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安西龟兹城,论钦陵刚刚抵达安西龟兹城,与白合素汇合。
作为安西镇将,白合素请论钦陵喝酒,阿史那都支作陪。
这时,一名白合素麾下的将领叶护玷急匆匆走过来,叶护玷其实是姓尉迟,乃前任于阗王尉迟伏阇信之子,他曾被派往长安为质,本来他应该是于阗王,后来其叔尉迟伏阇雄继位,他就成了一名闲散王子。
叶护玷非常不服气,他父亲亲大唐,而且还被刻成石像,陪葬昭陵,可偏偏,他这个亲儿子没有得到应有的待遇。
于是,叶护玷暗中联络了一波大臣,准备伺机推翻他的叔叔尉迟伏阇雄的王位,只不过他本身能力有限,事情泄露,被尉迟伏阇雄好一顿收拾,只不过尉迟伏阇雄不够心狠,没有杀掉这个侄子,后来吐蕃在吞并吐谷浑以后,开始谋夺安西。
这让叶护玷看到了机会,在叶护玷里应外合之下,白全素成功夺得龟兹城,现在的叶护玷任龟兹城主。
叶护玷躬身道:“将军,喀拉苏部被屠,举族上下都被杀光了!”
论钦陵神色如常,唯有阿史那都支手中的酒盏呯地一声摔在了案子上。
“都死光了吗?”
喀拉苏部小王子与阿史那都支关系非常好,二人是一起长大的,这一次郭桥镇事件,其实是阿史那都支故意制造的。
他的底气就是,虽然西突厥灭亡了,然而在整个安西,西突厥人还有二三百万人,唐人再强大也不敢把所有突厥人杀光。
“都杀光了,男女老幼,一个没留,是雍王李贤亲自下的令!”
阿史那都支面色铁青,颓然坐倒。
论钦陵反而认为这是李贤的昏招,他犯的错越多,自己的机会越大,他抬起头:“慢慢说,别着急!”
“雍王传檄安西所有州县,凡里通吐蕃者、据城不降者,一律屠尽,一如喀拉苏部!”
白合素道:“李贤小儿疯了吗?”
论钦陵道:“喀拉苏部到底是怎么惹了李贤?”
论钦陵绝对不会相信李贤会无缘无故屠灭一个部落,哪怕这个部落只有五六千人的小部落,当然,五六千人的小部落是相对大唐或吐蕃这样的大国而言,整个安西西突厥十姓部落以外的部落,罕见可以超过万人的。
几百人或上千人,才是真正的部落常态,至于说像喀拉苏部这样的部落,已经算是中型部落了。
通过介绍,论钦陵这才明白事情的原因,是喀拉苏部先招惹了李贤,劫杀了李贤的部众,他淡淡在笑道:“喀拉苏部挑衅在先,李贤小儿屠尽喀拉苏部,也是意料中事,李贤小儿从来不是善男信女,从乌海城一事上便可看出端倪。”
在去年的时候,李贤率领凉州军突袭乌海,将乌海城附近的吐蕃人尽数砍掉拇指,虽然没有杀掉这些人,可问题是,李贤一下子制造了五六千名残疾人,失去拇指以后,那些吐蕃人再也握不住刀,挽不了弓,只是成为废物。
这一招下来,让吐蕃损失惨重,几乎要吐血。
阿史那都支冷笑道:“我们突厥如果不投降,他敢屠尽突厥人吗?”
论钦陵没有说话,他不相信突厥人会团结在一起,如果突厥人真正团结在一起,强如大隋,面对突厥汗国也只能卑微求和。
从土门可汗开始,突厥其实就埋下了分裂的种子,当时阿史那土门可汗死后,他的长子阿史那科罗继位,在阿史那科罗死后,其弟阿史那俟斤继位,阿史那俟斤死后,舍弃其子阿史那大逻便,而立其弟阿史那库头为可汗。
在阿史那库头死后,其弟但褥可汗继位,在他死前,并没有像其兄一样传位弟弟,而是传位其子步离为可汗,其侄子,也是其兄阿史那库头之子阿史那庵逻不服其叔传位其子,自称可汗。
在隋朝的离间之下,阿史那科罗之子阿史那摄图,在部众拥立下,称为沙钵略可汗,突厥正式分裂为东西两部。随后又进入五汗共治时期,内斗数十年。
如果突厥内部团结,怎么可能被唐朝轻易灭掉,要知道在土门可汗时期,突厥汗国地跨万里,拥有控弦百万。
别说突厥人团结,就他们阿史那家族内部,也斗得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双方从摄图开始,打了几十年,死伤百万人。
就在这时,白合素道:“大元帅,白合素却是有一事,想听一听元帅的见解。”
论钦陵笑道:“但说无妨!”
白合素道:“李家残暴不仁,屠尽喀拉苏部,各部震动各部不宁,昨日乌古斯部有遣人来请末将,请末将举兵入庭州,元帅以为当否?”
论钦陵淡淡一笑道:“此事不急!”
……
长安城,刚刚从洛阳回来的杨盈秀弯着腰含笑逗弄着坐在摇篮里玩耍的李光福。
婢女翠儿兴冲冲的跑进来地道:“夫人,夫人……”
别看杨盈秀并不是李贤的正妻,可问题她既有武则天钦赐的诏命夫人,也母凭子贵,哪怕将来雍王妃进门,她至少也是侧妃。
李光福这个孩子胃口极好,长得很快,身体也非常强壮,还不满百天,身体就超过十斤,白白胖胖,甚是惹人喜欢。
尽管杨盈秀带着李光福生活在雍王府,可是李治也好,武则天也罢,隔三差五就会让杨盈秀带着孩子进宫,如果不是李光福不愿意吃乳娘的奶水,武则天还真想养在自己身边。
杨盈秀似乎没有听到翠儿的话,头也不抬的跟自己的儿子抢拨浪鼓,似乎没听见翠儿的大叫。
翠儿气喘吁吁,却难掩兴奋地道:“夫人,天大的好消息,大王又打胜仗了!”
契苾何力在湟水河畔打败论钦陵,消灭论钦陵麾下近十万大军,举国欢庆,契苾何力因为官升顶级,升无可升,李治赏赐契苾何力赐金瓶金碗,这曾经是程咬金的待遇。更重要的是,他加封契苾何力的次子契苾光为上柱国,商洛县公。
至于作为领军元帅的李贤,也有加赏,不过李贤已经是亲王,位极人臣,李贤的赏赐就落在了李光福身上。李光福这个不到百天的永王,食邑四百户。
别看四百户不多,事实上,哪怕后世李旦当了皇帝,他的五个儿子都被赐实封三百户。亲王食邑代表着各自的俸禄不同,同属亲王,有的俸禄多,有的俸禄少。而且差距非常悬殊,就像历史上的太平公主,她的食邑是五千户,九成九的亲王没有李令月的食邑多。
杨盈秀微微一愣,手里的拨浪鼓立马被李光福抢走了。
这时,李光福抓着拨浪鼓,自己玩得非常开心,笑的时候,流出了口水。
杨盈秀道:“又打胜了……”
李光福欢欣鼓舞的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咚咚直响。
翠儿见发愣的杨盈秀没有半分喜色,不仅奇怪,而且还非常不解地问道:“夫人,您怎么了?大王打了胜仗您不高兴吗?满朝文武都称赞大王是咱们大唐的擎天玉柱呢!”
杨盈秀微微皱起眉头道:“擎天的柱子,你以为那么好当吗?”
翠儿更加迷惑。
杨盈秀郁闷的蹲在李光福的身边,仿佛在喃喃自语道:“怎么办呐,儿子,你有一个只会打胜仗的爹呀!”
李光福流着哈喇子笑的没心没肺。
杨盈秀也忍不住再次笑开道:“傻子!算了,操那些没用的心干嘛,咱们继续……”
杨盈秀说着就又去抢孩子的玩具了。
李光福没了手中的拨浪鼓大哭。
翠儿目瞪口呆。
就在这时,秦浩信迈着小碎步道:“小祖宗唉,怎么还哭上了……”
杨盈秀似乎已经习惯了秦浩信的到来:“陛下可是要见永王……”
“夫人明鉴万里!”
以李治的年龄,在唐朝早已应该是子孙满堂了,只是非常可惜,他的庶长子李忠、庶次子李孝都没有儿子,三子李上金、四子李素节和五子李弘虽然早已成亲,却依旧没有子嗣。
反而李贤这个老六,生出了李治的长孙。这让李治对李光福有了隔辈子,三天两头让李光福进宫。
李光福太小,不仅还不会说话,只会流哈喇子,可问题是李治就是喜欢看着李光福,哪怕李光福尿他一身,他也不生气,反而耐心细致地为李光福擦拭身体。
杨盈秀不相信李治是真喜欢李光福,感觉李治这是拿李光福当人质,毕竟,他才是李贤的唯一亲儿子……
就在李治在甘露殿内抱着胖娃娃李光福的时候,李光福可丝毫不给李治这个皇帝面子,他的小胖手仿佛抓拨浪鼓一样,抓住李治的胡子,死死不丢手,疼得李治好言哄道:“乖孙,听话,松手……”
李光福却笑得非常开心。
就在这时,一名宫人道:“陛下,太子殿下求见!”
“让他进来!”
李治甚至有些埋怨李弘,作为李治的嫡长子,既然太子妃不能生育东宫又不是只有太子妃一个女人,赶紧生孩子才是正理。
孩子多了,选择才多。
李治现在也是头疼,如果他只有李弘一个儿子,肯定会被气死。
李弘进来看着李光福躺在李治怀里,微微一愣,转而脸色凝重地道:“父皇,六郎在安西闯下大祸了!”
“哦?”
李治漫不经心地道:“六郎又闯了什么祸?”
李弘正准备说话,武则天款款而来。
“儿臣拜见母后!”
武则天来得及时,因为她接到消息,李弘是前脚刚刚接到安西的消息,就跑到甘露殿了,显然是在告状。
对于安西的事情,李贤经常给他写信,并且告诉武则天,现在金山矿城那边进展非常顺利,他通过战争手段往金山矿山送了八千名战俘,还有五千余名工匠,让金山矿城那边的铜矿开采速度大增。
目前已经铸造成十万贯铜钱,他因为在安西需要用钱,就截留了这笔钱,等下一笔钱铸造完成,就会运往长安。
武则天喜欢李贤,其实并非没来由的。这个铜矿的事情,可以解朝廷的燃眉之急,更重要的是,可以充实武则天的内库,这才是最重要的。虽然武则天可以赚钱,但问题是,李贤更难赚钱,如果不是这一次李贤在粮食战争中帮助李治和她,粮食战争,她和李治打不赢。
最让武则天不爽的是,他四个儿子,在这一次站队中,李弘和李显,站在她的对立面,只有李贤站在他这一边,李旦则是没有参与。
武则天对这个分不清轻重的大儿子,越来越不喜了。儿子虽然是亲的,可是,要听话才能让她亲近。
“起来吧!”
武则天语气中非常冷淡,带着明显疏远李弘的意思,她俯身从李治怀里抱起李光福,可别说,李光福还给真给武则天面子,他正抓着李治胡子的小胖手,顺势松开。
武则天抱起李光福,李光福冲着武则天格格直笑。
李治这才问道:“你刚才说甚?”
李弘这才躬身道:“六郎屠了喀拉苏部,清议沸腾,吐蕃在安西大肆宣扬,称唐军残暴不仁,荼毒地方,于朝廷声誉,损碍极大……”
李治扭过头望了望正在逗着李光福的武则天道:“媚娘,你怎么说?”
武则天淡淡地笑道:“六郎虽然年幼,向来懂得分寸,依臣妾之见,六郎屠喀拉苏一族,实不得已而为之。”
李弘讶异的望着武则天。
武则天眉毛微微一挑道:“安西诸郡县,本朝廷治下之地,吐蕃入寇,安西诸部势微不能抗之,与其虚与委蛇,亦无不可,朝廷也是能体谅的,然则六郎大兵既至,仍旧负隅顽抗,那便是朝廷之敌,大唐叛逆,大唐……从不宽恕叛逆!”
李治微微一笑道,他的眼睛望着李弘道:“五郎,听到了没有?这才是知兵之言,谋国之言。”
李弘没有说话。
李治一脸凝重地道:“仁恕之道没有错,朝廷的仁恕,是对大唐子民的仁恕,不是对敌人的仁恕,对敌人的仁恕,便是对自家子民的残暴,六郎没有错!”
李弘叹息了一声道:“父皇明见,儿臣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