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都说钱壮英雄胆，其实手里有枪，遇到事情心里才不慌，哪怕是女人孩子，只要手里有枪，遇到事情就有殊死一搏的底气，这是金钱无法带来的安全感。

李贤虽然号称是天下最富的亲王，可事实上这个名头丝毫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直到现在，他掌握着湾湖的两个折冲府，掌握着一座湾湖城，还有一座间接控制在员半千手中的金满县城，这才让李贤稍稍有了安全感。

在安西的这个环境，普通唐人没有武装是不行的，大唐在安西的时间不长，这才短短二十多年，远不如西突厥人在安西影响深远。对大唐抱有敌意的人很多，吐蕃这一次可以轻松夺取安西四镇，就很说明问题。

可以说，大唐控制安西重要城市的方式虽然不是错的，但也并非没有问题。在历史上，大唐与吐蕃反复争夺安西，安西四镇也是几次易手。特别是安史之乱时，大唐将安西军调回关内作战，安西空虚，吐蕃趁机进兵安西，直到唐德宗贞元六年（790年），安西三镇相继陷落。

安西四镇最后一镇的碎叶镇，在安西坚持四十余年，最终被攻克，这让李贤感觉非常遗憾，他在长安的时候，对安西自然是长鞭莫及，现在他来到安西，就开始准备采取农村包围城市的方式，大力开发安西，让唐人从关中、从凉州走出来，来到安西，发展安西，改变安西的人口结构，改变安西的生产生活方式。

历史上，大唐采取弱枝强干的政策，安西军从开始规模就不大，远不如凉州总管府，那是因为安西不仅粮草需要从关中调运，就连武器装备也需要调运。李贤不想在未来的某一时刻，因为某种原因，安西失去了大唐朝廷的支持，自身又没有制造武器的能力，最终面临弹尽粮绝的绝境。

本来李贤准备在阿尔泰那里作为工厂，开采阿尔泰山的铜矿、铁矿以及煤矿，形成一座以工业为基础的城池，供应整个安西的武器装备。

可是计划远远赶不上变化，他的记忆有些偏差，没有想到庭州就有煤炭，也有铁矿，最让李贤没有想到的是，大西沟这个铁矿虽然规模不大，当然是与后世的动辄几十亿吨或者几百亿吨的富裕铁矿相比，像这种几千万吨的小型铁矿根本不足挂齿，可问题是，别说几千万吨，就是几百万吨，也足够李贤使用了。

相对而言，安西这边的技术人才更少，李贤经过大半年的努力，好不容易从长安、洛阳招募五千余名工人，这些工人送到阿尔泰，现在又面临了技术工人匮乏。

李贤本想让柳月儿从长安招人，思来想去，从长安更远，时间也更长，还不如找皇甫忠。

当李贤说出来自己需要招募大量的工匠时，皇甫忠自然是大包大揽了，他跟着李贤的时间不长，却拿到了不少的好处，不仅是十几万亩土地，更是成了湾湖一府的折冲都尉，正式迈入正四品上阶的门槛。

皇甫忠比李贤更有优势，毕竟陇右李氏李贤也说不上话，作为皇甫氏的嫡孙，皇甫忠则方便多了。

皇甫忠望着李贤道：“大王需要多少人？“

李贤淡淡地笑道：“自然是越多越好，熟练工匠，技术人员，无论是铁匠、木匠、石匠、教生先生都要，还是老规矩，两倍薪水。”

李贤现在擅长用钱砸人，不砸也不行，没点好处，谁愿意到安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来，别看庭州现在是整个安西境内最大的城池，也是安西境内人口最多的城池，可问题是，庭州与长安、洛阳、太原相比，这就是鸟不拉屎的穷地方。

李贤有信心，只要皇甫忠能把人忽悠过来，他就有办法把人留住，不算庭州固有的田地，仅仅在北湾湖附近，可开垦的田地还有很多，现在开垦的只不到其中的十分之一。

“行，这个问题交给我。”皇甫忠心十足。

李贤道：“挖人的同时长个心眼，要悄悄的搞，不要弄得人尽皆知！”

现在庭州城外的这个互市，规模如同滚雪球一样扩大，原本只是一条不过五六百步的夯街道，在街道两边，搭上帐篷，就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商铺。

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精明的唐人马上看到了其中的商机，早餐店、酒楼、医馆、药铺子、金银铺子、典当行、茶肆、货栈、客栈都陆续开起来了，特别是得知李贤准备将这个互市长期开设，无论杜怀宝，还是庭州城的大户们，开始沿着城墙，开始规划一个附郭城，准备建筑房屋。

这个简陋的互市，街边摆满各式贩卖摊子。到处都是周围过来参加互市的人，有突厥人，有各族胡商，也有唐人穿红戴绿的妇女，更有露着肚皮搔首弄姿的胡姬，吆喝声与驮马骡驴的叫唤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李贤原本的四轮马车，换成了最大的十二轮马车，在马车房车的后半部，是一个半开放的厨房，菩萨蛮正在手忙脚乱的烧着各种肉串。

李贤躺在躺椅上装死，他左边一个波斯美女扇扇子，右边一个波斯美女剥水果，身后还有一个突厥美女按摩。

菩萨蛮看着李贤的样子，没来由的一阵生气，她狠狠地往羊肉串上倒了一把细盐，在一旁跟着打下手的胡人小姑娘表情明显很吃惊，眨巴着狡猾的眼睛不敢说话，一心一意扇风。

菩萨蛮端着烤上的肉串，放在李贤面前：“大王，请慢用！”

“站住！”

菩萨蛮身子僵住了，她以为自己故意给李贤多放盐的事情被李贤发觉了，她的冷汗瞬间就流了下来。

“本王命令你，把这些肉串吃掉，赏你的！”

李贤其实并没有看到菩萨蛮往肉串上多放盐，事实上，李贤并不喜欢吃烤肉，没有辣椒的烤肉，在李贤看来其实是没有灵魂的。

菩萨蛮拿着肉串，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李贤看着菩萨蛮的样子，顿时警觉起来：“菩萨蛮，你不会往肉串上吐口水了吧？”

“没……没有！”

菩萨蛮赶紧抓起肉串，狠狠地咬了一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居然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由于盐放得太多，她咸得脸都抽搐起来了。

李贤现在是闭着眼睛，没有看到。

好在王勃给菩萨蛮解了围。

看着王勃风尘仆仆地走来，李贤摆摆手，让三名胡姬退下。

这段时间，王勃主导情报收集工作，李贤这算是利用了王勃的最强大脑，他几乎不看资料，望着李贤道：“大王，西突厥虽然号称五弩失毕（右厢）和五咄陆（左厢），自西突厥汗国灭亡之后，阿史那都支自称十姓可汗，可其本部实力还是不弱的，这段时间他又聚集上万部众，对外号称有四万控弦之士……”

李贤一脸认真地道：“本王该动动了！”

王勃问道：“大王，咱们虽然新建两府，可兵力依旧不足，特别是装备严重不足，如果现在有足够的武器装备，三个月之内，我就有把握把突厥人赶出安西！”

“吐蕃人如果增兵怎么办？”

李贤望着王勃道：“吐蕃很强大，他们抽调几万人马过来，咱们别说进攻，想守住庭州都非常困难！”

“吐蕃不可能增兵！”

李贤道：“这怎么可能！”

“因为我刚刚接到消息，还没有来得及向大王汇报，论钦陵在湟水河河畔被契苾何力大将军打得大败，麾下十万精锐大军，几乎全军覆没……”

王勃这才将这段时间，契必何力与论钦陵斗智斗勇的事情向李贤娓娓道来。

李贤大笑道：“这下我们反而要小心了！”

王勃有些不解地问道：“这是为何？”

“论钦陵此番大败，他可没有办法向他们吐蕃朝中交待，哪怕他大哥是大论也不行，论钦陵如何想要避免被问责，要么在安西这边取得大胜，要么在松州或剑南那边对付刘仁轨，刘大将军！”

李贤苦笑道：“柿子捡软的捏，在论钦陵看来，刘仁轨刘大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不易对付，反而是本王，年龄尚幼，兵力又少，容易对付……”

王勃道：“那大王的意思是……”

“论钦陵想要动兵，也没有这么快，他就算从湟水河返回过，至少需要一个多月，再加上准备时间，真正决战也是要秋收以后，那个时候，吐蕃战马膘肥体壮，正是用兵之时！”

李贤道：“那咱们就跟吐蕃人在好好打一仗，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最好的是，论钦陵直接进攻庭州，他定会踢到铁板！”

……

庭州刺史府，杜怀宝正在狼吞虎咽的吃着饭。

赵德威站在杜怀宝面前，向杜怀宝弹劾员半千道：“杜使君，让员半千出任金满县令一事，还要再三思而行啊！”

杜怀宝擦擦嘴道：“让他试试何妨？”

赵德威苦笑道：“他一上任，便停了赈济，这本是使君施与庭州百姓的仁政，他擅自停了，百姓们骂的，却是杜使君啊！”

杜怀宝沉默着道：“或许……他有他的道理……！”

杜怀宝顿了顿，笑着对赵德威道：“还有，员半千想要要那些种粮，你给他就是！”

赵德威愤愤地道：“光有种粮有什么用？现在已经误了农时，这里可是安西，又不是关中，如果是关中，现在种上粮食，多少还有一些收成，这里是庭州，八月就有可能下雪，难道他还能让上天不降雪不成？”

杜怀宝叹了口气道：“我一直都想效法魏武帝曹操，实行屯田，只是一直以来征战不断，看起来若要长久，还是要修治耕助！”

赵德威没有说话。

赵德威虽然聪明，也有一定的谋略，可问题是，他不是杜怀宝，杜怀宝虽然是金山都督，庭州刺史，可问题是，李贤那是掌握着白旌黄钺的大将军王，只要自己敢跟李贤顶上来，他一定会请出黄钺，使行王权。

再说了，杜怀宝也不是傻子，赵德威平时做得那些事，他并不是一点都不知情，只是平时需要倚仗着赵德威，对此事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德威还想去找李贤，劝李贤罢免员半千这个县令，只是没有想到，就在赵德威来到李贤马车房车外面，却看着员半千正走进李贤的马车。

“拜见大王！”

李贤望着员半千道：“半千，你来得正好，吃肉！菩萨蛮，给员县尊上肉！”

员半千道：“谢大王赏赐，门下这一次前来，想找大王帮忙！”

李贤道：“帮什么忙？”

员半千苦笑道：“县署的公人，真有了事情是靠不住的，我要韦高杰带着一百个人，在县署听用，随时准备弹压暴乱！”

李贤微微一愣道：“暴乱？”

“对！”

员半千倒也没有隐瞒，将他上任后，发现县里的各种问题，特别是前任县令赵德威，在去年四月安西四镇丢失开始，就在县里开设粥棚，他名义上是在赈济难民，事实上，在员半千看来，赵德威其实是在平帐。

没错，其实是在平金山县的亏空，经过十个多月的施粥，现在金满县里已经形成了一股数量不少的懒汉，这些人不用做工，也不用种地，每天睡觉，到点就可以领粥吃。

员关千道：“我停了赈济，早则明日，迟则后日，没了吃的流民就会鼓噪生事。

李贤沉默了半晌，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一百人够吗？”

……

流民聚集在城门外，金满县主簿很是无奈地站到了一个箱子上。

主簿望着众人道：“奉本县新任县令员公钧命，自即日起，不再施粥，凡失却田土、生计无着者，可自行前往县署录名……”

流民顿时鼓噪了起来，几个挑事的痞子在其中挑拨。

“这是要断咱们的粮……”

“苍天啊……这不是要命么？”

“这是要饿死咱们啊……”

“和他们拼了……！”

那主簿见势不妙，急忙带着两名书吏逃走。

郭怀亮带着韦高杰等人，躲在暗中观察道：“这是一个……那边那个也是……

韦高杰道：“还有那个……刚才喊得最响的就是他……”

郭怀亮道：“都认准了，莫要出差错！”

流民聚集在金满县署门前，员半千站在县署门口，昂然望着涌过来的上千流民。

“员狗官呢？”

员半千道：“我便是员半千，新任金山县令！”

“便是这狗官，便是他要害死我们……”

“打死他，冲进去，粮食随便搬……”

几个痞子冲上前去，要揪住员半千。

两根门闩迎面飞来，将两名痞子打倒。

郭怀亮、韦高杰带着百余名亲兵，抡着木棍和门闩上前，转眼之间便将几个痞子放翻。

“官军打人啦……”

话音未落，韦高杰一棍子敲在了他的嘴上，顿时牙齿脱落，满口鲜血。

眼见着几个带头的都被打倒，流民们顿时老实了。

员半千走到县署外摆着的一张案子前按了按，确认稳当后，很干脆的爬了上去，然后站得比谁都高。

一众官员和流民愕然的看着站桌子上一副慷慨激昂架势的员半千。

员半千抬起头说道：“自今日起，白吃的粮食断然没有了……从今以后，庭州不养闲人！”

底下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员千道：“想要活命的，便到这边来录名；只要录下姓名，便算做官府的佣作，每日垦田十亩，得粮一合，也就是十六两；多劳者多得，不劳者不得，都听明白了么？”

流民们面面相觑，私下窃窃私语。

“十六两粮食……骗人呢吧？”

“一定是骗人的……”

“哪有这等好事？连喝口粥都不给，还十六两，做梦呢？”

没有人上前，反倒是散去的人越来越多，郭怀亮不由得有些担心。

员半千费力的从案子上下来，安稳的在案子前坐好，平静地提起了笔，在砚台中蘸着墨汁。

一个身材消瘦的十几岁半大小子钻了出来，怯怯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么？”

员半千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是真的！”

那小子迟疑了半晌：“我干了——！”

窃窃私语声猛地高了起来：“傻小子……木头脑袋……骗人的嘛……！”

员半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道：“我叫李初九……俺是九月初九生的！”

员半千在名录上录上了他的名字……

那小子迟疑了半晌：“我干了——！”

窃窃私语声猛地高了起来：“傻小子……木头脑袋……骗人的嘛……！”

员半千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子道：“我叫李初九……俺是九月初九生的！”

员半千在名录上录上了他的名字……

那小子迟疑了一下：“……俺饿了一天了……没力气……”

员半千挥了一下手，一名书吏上前，掀开了一个箩筐，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粗粮面饼。

员半千将两个面饼递给那小子：“一个饼，三两粮，这是六两，从你第一日的佣酬中扣除……”

那小子吃了一惊，望着两个面饼，口水都要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