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李鄂写下奏折,正准备封上火漆的时候,他收起奏折,直接扯碎。
魏元忠惊讶地望着李鄂:“明府,您这是……”
“没用!”
李鄂摇摇头道:“那个郑云娘是杀人凶手,只是你的怀疑!”
魏元忠点点头道:“几乎所有的疑点都集中在郑云娘身上,唯有她的琴没有搜,卑职观察过琴,里面有一个卡扣,可以放置凶器,只是在卑职看的时候,并没有了凶器!”
李鄂脸色凝重地道:“不对劲!”
魏元忠道:“哪里不对劲?”
李鄂道:“张允载身中十一刀,可对?”
“对,胸前七刀,身后四刀,刀刀直刺要害!”
魏元忠有些疑惑地道:“只是连中十一刀,张允载为何没有呼救,在他对面的厢房里就有他的随从,距离仅十几步而已!”
李鄂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情做得干净利落,出手狠辣不留半分余地,又恰恰是在雍王进洛阳的当夜发生,若强说是巧合,也未免忒巧了些……”
“明府的意思是……”
李鄂沉吟道:“如果本官所料不差,这个张允载是雍王亲事府的人动的手,郑云娘一介女流之辈,只怕是没有这个能力……”
“可当时雍王已经离开……”
“他留下一个两个亲卫在梅园,有何人会注意?再者说了,雍王可不是一般的亲王,他可是亲临河湟,更是率领凉州八千铁骑,千里突袭吐蕃人重兵防守的乌海,斩获甚众,后又突袭吐蕃后方赤海城,雍王殿下更是在四十余万吐蕃大军中,来去自如……”
李鄂脸上浮现一抹冷意:“雍王亲事府、帐内府的那些侍卫,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偷营摸哨,吐蕃人尚且发现不了,区区几个门房,又如何能发现?”
魏元忠惊讶地道:“若是如此……雍王殿下,那明府如何看此事?”
李鄂苦笑道:“本官甚是奇怪,张允载一个不入流的小人物,何须雍王殿下如此大费周章,以他的权势能力,捏死一个张允载也不过便是上嘴唇碰碰下嘴唇的事情罢了!就算他出了手张光辅或许会不满,不过也不会因为一个张允载去找他的麻烦!”
魏元忠惊讶地道:“会不会是长安那位栽赃?”
李鄂想了想道:“还真有可能,那位的人想必是尾随雍王殿下而来,那位肯定也知道,某为官清廉,嫉恶如仇,治下发生命案,肯定不会置之不理……”
魏元忠不解地道:“若是如此,那位为何不留下更明显的证据?”
“雍王殿下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有人栽赃,他们岂会不知?”
李鄂道:“如此故布疑阵,牵强附会,才会引本官入局,若是雍王做了此案,那还罢了,若是雍王殿下是清白的,他必然反击……”
魏元忠似乎明白了:“明府在军中影响力不小,若是与雍王交恶,那位肯定会非常高兴……那此案怎么办?”
“此案还是小事!”
李鄂愤愤地道:“吐蕃大军虽然新败,却元气未损,数十万边地军民性命悬于一线,长安居然还在内讧!”
魏元忠叹息了一声道:“朝堂相争不止,大军讨伐吐蕃,便成了一句笑话,河湟纵然兵精粮足,在吐蕃和安西夹缝之间辗转求存,失陷也只是早晚而已。”
李鄂叹了口气道:“伯父尸骨未寒,天下局势崩溃如此,若是伯父在九泉之下……没有关中支持的河湟,不过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万难长久!”
魏元忠怔怔出神。
李鄂望着魏元忠道:“元忠?”
魏元忠回过神来,摸着鼻子道:“明府,梅园一案,疑点重重,实在太多巧合,若是雍王所为,于情于理都说不通,明府的判断,应该是最接近真相,再有,我们若是插手过甚,就会被人利用,不如等一等!”
“等?”
李鄂恍然大悟:“若是真是栽赃嫁祸,无论咱们动不动,长安那边必然会有动作……”
魏元忠道:“洛州司马狄仁杰,为人好公义,刚直不阿,嫉恶如仇……”
“如此甚好!”
……
李贤自然并不知道洛阳县令李鄂与县尉魏元忠的打算,他将侯云娘接到雍王府以后,就开始准备为荣国夫人准备礼物,代表武则天前往荣国夫人府上探望荣国夫人。
事实上,从内心而言,李贤并不喜欢这个傻女人,当然,这是站在李贤的角度上考虑问题,可问题是,如果站在杨蓉的角度来考虑问题,大概也会明白杨蓉为什么选择与武则天作对。
因为武则天毁了杨蓉的一切,因为武则天的功利性太强,与其母杨蓉的关系,并不和睦,又有武顺、贺兰敏之等人在其中挑唆,她们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恶劣。
说穿了,都是权利闹的。
李贤把准备礼物的事情交给了杨盈秀,他则是在王府的后院里练武,后世的李贤并不会武,也没有练过,可是唐朝的李贤却会武,而且功夫不弱,骑术、马槊、箭术都非常不错,这段时间,李贤其实已经有些懈怠了。
但问题是,养成的肌肉记忆,其实并不容易忘记,就像人们养成的生物钟一样,几乎不用定闹钟,到点就会自然醒来。
李贤拿着马槊在院子里练武,他一边练习,一边想起《男儿当自强》这首歌,一边唱着这首歌,一边练习马槊。
站在厢房里窗口的侯云娘,听着李贤的歌声,他虽然听不太懂歌词的意思,感觉这个旋律非常熟悉。
随着手指在琴上拨动,那段旋律就慢慢出来。
侯云娘第一次给李贤弹琴,其实是用琴声给李贤讲述她的母亲郑贞娘与侯奎的故事,郑贞娘长相并不是绝色,在青楼这个吃青春饭的地方,女人最美好的年龄很短,从十四五岁到二十岁,就这么短短四五年。
在郑贞娘认识侯奎的时候,正是郑贞娘依靠着琴艺名动长安,郑贞娘最大的心愿就是从良,无论是为奴婢,还是为妾,她都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可是想离开,也不容易,毕竟培养郑贞娘花了不少钱,侯奎就成了冤大头,终于纳了郑贞娘为妾。
后来,侯奎因为侯君集谋反,被发配岭南,当时郑贞娘也想跟着侯奎前往岭南,只是负责押送侯奎的官员,看着郑贞娘的眼神不善,侯奎就把郑贞娘驱逐出了侯府。
起初郑贞娘也不明白侯奎的苦心,直到她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直到死,郑贞娘再也没有见过侯奎,属于她的美好时光只有短短的两年多……
侯云娘可以用琴讲故事,她的琴艺已经到了收放自如的阶段,根据李贤的旋律,很快用宫、商、角、徵、羽谱出了《男儿当自强》的琴曲。
李贤练武练得累了,真准备休息,听着这首熟悉的琴声,大感惊奇:“云娘果然是圣手!”
侯云娘微微一笑道:“好怪的调子,感觉有些熟悉!”
《男儿当自强》其实是香港作曲家、作词家,音乐鬼才黄沾用《将军令》改编的歌曲,侯云娘感觉熟悉,只不过加入了黄霑的自己的东西。
李贤走到侯云娘身前道:“云娘,你试着将宫、商、角、变徵、徵、羽、变宫这七个主调按照次序一个音一个音依次奏出来听听。”
侯云娘手指在琴弦上飞快地跳动着,顿时奏出了“斗来米发搜拉西”的七色音阶。
李贤点点头道:“反过来试试……”
于是,侯云娘就弹出了西拉搜发米来斗。
侯云娘望着李贤的眼睛,陡然明亮了起来,这其实就是另外一首同样是黄霑谱写的曲子《沧海一声笑》。
侯云娘无师自通,根据自己对这段旋律的理解,加上了升调和变调,她越弹越熟练,越弹越欢快……
此时,屋檐下的王勃很是受伤,要知道侯云娘可是她的好朋友,现在侯云娘移情别恋了,这让王勃王子安很是受伤,李贤是主,他是臣,他怎么可能跟李贤抢女人……
可问题是,侯云娘与王勃这一年多的接触,他已经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这个大他八岁的姐姐。
郭怀亮看着李贤与侯云娘交流琴曲,王勃一脸不爽的样子,他走上前去,拍了拍王勃的肩膀道:“王参军!”
王勃现在是雍王府录事参军,这个官职相当于雍王府纪监委,专门负责监察雍王府各级官员有没有违法的事宜。
虽然李贤拥有长史以下官员私辟的权力,可是因为王勃是李治下令赶出雍王府的,重新启用王勃也需要经过李治的同意,李贤给李治和武则天分别写了奏折,请求启用王勃这个少年天才。
现在武则天和李治应该不会反对,毕竟他们也准备大用李贤。
王勃露出了比苦还难看的笑容:“郭典军有何事?”
“咱们同在殿下效力,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
郭怀亮跟在李贤身边,自然知道李贤多次念叨了王勃,如果因为侯云娘的事情,让王勃与李贤有了嫌隙,那就不好了。
王勃道:“何事?”
“你不要担心云娘……”郭怀亮显然不是一个好说客,他的脑子太简单,如果李善在洛阳,肯定不会如此劝王勃。
王勃听着这话,心中更是担忧。
李贤喜欢姐姐,这是王勃对李贤的认知,要不然,李贤为什么要纳杨盈秀为妾,现在杨盈秀还有了身孕,王府内宅事务,一手交给了杨盈秀,甚至连王府的财政大权,都交给了杨盈秀,这说明,李贤非常宠爱杨盈秀。
虽然论姿色,侯云娘比不得杨盈秀,可问题是,杨盈秀会的东西,侯云娘不一定会,可侯云娘会的东西,杨盈秀肯定不会。
王勃看着与李贤相谈甚欢的侯云娘,咬咬牙道:“大丈夫何患无妻!”
……
洛阳城魏元忠陪着洛阳令李鄂来到狄仁杰的府邸,他望着形制简朴的狄仁杰府邸满意地点了点头。
魏元忠低声问道:“明府如何?”
李鄂点点头道:“狄仁杰倒是不乱花钱!”
魏元忠愕然,没有李鄂对狄仁杰是这个评价,狄仁杰是并州太原人,官宦世家出身,他的祖上是狄氏家族一直是东羌豪族。历代先人所任地方官职(包括遥领),都在甘肃天水一带,最低官职也是秦州府主簿,军职则有镇西将军。
到了狄仁杰的祖父那一代,他的祖父是狄孝绪,担任过尚书左丞、散骑常侍、沣汴二州刺史等职,封临颍男,他的父亲狄知逊则是都督府长史,从四品官职,他的叔父狄知本则是授营州都督府司马兼东夷都护府司马,上柱国。
狄仁杰本人更是洛州司马,正六品上阶官职,明经进士,可以说是家世显赫,家资亿万,偏偏狄仁杰的住宅如此简陋。
“拜见县尊!”
狄仁杰是正六品上阶洛州司马,但是李鄂却是正五品上阶的洛阳县令,比狄仁杰高四级,他有些好奇,李鄂为什么要拜访他。
李鄂笑道:“久闻怀英,是德才兼备的良臣干吏,政绩颇丰,某今日特来求教!”
狄仁杰道:“下官不敢!”
李鄂将发生在梅园的命案,以及隐情,告诉狄仁杰,希望狄仁杰可以帮助他打破僵局。
狄仁杰想了想道:“县尊,何不打草惊蛇!”
李鄂微微一愣:“怀英的意思是……”
狄仁杰笑道:“派人散播谣言,梅园血案真凶被抓,即日将明正典刑,若是雍王殿下得知县尊草菅人命,必会干涉!”
魏元忠道:“若是殿下不管呢?”
“请拭目以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