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李贤也不会飞，他自然不可能因为黑齿常之让他过来，他就马上过来。李贤乘坐着马车房车来到焉耆的时候，发现焉耆的秩序已经基本上恢复了。

焉耆城内的市井已经恢复了平静，焉耆城的城墙虽然没有受到战争的破坏，可问题是，在李贤拿下焉耆的时候，论钦陵其实安排了死士，趁李贤进入城内的时候，对李贤发动了袭击。

当时焉耆内城的战斗也非常激烈，城内的建筑也受到了战争的破坏，可问题是，在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安西的形势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特别是论钦陵在焉耆大败，焉耆城外和永宁堡外，都筑了两座巨大的京观，也预示着吐蕃在安西的统治已经结束。

那些在安西行商的商贩马上就发现，大唐在焉耆已经站稳了脚跟，他们其实从唐军开始对吐蕃大军追击开始，就开始打开门做生意。

最重要的是，李贤从庭州进攻焉耆开始，就带了一套行政班子，这一套行政班子就是从庭州剥离出来的，大唐在焉耆的都督府、营田大使、司功、司仓、司户、司兵、司法五曹，都开始行使职能。

在官府的介入下，焉耆的一切都在迅速走向正轨，城内的百姓和商户，不仅动手修缮被战争破坏的房屋，还清理了城内的积雪、城外的尸体，李贤来次来到焉耆的时候，已经几乎看不到这里的痕迹了。

王勃看着焉耆城街道上的房屋，隐隐约约还有没有清理干净的血迹，甚至空气中，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不自觉地感叹道：“焉耆城的变化，可真快啊！”

王勃可是李贤的情报主管，哪怕他远在疏勒的时候，也知道远在焉耆发生的事情，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内，焉耆不仅易主，就连焉耆城外的良田，也大都易主了，在吐蕃占据焉耆的时候，焉耆的市场，简直就是半死不活。

没有想到，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这里的变数，甚至超过了疏勒，疏勒直到的变化，其实也是在焉耆大战胜利之后，随着论钦陵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到疏勒，那些仍在观望的胡商们，不再迟疑。

他们都非常清楚，随着论钦陵战败，现在丝绸将要重新开通，也就意味着，他们赚钱的机会就来了。

商人有着敏锐的嗅觉，李贤在安西的声势之猛，直逼当初的苏定方苏大将军。

李贤淡淡地道：“子安，黑齿常之是什么时候来的庭州？”

李贤依稀记得历史上，黑齿常之是在六年之后，约仪凤二年（677年），黑齿常之才调任洮河道经略副使，开始在对吐蕃作战中，脱颖而出。

王勃道：“大王有所不知，黑齿常之是受剑南、西川安抚使刘仁轨刘公所请，从熊津都督调来，后调入庞同善麾下，因在追随契苾何力大将军出击吐蕃期间，得罪庞同善庞大将军，后经大王所请，契苾何力大将军将其调入庭州。”

李贤点点头，现在基本上可以明白了，在历史上刘仁轨在去年的时候，还在家中病退，李治这是提前提拔的刘仁轨，而刘仁轨出任了剑南道行军总管、剑南、西川安抚大使，他手中没有心腹将领可以使用。

估计，刘仁轨想调黑齿常之到自己麾下听用，而李治因为黑齿常之与刘仁轨有旧，就没有同意，反而把黑齿常之调到契苾何力麾下。

事实上，李贤猜测的也八九不离十，黑齿常之调到庞同善麾下并不是因为刘仁轨的原因，而是因为薛仁贵。自去年开始，薛仁贵就负责主持军事改革，李贤建议的军事改革内容，就是在全军中提拔折冲都尉和校尉级别的中层军官。

大唐虽然设立了若干军府，可问题是有的地方非但没有边患，甚至连小毛贼都没有，这样的折冲府只有进京轮番戍卫京城的机会，而按照正常规定，一个折冲府需要三至五年才能完成一次轮换。

在这种情况下，大唐很多有能力的军官，如果上面没人，有可能会被一辈子埋没，军改的核心，就是像后世一样，在军中进行比武。

十六卫统帅全国所有折冲府，十六卫大军为了自己的荣誉，自然会将军中比较有能力的官军，调到长安来参加比武。

这样以来，就给了中层军官出头的机会。

李贤又问道：“七郎以前应该不认识黑齿常之，他们俩怎么有了矛盾？”

“这个……”

王勃满脸苦笑道：“大王有所不知，英王殿下自从来到庭州，这里没有人管束，他……他就……”

李贤看着王勃的样子道：“难道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英王殿下，为了目的，向来不择手段！”

王勃道：“在长安的时候，他曾看上了东宫左率卫郑叔方的妹妹郑氏，若是郑叔方的妹妹没有嫁人，想必郑家也乐意将女儿送到英王府，只是这个郑氏嫁给了魏州长史卢璥之子卢藏用。”

李贤望着不远处的赵氏，微微皱起眉头道：“他敢用强？”

“何止是用强！”

王勃道：“时卢藏用到长安参加科举，以卢藏用精通琴、棋、书法，人称“多能之士”，可英王殿下却让人走了吏部的关系，让其错失科举的机会……”

在王勃看来，李显的行为简直就是混账透顶，可卢藏用卢大公子的行为，简直是斯文败类。

卢藏用为了可以考上进士，就与其妻郑氏商议，让郑氏去接受英王李显的宴请，可郑氏不甘受辱，居然写信后自尽，幸亏被丫鬟发现及时，救了下来。郑氏返回娘家哭诉卢藏用的禽兽行径，郑氏与卢藏用就合离了。

李贤这才知道这些事情，不过，怎么说这都是皇家丑闻，知道的人并不多，王勃知道这个八卦，还是因为机缘巧合，因为卢藏用有一好友，一次酒醉后，将卢藏用的丑事说了出来。

李贤似乎明白了，李显与黑齿常之之间似乎还有隐情。“子安，你马上调查一下，这个黑齿常之到底是怎么回事！”

本来李贤想在焉耆休息一下，可看着赵氏那弱不经风的身体，却每天泪流满面，无奈之下，李贤只好继续向庭州前进。

……

庭州，大西沟镇，北湾湖二府大营中，李贤策马匆匆而来。

守营的士兵看到李贤到来，兴奋地大叫：“大王来了，大王来了……”

李贤在郭怀亮等将领的拥簇下，直接来到黑齿常之所在的营房前，李贤大喝道：“黑齿常之，本王来了！”

说着，李贤边说边走进营房里。

英王妃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跟在李贤身后也进了营房。

此时的黑齿常之正一脸杀气地将刀放在李显脖子上。

赵氏惊惶无措的看着几乎吓得瘫软在地的李显，紧张又期待的眼神不时瞟向李贤。

李贤看着眼前的情景，从容淡定地道：“黑齿常之，你的事情本王已听说了，你放了英王。本王会公平了断此事！”

黑齿常之将横刀掷在地上，愤愤一脚将李显踹出营房。

李显看着李贤到来，也脱离了黑齿常之的控制，他大吼道：“来人那，用弓箭射死那厮。

一众士兵却丝毫不动。

李显愤怒的冲向一名士兵，粗暴地从士兵手上想夺弓箭，可士兵死死抓住弓箭不松手，李显急得满脸通红。

赵氏惊讶的看着脸色阴沉黑齿常之，又看看神色平和的李贤，眼神里更多了几分崇拜和敬佩。

赵氏急忙走向李显，劝道：“大王，黑齿将军乃是军中将官，您切不可孟浪行事。”

李显回神，愤怒的大吼：“滚开，你一个女人懂个屁！”

李显一把甩开赵氏，不由分说的再夺弓。

赵氏狼狈的栽倒在地，慌忙爬起来的同时，惊恐的瞪大眼望向李贤。

“够了！”

李贤指着门口道：“滚出去！”

两名士兵拉着李显，就朝外面走去。

赵氏松了口气，向李贤躬身道：“多谢大王，多谢黑齿将军！”

说完，赵氏急忙跑出营房，去追李显。

黑齿常之望着赵氏的背影，眼神难得的疑惑。

李贤却有些哭笑不得似的瞪了黑齿常之一眼。

李贤望着郭怀亮道：“擂鼓，聚将！”

“是！”

随着李贤一声令下，北湾湖大营里立刻响起了咚咚的鼓声。

“都出去！”

郭怀亮一脸担忧的看着黑齿常之，黑齿常之给郭怀亮的感觉可不好，他感觉黑齿常之像一只野兽一样，非常危险。

“出去！”

郭怀亮无奈，还是离开的营房。

此时营房里只剩下黑齿常之和李贤二人。

李贤望着黑齿常之道：“黑齿将军，本王知道您是冤枉的，不用担心，本王给你一个公道！”

听着李贤的话，黑齿常之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没有人知道，黑齿常之这些天承受了多大的压力，他本来就是百济降将，在大唐内部过得其实并不如意，歧视无处不在。

以前他在镇守熊津都督府时，情况还好，大唐灭掉百济以后，于百济故地设置了“熊津、马韩、东明、金涟、德安五都督府”，将其纳入唐羁縻府州体系，五都督府下辖三十七州两百五十县。

右卫郎将王文度为熊津都督，统兵镇抚全境，又命左骁卫郎将刘仁愿率兵一万镇守百济城，委派当地的酋长分任都督、刺史。因为当地的都督刺史大都是百济人，那个时候，他只需要维持好与刘仁愿、王文度的关系就好了。

可直到调到长安以后，黑齿常之这才明白，在百济里，从四品算是了不起的高级将领，可问题是在长安，只有正四品上阶，才算是高级将领，而从四品与正四品有一道巨大的鸿沟。

特别是他麾下正六品校尉，也敢对自己阳奉阴违，因为出身，受了委屈他也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咽。特别是湟水河之战，明明自己做得没错，偏偏被收拾得很惨，调到庭州，却被李显看上了他的媳妇，百济也是中华文化圈的影响，他们对妾倒是如同奴婢一般不在意，可是妻却不一样。

如果李显看上的是黑齿常之的小妾，不用李显废话，他自己就会拱手想让，赶紧洗白白送到李显的床上。可问题是，李显看上的是他的妻子……

卖妻求荣的事情，他还真做不出来。

直到李贤一句话，这让黑齿常之的情感得到了宣泄，他泪流满面，也松了口气，因为看样子，自己不用死了。

一旦李贤给他定性反上作乱，不仅仅他会死，而且他的族人，部曲也同样会死……

随着鼓声响起，各将领匆忙赶到中军大帐。

三通鼓毕。

郭怀亮开始点卯：“黑齿常之！”

黑齿常之出列道：“末将在！”

郭怀亮接着道：“李东明！”

“末将在！”

……

直到所有将领到齐，郭怀亮道：“启禀大王，所有将领都已到齐。”

李贤点头道：“今日召集诸位，事出有因。李显，你先将事情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李显望着黑齿常之满脸恨意，愤愤地道：“事情起因是黑齿常之和刘继叔认为粮库克扣军粮，具体情况可由蒋俨禀报。”

李贤冷眼望着蒋俨道：“蒋俨！”

“末将在。”

李贤道：“你将此事原原本本讲述一遍。”

“是！”

蒋俨道：“事情起因是这样的……”

就在蒋俨汇报时候，王勃将调查的原因悄悄递给李贤。

李贤看着事情的原因，眼神中更加冰冷。

高宗时期武则天时期，唐朝是没有名将吗？

其实还真不是，但是被冤杀的可不少。

比如说黑齿常之就是其中之一，还包括左骁卫大将军、检校左羽林军程务挺，王方翼，特别是程务挺，在一干老臣宿将裴行俭、薛仁贵皆已陨落，中生代大将中当以程务挺威望最高，无人不服。

但武则天为了上位，就将昔日的心腹裴炎杀死，程务挺也因为上书为裴炎求情，让武则天非常不满，她想趁机铲除亲唐的将领，于是，程务挺就被斩杀军中，全家被诛……

蒋俨继续道：“末将奉命连夜追赶，将刘继叔和那几十个逃兵拦下，未料刘继叔不听劝阻悍然出手，末将仓促之下被迫还击，将那刘继叔斩杀。待末将返回大营，方知黑齿常之挟持英王殿下负隅顽抗……”

大帐内众将官面面相觑。

李贤道：“将北湾湖二府领的粮食拿过来。”

李显一脸意外的望着李贤。

李贤自然可能将李显为了抢夺下属之妻，因而生恨，设计陷害黑齿常之的真相公布出来，不过却要给黑齿常之一个名义上的交代。

就在这时，录事参军将一个麻袋倒在大帐内。只见这个麻袋里放着一只只小布袋，这是李贤为了防止将士兵中毒被人暗算，采取的抽检制度。

这个制度在凉州军以北湾湖二府中坚决执行，李显显然是不知道的，这个记录上会标注出来，某某日，领了多少粮食，粮食从哪里来，数量是多少。

李贤拿着记录上的粮食，看着抽检袋里的样品，一一倒在地上，

李贤看着粮食里的谷糠、草屑、沙石箸物，愤愤地道：“李显，蒋俨，你们也吃这种粮食？”

李显脸上的血色渐渐褪去。

李贤的声音越来越大：“是谁允许你们向大唐的将士们发放这种东西的？这种东西，连牛马都不吃！”

李贤盯着李显道：“李显，我问你，克扣军粮是谁的命令？是陛下，还是太子殿下，还是我李贤？”

李显瞪大眼睛，他还想解释自己没有克扣军粮。

可问题是，为了设计陷害黑齿常之，故意逼其造反，他就是利用粮食做手脚，这事如果真牵扯到太子头上，这事就更大了。

李贤不容李显说话，接着道：“李显克扣军粮，该当何罪？

郭怀亮喃喃半天说不出话。

李贤道：“没有听见么？李显克扣军粮，该当何罪？”

郭怀亮道：“依律，依律当斩。”

李贤道：“来人，将李显拉出去，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