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奎,这段时间你辛苦了。”
郭兴汉收拾完桌上的技术资料,对自己面前的张二奎说道:
“咱们这个项目,现在算是忙得差不多了。”
“给你放上几天假,回家看看爹娘吧。”
张二奎长舒了一口气,终于算是结束了。
这段时间,他参与郭兴汉主持的蒸汽机车轮轴改进项目。
上百号人忙碌了好几个月的时间,才造出了耐用性极其高的机车轮轴。
“郭总工不休息几天,回家陪陪家人吗?”
张二奎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收拾起个人物品,望着还在翻阅技术资料的郭兴汉,略带好奇问道。
“不了,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没有那么长的时间。”
郭兴汉摆摆手,眼光一直盯着手上的几张纸:“况且我的家人,多在江南,回去一趟太困难。”
张二奎这才反应过来,郭总工并不像他这样,家离得不远,坐马车一天就能回去。
腼腆笑了下,才小心道:“等以后蒸汽机车通到江南,您回家估计就方便多了。”
“哈哈哈,借你吉言。”郭兴汉笑了起来:“不过真要修到江南去,难度可是不小。”
“长江水面宽阔无比,想要在上面架起一座能够让机车通行的桥梁,比咱们现在做的这些可是难上太多太多!”
他们研究所近期最为重要的工作,就是改进蒸汽机和蒸汽机车的各种零部件。
力图降低制造过程中的生产难度。
让蒸汽机和蒸汽机车的生产效率,能够得到进一步提高。
为此,当朱樉陪着朱标等人在西安城周边的工厂参观时,郭兴汉都没有陪同。
“那郭总工您也早点休息,我就先走了。”
张二奎收拾完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提着一个印有‘秦王府技术能手’的帆布包,向郭兴汉打了声招呼。
“快走吧,快走吧,你娘子还在家等你呢。”
郭兴汉埋着头继续看技术资料,随口说道。
张二奎轻轻走出房间,吐了口气,加快脚步向车站的方向走去。
曾经还是个青葱少年的他,现在也已经成婚,妻子正是当年相亲认识的刘雯。
刘雯如今正怀有身孕,回了他老家调养身子。
想到妻子,张二奎也忍不住加快了步伐。
来往于西安城和潼关之间的蒸汽机车,每天也就四趟。
若是错过了这一般,下一趟车恐怕还要多等好几个时辰。
归心似箭的张二奎,可等不了那么久。
蒸汽机车的制造速度很快,朱标巡视西安城后不到三个月时间。
西安-潼关这条铁路上,就又多出了三列蒸汽机车。
每列车都是人货混装,并没有明确的货运列车和客运列车之分。
朱樉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开几趟专门用来经营客运的列车。
但是试了一下后就放弃了。
这年头,大家的出行欲望,不像后世那样强烈。
甚至可以说,大多数人终其一生的活动范围都不会超过一百公里。
也就是朱樉在关中推进的工业化,让不少人开始进城打工,才增加的人口流动。
否则以农业社会的情况,每天开一趟客运列车,可能车上的人都坐不满。
“你好,这是我的介绍信。”
张二奎向车站柜台后的伙计,递出一张盖有秦王府研究所印章的纸。
“要一张前往渭南的车票。”
站在柜台后的伙计,在张二奎看来,更像是百战老兵,而非一个小伙计。
用打量犯人的眼神,上下审视了张二奎一番,盯得他心里发毛,又仔细翻来覆去将那张介绍信看了好几遍。
才从柜台下方,拿出一张红木制成的车票,上面还雕刻着繁多的纹饰。
看起来比朝廷发行的宝钞,还要华丽许多。
当然,蒸汽机车车票的价格,也对得起这样华丽的车票。
仅仅是从西安城到渭南这一段仅有一百二十里路程的车票,就要一两二钱银子!
顶得上西安城周边普通工人一个多月的工资。
一两二钱银子,对张二奎这样的高收入人群而言,自然不算多。
他每月都能够有十两银子,这次做完蒸汽机车轮轴的项目,研究所里还额外发了一个月的工资当做奖金。
拿一两二钱银子买张车票,算不上花销太大。
但是当张二奎将这张价比黄金的薄薄木片捏在手里的时候。
还是感觉到一阵阵肉疼。
一两二钱银子,那能买多少牛肉啊,估计都能买一条牛腿了。
但是想想还在家里等自己的父母妻子,似乎这些钱又都不算什么了。
毕竟他这段假期的时间有限,不可能真的花两天时间赶回家。
“上车之后不要到处乱跑,否则出了什么问题,后果自负。”
收票的伙计,面无表情冷冰冰地将介绍信递回给张二奎。
张二奎归心似箭,没心情和这人多说话,只是敷衍的点点头。
他在研究所内,亲手拆解又撞上的蒸汽机车,也有好几台了,自然清楚蒸汽机车的风险。
“候车进门后左转。”
说完这一句,那位更像老兵的售票员,便不再看张二奎。
张二奎已经听到不远处机车汽笛的呜咽,赶忙向着候车室的方向走过去。
透过一根根水泥柱子,已经能够看到站台上停稳的列车,烟囱正缓缓冒出一股股白烟。
“叮铃”
“叮铃”
“去往潼关的丙号列车就要开了,还没上车的快点了!”
列车员站在车头的位置,对着车站内一边敲铃铛,一边大声喊道。
这时候能够坐得起蒸汽机车的人,大多数非富即贵,不少人都是感受个新鲜,早早地上了车。
像张二奎这样,到了快发车的时候,才匆匆而来的人,是少数中的少数。
赶在列车开动的前一刻,张二奎终于登上了列车。
“请出示你的车票。”
列车员伸出手对张二奎说道。
跑了一路的张二奎,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在深冬寒冷的空气中,呼出一股股白色的长气。
过了几秒钟,才伸出手,给列车员看了看自己的车票。
“甲-3-2号座位,就在那边,过去坐下吧。”
列车员给张二奎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张椅子。
现如今的客运列车车厢,和当时朱樉带着朱标坐的敞篷车厢,已经有了很大的区别。
首先就是四周有了墙壁,不再透风,车厢顶部也有了飞檐屋顶。
整个车厢,从外面望去,更像是直接将一栋小房子,直接搬到了车皮上。
车厢座椅上,都铺着厚厚的皮毛,即使是冬日也会感觉太冷。
张二奎拎着自己的布包,在一张宽阔得好像坐榻的椅子上坐下。
对面坐着一位服饰朴素,却穿金戴银的青年。
朱元璋曾下令,对天下臣民的穿着做出严格规定。
商人、平民大都只能穿些朴素的颜色,不能穿些红、紫、黄等艳色。
关中作为秦藩的核心之地,对这些律令遵守的并不多。
经常有人穿各种各样的颜色,也不会遭受太重的处罚。
不过张二奎还穿着研究所发的制式棉服,样式和后世的军大衣类似。
只是颜色是更深沉些的蓝色,而非绿色。
“这位兄台。”
对面的青年,先是看了看张二奎放到桌面上的帆布包上技术能手几个字,才开口道:
“在下何文远,不知如何称呼?”
张二奎这才将目光从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收回,看向眼前的青年:
“叫我二奎就行。”
“二奎?”
何文远先是一愣,随后连忙问道:
“可是前年的头名状元,张二奎?”
“你听说过我的名字?”
张二奎虽然前年考了第一名,但是因为他考完就直接加入了研究所,很少在外露面,经过两年时间,还记得自己的人,其实已经很少了。
何文远苦笑一下,自己当初可是将他视作自己的对手来着。
没想到两人会在这种地方碰面。
略带苦涩道:
“当年那场考试,我是第二名,比你低了十分。”
“哦~”张二奎恍然,难怪刚刚听到这个名字觉得熟悉。
“张兄现如今还在为秦王钻研学术吗?”
何文远生硬地转移话题,不想在这个令他难堪的话题上多说些什么。
而是问起了张二奎最近的情况。
“是啊,当年殿下问我是否还想继续学习些深刻的内容,我就应了下来。”
张二奎理所当然道:“这些年跟着殿下,我也学到了之前不曾学到的东西。”
“何兄呢?这些年又在做些什么?”
张二奎在研究所内,从未见到过何文远,说明当年他就选择了那条自己没有选择的道路。
只是不知道,他到底在哪里做事。
“我啊,之前在城外一家化肥厂做技术总工。”
何文远说道:“后来觉得这样下去没什么意思。”
“就从化肥厂出来,自己做了一些买卖。”
“得益于殿下,现在买卖做得还可以。”
张二奎看了看对方手上身上的金玉首饰,这生意看起来不仅仅是还可以那么简单,应该是非常不错。
“张兄这一趟是要去哪,可是要去潼关公干?”
张二奎摇摇头,“不是去潼关,我这一趟是要回乡。”
“回渭南。”
何文远曾经找人调查过张二奎的背景资料。
那时候的他还以为张二奎和他一样,也是哪个世家出来的。
但是调查过后才发现,其实张二奎的家境很普通,父母都只是渭南煤矿的普通工人。
要不是秦王在渭南开设煤矿,他说不定还在渭南种地呢。
“我家娘子快要生了,我这一趟正好回家看看她。”
张二奎腼腆笑了笑:“说出来不怕你笑话,要不是这样,我都不会坐这趟车。”
“一趟车就要一两多银子,实在是贵的离谱。”
“可是娘子生产在即,像平常那样赶路回去,恐怕又会来不及。”
“实在没得办法,只能够咬咬牙买上一张票。”
何文远闻言有些感慨道:“到渭南距离不过一百二十里,车票也才一两多银子。”
“你像我,坐车到潼关城,全程三百里,可是要足足三两银子。”
“这蒸汽列车速度虽快,行驶起来平稳无比,但是定价却太过高昂。”
“别说是普通人,便是小富之家,也不太坐的起。”
何文远背后有着何家的支持,才能够在短短几年内快速起家,赚下数以万两的财富。
但是像张二奎这样刚刚起势的家庭,虽然一年下来也能攒下几百两银子。
相比起一般民众,已经是极为富裕。
但是也只能偶尔坐一次蒸汽列车。
除了蒸汽列车刚刚开发出来,价格高昂的因素外。
收入的增速,没有跟上经济增速,其实也是一方面。
“以何兄的家世,这对你来说恐怕不成什么问题。”
张二奎询问道:“不知何兄此次前往潼关,是去公干?”
何文远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扳指,“此次我要去的地方,可不是潼关。”
“而是京城!”
何文远略带感慨地看往窗外的景色道:“这一趟过去,恐怕要许久才能够回来。”
“哦?这是要去做什么?”
张二奎从小到大都没有出过关中,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西安城。
京城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遥远。
“去替殿下,做一些生意。”
何文远不愿意透露太多,“不过现在这事情还没有什么眉目,到底能不能做成也不好说。”
笑了笑“就不和张兄说太多了,否则若是没做成,只怕会叫人笑话。”
何文远要去京城做的事情,自然和朱樉与朱标在几个月前谈成的合作有一定关系。
事关其中的市舶司问题。
海禁政策到底要不要废除,在朝堂上还没有形成定论。
各路人马都还在争吵之中,包括朱元璋也和朱标有一些不同意见。
市舶司到底能不能再开,就算是朱樉也没有信心和把握。
不过海上贸易,对自身无比重要。
朱樉自然是不打算放弃。
因此便派出何文远到京城打头阵,不管能不能成,先做了再说。
就算海上贸易不成,也能够增加关中到京城的贸易。
这些年从关中输出到京城、江南等地的货物越来越多。
京城之内,随处都能见到贴着秦王府标签的各种商品。
小到针头线脑,大到纺车机床,无所不包,无所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