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武则天所处的位置与李治不一样，自然与李治的想法其实不一样。

李治现在最头疼的问题，还是因为没钱。

咸亨二年出的事情也不少，大唐先后打了两场大胜仗，先是湟水河之战，契苾何力大败论钦陵麾下十数万大军，斩首三万八千余级，仅犒赏大军这一项，国库就需要支出三十多万贯。

其次是在高丽方向，唐驻百济军队补给欠佳，百济镇将刘仁愿派副将李守真，率领郭务悰又率六百人及百济送使沙宅、孙登等一千四百人，共二千人，乘四十七艘船至日本，让日本补充百济军需。

五月，日本太宰府给郭务悰絁一千六百七十三匹，布二千八百五十二端，绵六百六十六斤，及甲、胄、弓、矢等物，郭务悰乃率众携物归。

这需要是一件小事，可问题是，李治作为大唐皇帝，需要给予百济镇将赏赐，有功不赏，大唐何以服众？

正是因为这件办得漂亮，结果到了，高侃破高丽馀众于安市城，偏偏这场仗，大唐亏大了，因为高侃在安市城（今辽宁海城东南营城子）击破安舜的残余部队，俘虏三万余众，这场仗历时七个多月，耗费钱粮无数，偏偏得到一座空地，以及三万余张嘴。

在没有缴获的情况下，偏偏取胜的唐军将士要赏赐，俘虏也要养活，李治这个皇帝看着空得可以让老鼠流泪的国库，也正头疼，如何填补这个大窟窿里。

直到箕州录事参军张君澈等告刺史蒋王恽及其子汝南郡王炜谋反，李治想到的是，可以省下一笔钱。

没错，蒋王李恽，李治的这个七兄，虽然是大唐的小透明，可问题是的关键是，李恽非常能生，他有十七个儿子，五个女儿，仅他们一家，就有一位亲王，两位郡王，庶长子李焯是博陵郡王，嫡长子李炜是汝南郡王，余下十五个儿子，分别是一个国公，十四个郡公。

仅蒋王一家子，就需要支付一名正一品的亲王，两名从一品的郡王，一名从一品的国公，十四名正二品的郡公，外加五名县主从正二品。除了李恽以及诸子之外，还有十三个孙子，也大都有绝位。

仔细算下来，李恽一家可以光明正大食俸禄的人是三十五人，唐朝官员也好，勋贵也罢，收入也是三部分，那就是禄米、土地和俸料三个部分。平时有钱的时候，李治还不至于向李恽这个兄长下手，可问题是，李治现在是真没钱，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因为欠着李贤的钱，他就感觉有些没有面子，还想找杨盈秀开口多借点，结果，杨盈秀带着李治的孙子，也是李贤的儿子，直接跑到庭州去了。

这让李治非常恼火，在这种情况下，李治就想节省一些俸禄，毕竟蒋王有没有谋反不重要，只要去查，就可以多少查出一点问题，然后高举重罚，就可以省下一大笔钱，还可以省下大批良田。

要知道正二品郡公有一千亩职田，国公和郡王都是一千两百亩，蒋王李恽他们一家子共占了三万三千六百亩职田，这还是合法拥有的田地。至于粮食，每年需要一万六千余石，钱则需要三百三万多钱……

事实上，光养活李恽他们这一家子，就需要一个上州各县之地，这可不是一笔小钱。

武则天才不会因为这点钱，就把听信区区一道弹劾奏折，像这样查无实据的奏折不知道有多少，如果都要较真，那岂不是让要天天人心惶惶？

不过，这是李治的家事，武则天也没有管。

就在武则天批阅着奏折，累得精疲力尽，来到床边睡下的时候，很快武则天就进入了梦乡，叶红衣快步走到武则天的寝帐边，轻轻声道：“娘娘，娘娘，醒醒……”

武则天被惊醒，不满地探出头来，看着是叶红衣，满脸怒气不自觉的消散了，武则天出身，觉得了她的处世风格，她有气，有怨恨的时候，绝对不会向身边的人撒气。

一般人非常易怒，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特别是身处高位以后，可武则天不同，无论是她再生气，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一旦动怒，那就是刺刀见红，立分生死。

叶红衣道：“娘娘，刚刚接到安西的消息，论钦陵率领十数万大军，准备进攻庭州……”

武则天终于失态了，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跳了下来，一把抓住叶红衣手中的奏报：“这是什么时候的消息？”

“万骑司，刚刚……刚收到的军情急报，雍王殿下派麾下司马王方翼夺取了疏勒，论钦陵率军久攻疏勒不克，怒而倾兵，率十数万大军进攻庭州……”

武则天披头散发，鞋都不穿抬脚往外就走：“六郎怎么说？”

“雍王殿下并没有奏报此事！”

叶红衣担心地道：“吐蕃大军没有那么快，若是现在下令雍王殿下撤军，时间还来得及……”

武则天衣衫不整地返回床上，她摇摇头道：“睡觉，明天再说！”

叶红衣有些不解地道：“那，安西……”

安西现在可是武则天的钱袋子，自从李贤截留十八万贯铜钱支付给康波密提以后，其余时间生产出来的铜钱，就会一部分截留，一部分运往长安。

武则天已经从安西金山矿城收到了二十五万贯铜钱，预计年底前，应该不低于五十万贯的进账。

武则天对安西比李治更在意安西，按照历史进程，历史上，大唐在丢失安西四镇后，曾短暂取消了安西都护府，这个时间是四年。

可是在这个时空，同样也有人提意取消安西都护府，这可是武则天顶着压力，坚决要保留安西，要相信李贤。

武则天躺在床上道：“六郎在安西都不急，我们急什么？睡觉，明天还有更多事要做！”

武则天用意，与李治用人不太一样，李治用人，一般是用且提防，他用薛仁贵是如何，用契苾何力是如何，用李绩的时候，同样也是如此。

可问题是，武则天则不一样，他也会毫不保留的信任，哪怕对方真是一个草包，也一样信任，直到最后。

李贤在武则天这里，还有价值，李贤没有请援，也没有想要撤退，她就不信扯李贤的后腿。

……

李贤无奈之下，只好返回庭州，这可不是近距离，而是足足两千四百多里地，哪怕李贤轻装骑马也要六七天。

可问题是，李贤这一次回去，还真没有打算再回龟兹，李贤前脚走，后脚来到龟兹城的于阗王尉迟伏阇雄也率领麾下亲随，紧随李贤之后。

随着李贤打败了论钦陵，成功收复了安西四镇，李贤在安西也算是威名赫赫了，哪怕论钦陵所部并不是战败，而是被暴雪冻死超过三分之一，可问题是，这话说出去根本就没有人相信，作为安西各部的首领，谁没有在安西生活过？安西的寒冬，对于内地人来说，是非常寒冷的。

但是，安西的冬天，对于安西人来说，也就那个样吧。零下二十多度，大雪纷飞，还有不少美女露大腿，也有不少男人喝多了光着膀子耍酒疯，安西其实是一个非常神奇的地方。

这里的夏天热的时候，气温超过四十度，可习惯了安西的气候后，发现这里也就那个样子，冬天体感温度，甚至不如北方零下十几度寒冷。

在安西各部看来，所谓论钦陵被大雪冻死，简直就是自我粉饰，不少人可以亲眼看着区区二三百名唐军士兵，策马奔腾，追上数千上万吐蕃骑兵逃跑。

这个时候，唐军留给他们的记忆，又重新回到了他们的脑子里，当初侯君集率领两万五千余唐军将士，八千里突袭，一战而灭高昌国，唐军获胜后，攻下三郡、五县、二十二城，占地东西八百里，南北五百余里。，在其地置西州。

随后，苏定方率领万余唐军将士，而突厥沙钵罗可汗率领的军队有十万之众，尽管兵力悬殊，但苏定方采取了正确的战术，成功击败了西突厥军队，斩获数万人，杀其贵族两百余。

特别是在金牙山(今乌兹别克共和国塔什干东北)沙钵罗牙帐，苏定方仅率领千余骑兵，当时，同样是大雪，风雪弥漫，地上积雪达两尺多厚。沙钵罗以为雪深，必存侥幸心理，苏定方许趁沙钵罗汗毫无戒备之际，突然发起攻击，斩获数万人。

在安西各部看来，唐军就擅长以少胜多，就喜欢以少打多，论钦陵麾下被打死斩首甚众，这也是事实，现如今安西已经没有吐蕃人了，也没有吐谷浑人了，西突厥人也不是死了，就是逃了，几乎也没有西突厥人了。

安西各部向来仰慕强者，在他们看来，李贤就是安西的新崛起的霸主，李贤要回庭州，他们自然是要跟着前往庭州。

李贤这一次最大的遗憾，就是准备的太充分，却没有用上，事实上，李贤来的时候，可是准备了足足五十余车的火器。

由于时间有限，火炮其实并没有研制出来，现在李贤手中的火器，其实就是一种黑乎乎的大铁球，这种大铁球是用大西沟的磷铁铸造而成的，磷铁最大的特点就是脆，坚硬的地面上，都可以把这种铁板摔碎。

黑火药虽然是由硝、木炭、硫磺这三种比例的东西混合而成，可事实上，粉末式黑火药在配比出来以后，由于这三种物质的密度不一样，在运输过程中，就将混合的黑火药，再次分离，就像浑水，经过澄清以后，变成三种物质泾渭分明，也会影响黑火药的威力。

李贤起初会以为制造黑火药非常麻烦。

可事实上，他想多了。

唐朝的时候，已经有了非常成熟的硝提纯工艺。

李贤当时想，让这五十余辆马车的颗粒式黑火药炸弹，与随军携带的粮草放在一起，只要论钦陵攻击他的粮道，李贤就会让人假装不敌，然后逃跑，留下这些粮草，只要将这五十余辆马车，装载的十万多斤的黑火药引爆，威力就会相当于一点五吨TNT，就算炸不死论钦陵麾下的骑兵，也可以把他的战马给吓疯。

到时候，唐军就可以调过头来反攻，计划虽然不错，可惜一直没有用上。

李贤虽然感觉可惜，不过也不算太大的遗憾，因为他将收入麾下一员悍将。那就是黑齿常之。

在李贤看来，这个李显也真够废物的，明明自己想要找黑齿常之茬，却被黑齿常之扣下来了，要知道，黑齿常之担任北湾湖二府折冲都尉，可问题是北湾湖二府这一次跟着李贤出兵，攻打焉耆了，当时五个团，抽调了一千人马，仅剩二百人马在北湾湖留守。

可李显直属的亲事府。帐内府，配属兵额与李贤一样，都是一千人，而且是装备最为精良的一千人马。

偏偏李显非但没有拿下黑齿常之，反而被黑齿常之扣下，这算是什么事？

……

北湾湖二府驻地，就是在大西沟镇的北部，距离庭州城约五十余里，距离北湾湖县城约七十里余里。

黑齿常之自从扣押了李显以后，对他并没有苛待，每天好酒好菜给供着，也不打，也不骂，他只提出一个要求，求见李贤。

此时的北湾湖大营，早已被庭州军、巡防营，以及英王府亲事府等军团团围住，可问题是，李显在黑齿常之手中，他们人马虽然多，却没有敢向黑齿常之发起进攻。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谁能承担得起这个责任？

好在，英王府侍读袁利贞按住了莽撞的诸军，否则真怕黑齿常之走得无路，拉李显垫背。

袁利贞借着给黑齿常之送给养的机会，望着黑齿常之语重心长地道：“黑齿将军，你纵兵作乱私自叛逃，触犯军律极刑，如果不想株连全家老小，我劝你速速放掉英王，举手投降。”

黑齿常之不喜不怒，面无表情。

就在这时，刘纳言赶到黑齿常之的营长外，他望着英王府典军蒋俨道：“蒋俨，出什么事了？”

袁利贞多帐内出来，一脸不忿地道：“原来是刘侍读当面，是这么回事，这个黑齿常之纵兵作乱私自叛逃，英王殿下本想抓捕黑齿常之，却不慎被黑齿常之挟持，现如今黑齿常之挟持英王躲在营帐内。”

刘纳言一脸无语：“怎么这样？”

如果不是庭州现在确实是没有主事之人，刘纳言其实并不想管李显的破事，李显可不像李贤，李贤堪称典范，而李显则是人渣中的人渣，在庭州的这段时间，谁不知道李显干的那些破事？

他可是荤素不忌，来者不拒，安西各部的歌姬、酒姬、舞姬、甚至连那种陪宿的胡姬，李显也是招纳不误。

至于说，李显与黑齿常之的破事，根本就瞒不住人，就算李显想瞒，可有人也会找人散播了出去，造成现在这个局面，不仅仅是李显的问题，也有某人推波助澜。

其实任何事件都不是孤立存在的，只是黑齿常之恰逢其会，被人利用了而已，可问题是，无论如何，李显不能在庭州出事，如果李显真出事了，哪怕跟李贤没有关系，李贤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刘纳言不得不挺身而出，尽可能的解决此事。

蒋俨比窦娥还冤：“末将也不知道。”

刘纳言望着营帐道：“黑齿常之可在里面？老夫刘纳言！”

黑齿常之道：“某家在里面。”

刘纳言道：“黑齿将军，听老夫一言，先放掉英王，老夫会查明原委，给黑齿将军一个交代。”

黑齿常之道：“某家如今谁也不信，若要放掉英王，也不是不可以，叫那雍王殿下亲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