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康波密提最终还是派出了他的心腹史哈德率部前往庭州，史哈德是生活在捕喝的突厥人，《隋书·西域传》称安国。《新唐书·西域传》一作布豁（今乌兹别克斯坦共和国布哈拉）。

史哈德骁勇，通六蕃语，他的母亲是于阗公主，在他母亲情窦初开的时候，史哈德的父亲，一个突厥勇士进入了阿史德道远就轻松俘获了于阗公主的芳心。虽然说于阗国是一个西域小国，但是一国公主被一个突厥人诱骗，而且怀孕，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于是，时任于阗王尉迟伏阇信，得罪不起突厥，就忍气吞声，他本来臣服突厥，见突厥如此欺辱自己和于阗国，就趁机联络大唐，贞观二十二年（648年），阿史那社尔讨伐龟兹，尉迟伏阇信派其子以驼万三百匹馈劳军队。

随着唐军薛万备率领五十骑抵达龟兹，尉迟伏阇信就趁机杀掉阿史德道远以及六百余突厥驻于阗军，选择了站队大唐。

时年仅仅五岁半的阿史德哈德，在其阿史德道远心腹的护送下，逃出于阗国都龟兹城，并且一路逃到了捕喝，后来康波密提看改名史哈德的阿史德哈德骁勇多机智，留其在身边担任宿卫。

慢慢地史哈德就成了康波密提的心腹之一，在史哈德与马纳来到庭州境内的时候，看着庭州数以万计的大唐百姓在烈日底下挥汗如雨，收割着麦，看着一辆辆四轮马车将成车的麦子运往晒麦场。

史哈德望着一望无际的麦田，舔了舔嘴唇，眼冒绿光：“好多粮食啊……如果发兵把庭州打下来，这些粮食都够我们整个康国吃上好两年了！”

虽然史哈德是突厥血统，虽然他是在捕喝长大，可问题是，因为他的主人康波密提是也康国人，他对康国才有归属感。

马纳急忙劝道：“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为什么？”

史哈德有些不解地道：“这里土地肥沃，还有如此多的粮田……”

马纳道：“因为庭州是大唐的庭州，他们连强大的突厥汗国都能消灭，抢掠他们的地盘，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史哈德不以为然地道：“大唐的安西四镇不是被吐蕃抢了吗？现在都一年半了，也没见大唐的大军……”

不等史哈德说完，马纳撇撇嘴道：“你难道没有听说吗？吐蕃的论钦陵在湟水河河畔被大唐打得大败，十数万吐蕃大军尽数被契苾何力坑杀，不是大唐不对付吐蕃，只是安西太远，大唐没有顾及这边……”

马纳跟着康波密提来到庭州，对于庭州大唐的实力有着充分的了解，他们也知道李贤当初在庭州城下歼灭了阿史那都支麾下一万余大军，并且屠灭了喀拉苏部，他可不想康波密提的心腹，因为冒犯大唐而让自己遭殃。

史哈德没有说话，他能成为康波密提的心腹，自然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他只是在试探马纳对大唐的态度。从马纳的态度来看，大唐在庭州的实力并不弱，别看康波密提是有名的大商人，可康波密提还有另外一个身份。

他是纵横丝路上最大的沙盟首领，也就是在安西境内，他的实力稍弱，一旦过了葱岭出云关，上至波斯萨珊帝国，下至吐火罗，都不敢轻视康波密提。

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一队骑兵从城中飞驰而出，马上骑士手中拿着强弓，背后负着一袋白羽箭，配着一把刀身修长的马刀，身披钢盔铁甲，装备十分精良，身手更是极为矫健，显然都是弓马娴熟的骑士。

唐军那标志性的火红披风大旗般飞扬起来，那种大漠风起般的可怕气势排山倒海的压来，史哈德麾下那帮波斯武士心中骇然，说笑声戛然而止，努力挺起干瘪的胸膛，挺直腰杆。

谁都是有自尊的，他们波斯帝国现在可谓狼狈困顿到了极点，几乎就是落水狗了，但是在唐军骑兵面前，他们仍然下意识的想撑起那早已不复存在的尊严，免得被人看扁了。

所有唐军骑兵一声不吭，迅速排成两排，动作迅速，队列整齐得跟一条笔直的线一样。没有横眉怒目，没有杀气腾腾，举手投足间，强军的气势自然而然的释放出来，令人不敢稍有轻视。

“站住，封刀，摘弦！”

李贤其实并没有闲着，虽然说他要收复安西四镇，无论是论钦陵，还是吐蕃的白合素，再或者突厥的阿史那都支，其实都不是李贤的真正的对手。

李贤的真正对手在长安，当然，并不是像李善所指的那样，是长安的太子李弘，李贤一直没有拿李弘当成对手，在李贤眼中，李弘就是一个死人，一个死人，是做不了李贤的对手的。

李贤真正的对手，是那个智计若妖，钢强机智的武则天，而庭州，其实只是李贤的一个棋子而已。

虽然是棋子，李贤对庭州还是非常重视的，要知道庭州可是相当于整个天山北一直到也唐努乌梁海，向西一直到伊利河谷，面积也有将近两百万平方公里。

当然，李贤给庭州立下了规矩，他将庭州原金满、蒲类、轮台三县八镇，与北湾湖城的四镇，形成统一防区，以四县十二镇共规划出三百六十六个烽火台。

这三百六十六个烽火台，基本上可以起到预警作用了。

进入庭州境内的胡人，无论任何部落或商户，都需要做一件事，封刀，摘弦。只要被唐军将士看到，封刀的火漆坏了，或者是弓弦装着，视为与大唐为敌。为敌的下场，那就是打一仗，胜了可以不遵守这个规矩，败了就要被封刀。

在庭州境内，破坏封刀火漆，罪名分为三等，若是庭州境内没有发生意外凶杀案件，罚钱一万，如果发生凶杀案件，他们就是嫌疑人，被当时拘押，直到凶案凶手抓到为止。若半年内没有抓到凶手，所有动封印的人，都被视作凶手。

史哈德急忙向这支唐军表明身份，他们被封刀摘掉弓弦以后，才被允许进入庭州境内。

北湾湖城，哪怕这是一座由康波密提带着奴隶修建的城池，可是他们却不被允许直接进入，好在马纳比较有经验，不仅将封印的刀和所有武器交给城外的唐军将士，就连马匹也一并交给他们。

史哈德有些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要……”

“雍王殿下爱干净，见不得我们这等邋遢的人，先去洗澡，换一件干净的衣服，等候雍王殿下召见！”

马纳麾下的将士欢呼起来，他们这一路西行，几乎无日不战，每个人身上血腥味，汗臭味，几乎每个人都快成人形垃圾站了，其实并不是他们真正邋遢，只是条件不允许。

此时的北湾湖城，已经大变了模样。在当初康波密提将城池交给李贤的时候，城内到处都是工地，到处都是建造房屋的大唐百姓。现在这些房屋基本上完工，城内也没了当初的杂乱无章。

因为李贤不让建造木质房屋，在北湾湖城无论是城墙，还是房屋，都是用红砖和火山灰和石灰筑造而成，城墙其实并不高，与长安城墙长度基本一样，仅六米高。不到两丈，这主要是因为李贤可没有这么多时间，随着时间推称，北湾湖城外的麦田快成熟了，需要急需要城墙储藏粮食。

尽管如此，城内的布置也是横平竖直，整齐统一的布局，沿街道的商铺采取统一的高度，都是两层半的红砖小楼。比土木结构的楼房更加坚固，同时也能防火，历史上那种敌军放一把火，全城一片火海的惨状已经不大可能出现了。

靠近城西，这是天然温泉，李贤除了自己建造了温泉池，也将温泉水通过陶制管道，引入城中，建造了几个大型浴池。全天提供热水，北湾湖城的居民和唐军将士很快就养成了干完一天活之后，或者训练后到浴场去泡个澡的好习惯。

现在马纳、史哈德正泡在热水池里，用肥皂使劲搓着身体，搓得浑身都是肥皂泡。泡在水里，史哈德只觉得浑身舒坦，不禁感慨：“唐人真会享受啊，这才是人应该过的生活！”

“可惜啊！”

马纳道：“可惜我们不会建这种浴场，离开了北湾湖可就没有办法享受了！”

“难道不能学吗？”

史哈德道：“我们可以向唐人学！建一座这样的浴场，这样就可以天天洗澡，再也不用带着一身牛粪味跟女人上床了！”

“想得美，唐人会教我们才怪了！”

一名马纳的心腥道：“那我们就……”

马纳道：“都闭嘴！给我记好了，这庭州的唐军不同于我们以前所遇到的唐军，在他们面前一定要慎言慎行，不要做出什么让他们误会的事情来，我们惹不起他们了！谁敢惹麻烦的，我要他脑袋！”

马纳麾下的士兵自从投靠了康波密提，就养成了土匪的习性，现在突然来到北湾湖城这样的城市，确实是起了歪心思。

吃了一通警告，赶紧将那些歪念收起……害群之马不管去到哪里都不讨人喜欢，马纳最讨厌那种净给主人惹麻烦的家伙，一旦让他逮住，剥皮抽筋没商量！

洗好澡，换好衣服，史哈德并没有马上就见到李贤，接到告知，要等。

进入八月，北湾湖县迎来了丰收的季节，从北湾湖开始，一直向北，都是金黄的麦浪，随着小麦成熟，北湾湖城的百姓，无论男女老幼，一起拿着镰刀或钐刀。

钐刀是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发明的高效农具，用它来收割麦子，一位青壮劳力一天内可以收割四至五亩小麦，效率比镰刀收割快六七倍，在没有收割机的年代，农民们就是用这种农具解决了大量的小麦收割问题。

当然，这种钐刀也叫麦笼、麦钐和麦绰等名称，其实都是一种东西，本身就是一个用竹木制作的半圆形大箩筐，在直边那一侧的筐沿上，还固定着一把近一米长的大铁刀，非常沉重，没有相当大的力气根本拿不起来。

这是宋元时期才发明出来的割麦工具，因为李贤参观太行小镇的时候，见过复原的实物，也曾经在天山万亩麦田里亲手操作过这种已经消失的农具，尽管这种东西重达二十多斤，但是在割麦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弯腰，一钐刀下去可以割三四个平方，收割效率还是非常不错的。

随着这种新式农具的发明，这也让北湾湖城的麦收效率提高不少，李贤在北湾湖开垦的八十多万亩地，主要种植的都是小麦，至于什么大豆、栗、谷之类的根本就没有种植。

随着前面收割的麦子放在地上，马上就有人将麦子装在大车上，从地里拉到田间地头的麦场里，此时打麦早已平整硬化，经过一系列操作，得到的麦子，马上就会被称重。

李善惊讶望着称出来的麦子道：“居然高达三石！”

唐朝三石其实并没有多少，也就是一百五十九公斤。如果后世的粮食亩产只有三百来斤，农民伯伯会哭晕在厕所里。

然而，看到这一块亩居然有三石的收成，无论是李善，还是刘纳言都非常高兴。

李贤微微皱起眉头道：“下一块地，继续称重！”

李贤虽然只种了八十多万亩麦子，可事实上，北湾湖城种的最多的东西并不是麦子，而是稷。稷原产中国山西、河北、甘肃、青海等地，稷喜强光照、耐热、耐旱、耐贫瘠、不耐霜、不耐湿涝，安西本来就有少量野生稷。

出现这种情况其实是百姓自发的行为，从凉州照顾的百姓和百姓也好，来自关中地区的百姓也罢，他们都是穷苦百姓，对于粮食有着极强的危机意识，移民百姓来到庭州之后，李贤分配给他们宅基地。

这些宅基地是按人头分的，考虑到这些移民会在安西安家落户，将来子生孙，子孙繁衍，如果分配的宅基地太少，无法满足他们的生活需求。

于是，在分配的时候，并没有按照安中分配的方式，在唐代，根据均田制，三口之家可以分到一亩地来建房，每增加三口人，再增加一亩地，在北湾湖城本来就是人少地多，所以分配的时候，就是按照人均住宅一亩地分配，自出发之日起算起，一家五口人就分五亩宅基地。

同时，再按照一人一亩的分配方式，分配自菜地。这样以来，庭州新来移民除了耕地以外，额外分配的两亩地。

可问题是，这些百姓穷怕了，在分配下来的田地也好，宅基地也好，哪怕是菜地，都会不约而同的种上粮食或蔬菜，他们来的时候，携带的干粮也好，种粮也罢，自然是以稷为主，别看稷电源插座产量极低，即使在风调雨顺的情况下，亩产堪堪一斗，可问题，这些百姓种的太多，所以短短几个月功夫，稷在北湾湖城附近，几乎随处可见。

丰收是让人喜悦的事情，北湾湖的百姓哪怕非常辛苦，依旧脸上挂着笑容，当然这些粮食虽然不是他们的，这些粮食一半是李贤的，一半是最早开垦这些土地的人，如果每亩可以产出三石粮食，四十万多亩就是一百二十万石。

这让李贤也非常开心，随着北湾湖城建成，北湾湖城也出现一些的工厂，其中酿造酒厂、制糖厂、还有盐厂，特别是盐厂，因为需求量大，盐厂的规模扩大了十倍不止，除了大西沟镇以外，盐厂附近将会形成北湾湖的第五个镇。

进入八月中旬，麦子抢收进入了高潮，百姓起早贪黑，一门心思扑在收麦上，道路上满载着麦子的马车来来往往。

李贤从郭桥镇巡视回来，满身疲惫，看着脸上涂膜着锅灰的菩萨蛮，李贤的气都不打一处来：“谁让你这么干的，脸上涂着锅灰，到底防谁？”

菩萨蛮低着头，扣着自己的手指，也不回话。

李贤愤怒大吼道：“问你话呢！”

李贤气不打一处来，对别人李贤从来不这样，但是只要看到菩萨蛮，李贤就忍不住发火。

菩萨蛮非常有语言天赋，短短三四个月，她就可以正常交流了，然而，学会了说唐言的菩萨蛮天天跑到外面跟着瞎学，肯定是有人教她这么做了。

菩萨蛮吓了一跳，一哆嗦跌坐在地上。

就在李贤感觉脑门上的青筋都在跳，王勃过来道：“大王，那个栗特胡商康波密提又派人过来了！”

“他让人过来做甚？”

王勃道：“他想购买一批武器！他倒是想得美……”

李贤反而道：“卖给他，只要价钱合适！”

王勃听到这话，有些意外，他以为李贤是在利用康波密提给王方翼转送运费，所以他需要王勃派人一直盯着康波密提所部的行进路线，可问题是卖给康波密提大唐装备，那岂不是养虎为患？

“什么都卖吗？”

“有钱怎么不卖！”

李贤笑道：“康波密提只要舍得出钱，本王除了弩机以外，其他装备都卖！”

王勃似乎明白了：“大王的意思是，把康波密提手中的钱都赚回来？”

“这是一方面，康波密提的人装备若是好了，他们的战斗力才会更强，手握数万兵马，杀心自起，康波密提自然不会甘心当一个商贾！”

李贤道：“本王其实最想要的并不是康波密提的钱，而是让他给本王去抓战马！”

“战马？”

王勃道：“咱们现在有将近两万匹战马，已经不缺了呀，战马再多的话，养起来也是负担！”

“不，不！”

李贤笑道：“咱们即将收八十多万亩的麦秸秆，还有一百八十多万亩的苜蓿草，再加上稷，别说两万匹战马，就算十万匹战马，也可以轻松养活！”

康波密提最擅长的就是做无本买卖，他肯定不会拿钱从牧民手中收购战马，只会去抢，可战马则是牧民的命根子，唐波密提想抢，他们自然会反抗，这样以来，安西的血腥撕杀只会更加激烈，更加残酷。

死的人越多，空闲下来的地也就越多，地闲下来，李贤才可以顺利安置移民，现在他们利用北湾湖城打造的样板，准备在安西境内卖地。

那就是将这一块一块的富饶土地卖给关陇集团的门阀以及凉州武力豪强集团的家族，这样以来，随着这些大家族的涌入，只要有了人，安西境内的钢铁、铜、煤炭等资源就可以大规模开采。

随着安西的产出持续增加，非但不会成为大唐的负担，反而会成为大唐新的财源，这样以来，大唐即可以减少关中的人口，减轻关中的人口压力，同时也可以更好的发展安西，稳定安西，只要安西的唐人占到三四成，就能稳住安西。

至于说，吐蕃想学历史上，跟大唐争夺安西，那就会碰得头破血流。

“门下去跟他们谈！”

“对，跟他们好好谈！”

李贤淡淡地笑道：“只要价钱合适，没有什么不能谈的！”

至于说康波密提手中有了大唐制式的装备，会不会威胁李贤，李贤可以毫不客气地说，根本就不可能，现在李贤已经储备了相当数量的芒硝、硫磺，至于说木炭，那是最容易获得的资源，只要形势需要，康波密提敢向李贤呲牙，他就会体会到被热兵器或者说战争之神支配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