对外贸易,几乎为之断绝。
只剩下少得可怜的走私贸易。
朱元璋本意乃是巩固海防,防止海上的盗匪以及倭国的浪人,入侵大明。
但是由于对象错误,反而起了反作用。
不少被迁移内陆的居民,缺少谋生手段,既没有得到田地耕种养活自己,又不能出海打渔或做生意赚钱。
结果就是,“海滨民众,生理无路,兼以饥馑荐臻,穷民往往入海从盗,啸集亡命”。
“海禁一严,无所得食,则转掠海滨”
以至于到了大明晚期,所谓的倭寇绝大多数都是官逼民反的正经汉人。
真正从倭国渡海而来的倭国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倭寇一事,海禁迁民不过是饮鸩止渴。”
朱樉认真劝说道:“若想真正根治清除,还是需广造海船,横扫江、福建沿海诸多岛屿。”
“甚至于,以高船大舰,横渡东海,扫荡整个倭国!”
朱樉很清楚,军事清缴海岛的效果,并不会特别好。
因为这只是清除了明面上的盗匪。
想要让盗匪不再出现,还是要大力发展沿海地区的经济,让百姓有所食,有所穿,吏治清明,安居乐业。
否则清理了一波海盗,还会再诞生出另一批海盗。
永远清缴不完。
但是自己藩王的身份,不便对朝廷的治理政策,建言太多。
军事方面,则是没有那么多的顾忌,毕竟藩王本身就是更多侧重军事方面。
不过倭国的问题,还是要另当别论。
无论是后世它给华夏九州带来的种种痛苦,还是岛上的资源,都让朱樉想要对其进行征服。
只是现在朱樉没有一支强大的水师。
虽有强大的军队,但是无法跨过东海,也只能望洋兴叹。
好在已经夺取了红河三角洲这一出海口。
拥有了优良的港口,舰队形成,只是需要时间而已。
而朱樉最不缺少的就是时间。
“兴造战舰吗?”
“会不会靡费太多了?”
朱标辅助朱元璋处理政务数年,已经有了不少的经验。
自然明白大明财政到底多么脆弱。
这些年来北伐、征讨西南,已经花费了无量的金钱和人力。
战舰建造同样花费金钱不菲。
一艘大船,需要上百棵来自西南深山老林的百年大树。
沿途的运输花销,甚至比建造花销还要高。
“建造海战战船,乃是治本之策。”
朱樉拍了拍身边的大炮说道:
“如今可以先新修炮台来防守海岸。”
“等到日后休养生息后,再修建海战战舰,彻底根治倭寇之疾。”
“清除了海寇,炮台也并非没了用武之地,依然可以保卫沿海城市,免受海上来敌之威胁。”
“况且海防炮台之花销,并不算高昂。”
“一座炮台,便是加上附属的各类建筑,顶多也就两万两银子。”
“就算修建一百座炮台,也不过两百万两,却足以封锁千里海岸。”
“以十年为期,每年不过二十万两,以朝廷之财力,完全能支撑得起。”
“火炮供应之事,大哥也可以放心,只要朝廷需要,便是我自己军中所需推后,也会优先岸防炮台之用。”
朱樉如此大力向朱标推销海防炮台政策,除了真心想要解决倭寇扰民问题,也有着自己的私心。
首先便是每卖一门重炮,自己就能赚上几千两银子。
不过这只是小头。
即使卖上一百门重炮,也不过才几十万两银子。
重头戏,其实是让朝廷开放市舶贸易。
只有海运贸易,才是真正赚钱的买卖。
尤其是朱樉在安南上有了一小片港口之后。
海运放开,安南的港口,就能够作为中转站。
不管是将来自中东的货物卖到大明,还是将大明的茶叶、瓷器等货物通过海运转到中东,都能够谋取暴利。
安南本地还出产大量的肉桂、胡椒等香料,海运到中东半岛,再转运到欧洲,皆是暴利。
海运生意真能做成,不仅利润更大,而且能够延续很久。
不像火炮贸易,几乎会是一锤子买卖。
一个炮台建成之后,几十年内都不会进行太多更新。
“我也知道二弟所言有理,但是这事要说服父皇恐怕还是多有不易。”
朱标长年累月待在朱元璋的身边,很清楚他的性格。
只能听软的,听不见硬的。
真要是他认定的事情,不管谁来了都不好使。
就连朱标出面,都不好使。
也就马皇后能够在这种时候,说上几句,让他清醒一下。
“若是朝廷实在困难,岸防火炮的钱,可以先欠着。”
朱樉咬咬牙,开出了一个几乎没人会拒绝的条件。
虽说是欠着,但是朝廷欠的钱,想要讨回来,可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前年征讨高丽,说好拨的军费,拖拉了两年的时间,朝廷才给了不到五成,剩下的钱什么时候能给,就算是朱樉都说不清楚。
因此这次价值数百万两的军火贸易,朱樉特别要求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交了多少钱,才给多少军火。
想要提前拿到装备,想都别想。
所以朱樉这么说,几乎就是说将这批火炮白送给朝廷。
当然,明面上这笔钱还是借的。
日后朝廷欠着不还。
哪怕是将官司打到朱元璋面前,朱樉也有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
“怎能让你吃这么大的亏,不妥不妥。”
朱标并不赞同朱樉的想法,摇摇头拒绝了。
“大哥不用忙着拒绝,只要告诉京中重臣们知晓就行。”
朱樉笑了笑,并没有和朱标争辩。
只要将这些话带给朝中的大臣们,他们自然会同意的。
毕竟这事不管怎么看,都没有侵犯到他们的利益。
太子想要修炮台而已,那就修呗。
又不是要他们的田产、店铺。
同意这事还能够和太子交好,何乐而不为。
朱标无奈摇摇头,他又不是不清楚京中那群人和老朱的为人。
若是真把朱樉的这句话带回去,他们肯定是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
他们可不会管朱樉送他们的这颗甜枣里,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只怕他们还会盛赞秦王为国分忧呢!
“二哥!”
朱棡扯了扯朱樉的袖子,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
“这火炮,能不能给我也送几门?”
朱樉嘴角抽动了几下,价值上万两银子的火炮,你跟我说送。
刚刚送朱标的那几十、上百门火炮,好歹还能从海上贸易找补回来。
送给朱棡图啥?
光靠他地底下的煤炭,那真要上百万吨煤炭才能够换回来一门大炮。
“你那地方,也用不着这火炮,送给你也没啥用。”
“白白浪费金钱。”
朱樉劝了劝道:“太原周边威胁不过塞外的草原部落,有小炮就够了。”
“既便宜实惠,又轻便如风,最是适合在草原上使用了。”
“可是它真的太漂亮了。”朱棡双眼放光,眼珠子似乎都要黏在黝黑反光的炮管身上。
“这东西比美人还要吸引人!”
对于男人来说,有什么能够比大炮更能够吸引人的呢?
答案是更大的火炮。
哪怕是美人都要往后稍一稍。
“别想了,这家伙可比美人贵多了!”
朱樉道:“什么样的美人能值一万多两银子?”
“一万多两造个纯金人偶,都绰绰有余。”
“呵,二哥这可说错了。”
谁料朱棡笑着反驳道:“二哥没见识过京城中的瘦马。”
“一万多两,别说头马,连良马都买不着。”
瘦马非马,乃是扬州大盐商们发明出来的玩法。
牙人手上买入,年纪尚小、容貌上好的女童,从小进行培养她们琴棋书画等各项技能。
一直到十几岁方才出阁。
堪称大明版本练习生。
每一个都价格不菲,特别出众的更是万里挑一,身价高昂。
朱樉摇摇头,暗中叹息,还是古人玩得花。
在京城时,自己整日忙着研发火枪、火炮,整训军队,准备打仗。
自然不像朱棡那样,因为应天钱庄的事情,经常出入各种场所,对这些事情非常了解。
即使是后来征战有功,回到京城,也立马被赐了婚,没有机会去传说中飘香十里的秦淮河畔看看。
对于这些事情,只是有所耳闻,具体细节还真不如朱棡了解得那么多。
“三弟,你想要这炮,也不是不行。”
朱樉没有和朱棡在这上面纠结,开口道:
“拿出银子来,只要你给钱,我同样可以卖给你。”
朱棡闻言悻悻道:“我晋王府上可不像二哥这般富裕。”
“几十上百万两银子,说拿出来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今我正在草原上建设城池,花钱如流水,哪里还拿得出那么多的钱来买炮。”
朱棡也已经意识到,重型火炮虽然有千般万般好处,但是并不适合晋王军当下面临的情况。
将这火炮买回去,也只能当做是摆设,放在太原城头上。
朱棡重新回归理智,就明白自己根本用不着这样的火炮。
不过买回去当摆设不现实,在这里玩玩还是可以的。
在得到朱樉的同意后,朱棡走到火炮的发射位,在众多技术人员的指导下,准备亲手发射一枚炮弹。
“三弟,对这火炮倒是喜欢得紧。”
朱标站在一旁,淡笑道:
“从前还真不知道,他这么喜欢这东西。”
“小时候的他,似乎更喜欢玩剑。”
“还曾经缠着我,给他找个教剑的师傅。”
朱标追忆的思绪打开后,便停不下来。
“不过要说变化最大的,其实还是二弟你。”
朱标略带疑惑地上下打量着朱樉。
“你小时候在兄弟几个里面,都是最为调皮的。”
“父皇分封你为秦王之前,还有过忧虑,惆怅你能否承担起秦王之责。”
“没想到你受封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沉稳了不少,对兵事也上心许多。”
朱樉只觉得头皮发麻。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兄长,朱标无疑是对朱樉最为熟悉的人。
哪怕是生母马皇后,和在兄弟几人幼年时期很少露面的朱元璋,都比不上他。
所以,朱标也是最早发觉的人。
“二弟能有如此变化,当真为你感到欣喜。”
朱标笑着说道:“朝中这些年,一直有不少人说你在关中胡作非为,甚至有人传言你在关中压榨百姓无所不用其极。”
“但我亲眼所见,关中已经是一片兴兴向荣之景。”
“那些人都是乱嚼舌根罢了。”
在京城时,同样也有人传言秦王不断扩充兵力,恐怕有反心。
就连朱元璋有时候都心存怀疑,秦王到底是不是真的有反心。
只有朱标坚定认为,朱樉没有这样的心思。
并且在御前朝议上,痛斥说秦王有反心的大臣。
秦王若有反心,何必领兵随朝廷平定天下!
秦王若有反心,何必派兵征西域开疆拓土!
秦王若有反心,何必大军几乎都驻扎在外!
秦王军虽然一直在扩充当中,但是维持在关中本地的军队,其实一直没有多少。
真正能征善战的部队,一直在外作战。
无论是西域三十六国,还是羌人,亦或是安南。
都不是那么好打的。
即使是占据火力优势的秦王军,依然要常年累月的攻伐,才能够拿下这些地方。
“大哥。”
朱樉望着朱标温润的脸,有些心思难安。
他确实没有争夺皇位的想法。
手底下人倒是有不少人觉得自己可能会想要夺皇位,不然不会一直升级军备,扩充军队。
在朱樉看来,若是皇位能够平稳传递到朱标手中。
给未来的权力交接开一个好头,大明后来的许多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糕。
“二弟,我明白你在关中数年就做成这样有多么辛苦。”
朱标拍拍朱樉的肩膀。
“这几年时间,你过的也不容易啊!”
“朝中的事情不要多想,凡事有我还有父皇和母后在,还用不着你这么操心。”
“安心先和秦王妃生个儿子。”
朱樉原本因为兄弟之情而感动的心情,瞬间消失。
催生当真是无处不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