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汩莲死了。

死……是什么意思呢？

水岱在医院里住了一个多月，才总算是被允许出院。

回到孤儿院后，不出意外的，他被院长臭骂了一顿后赶回房间。好在听说他住院的钱是那个力气很大的酒鬼赔的，而不是孤儿院出，否则水岱觉得自己可能又要挨顿打。

因为在医院里没有问到李汩莲的消息，水岱在孤儿院里稍微休息了几天后便来到了小公园附近，找着路边开店的那些老板们打听。想来当时他们应该是见到了现场的情况的。

果然，还没问几個，水岱就从一个老板娘那里问到了那天的事情。

“哎哟，你没事就好啊小弟弟……”

年纪挺大的老板娘拍拍水岱的头说道：“那天晚上是真吓人啊……三四个男的过去才把那酒蒙子按住，你都被打得不成样子了，真亏那大男人能下得去手……”

“不过你是救回来了，那个女娃子……哎呀，听说还是那酒蒙子的女儿呢……”

老板娘唏嘘地摇头说道：“你们挨打的时候有人报警，有人叫救护车……那女娃在医生来的时候好像就不行了，后来我听说是死路上了……欸我也只是听说，你别伤心啊。”

说到一半感觉好像有些不合适的老板娘赶忙改口说道。

水岱却没有在乎这些，而是接着问道：“李汩莲是生病了吗？”

“李什么？哦，你说那个女娃子啊，好像是什么病吧……前段时间听那边开药店的小黄说了，说是什么挤压什么征的，我也记不太清，你可以去问问她，她老公是医院的医生来着。”

“谢谢。”

水岱道谢了一声，扭头朝着街另一边的药店跑去。

……

挤压综合征。

水岱从那个药店的店员口中知道了李汩莲的死因。

按照那个店员的说法，其实李汩莲那时哪怕不被她爹揍就也必然会死。她的身体挤压综合征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无可挽回的地步，还能走路就已经是一个奇迹了。

至于挤压综合征，水岱不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只听说是一个人的身体被一直压着就会造成的一种病。但李汩莲有被什么东西长时间挤压吗？

水岱不知道，如今也没地方去问了。

那个店员知道的也就这么多，没人知道李汩莲的家里到底发生过什么，水岱也不知道，也没办法去问。从始至终水岱都没有去过她的家里，如今想要寻过去更是无从谈起。

只是李汩莲死了，这个事是清楚的。

死是什么意思呢？

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水岱呆呆地看着桌面上整齐码放着的几本厚厚的笔记本。那些就是这几年李汩莲拿给他过的花朵笔记。

仔细想想，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有人死了。之前曾经听院长说过，自己的父母可能也早就死了，所以自己记事以来就没见过他们，也不知道他们的模样。

所以死就是再也见不到了吗？那李汩莲会和父母一样，在几年之后被自己忘记了模样……会这样吗？

但他也看一些书里说过，去世的人只是去了别的地方。李汩莲的母亲早些年去世了，现在她也去世了，她们是不是去了同样的地方团聚了？

那他应该伤心还是为她开心？

不知道，不知道。

水岱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往常那种平凡的日常好像在一瞬间就离自己远去了，再也捡不回来。

水岱摸了摸自己的左眼，眼球已经被摘除了，空落落的，就像自己心里的感觉一样。

天暗了下去，吃完饭后，水岱整理了一下书包，在台灯下翻开教科书。

忽然想起来，自己好像还是有事情做。

李汩莲不在了，自己好像也没有去公园的理由。这一个多月拉下了不少功课，得抓紧时间赶上。

……

水岱把之前空的课程全部补齐，作业也都赶交上去了。

忽然感觉自己有很多空余时间不知道干嘛，水岱便一头扎进题海里面，爆发出了几个任课老师都啧啧称奇的高效率。

然而小学的题量写来写去就那些，一周过后，水岱就清空了试卷和几本练习，再次坐在自己的房间里面发呆。

今天刚好又是周末，不用去学校上课。但水岱觉得还不如去上课的好，呆在房间里总是有些心烦意乱。

早上起来，无事可做。午餐吃完，无事可做。到了傍晚，院长又是甩给了自己几块钱让水岱自己解决。

水岱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重重叹了一声后抓起钱塞进口袋里，然后到桌子前从最底下抽出来了李汩莲最早给自己的一本笔记。

说起来自己上次看这本笔记已经隔了很久很久很久，可能得一两年了。既然闲得发慌，就当是复习一下吧。

……

水岱来到了公园里，找到老地方，一屁股坐到沙地里翻开笔记慢慢阅读。

也许是已经习惯了，带上了这本笔记本，水岱就觉得一定是要在公园里读的。

因为他认的字不如李汩莲多，所以这些笔记里经常出现一些生字词。孤儿院里也没人教他，查字典麻烦，所以水岱通常是在公园读，遇到不会的就问李汩莲。

不过现在只有他一个人呆在这里了，静悄悄的，也没有秋千摇晃树枝的挲挲声。

太安静了，水岱有些不习惯，便小声默念着笔记本上的内容。

水岱一页页翻着笔记本，上面娟秀的字迹有些稚嫩，毕竟是李汩莲还小的时候写的，和她拿给水岱最新的那一本的字迹区别不小。

“獐耳细辛……”

翻到某一页的时候，水岱停了一下。

这个名字，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汩莲告诉他的，他还记得这种花在日本叫xuege草，以及当年他不会读这个“獐”字。

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水岱接着往后翻去。

“茶蘼……嗯……”

水岱眉头轻轻皱起，这个字好像不是念茶的。之前上语文课的时候老师也说过，好像是……呃……

什么什么蘼……

“莲，你看下这个字……”

水岱抬头看向空荡荡的秋千。

“……”

半晌后，他低下头，看向笔记本上，留给荼蘼花的注释。

【终结。花语：分离的悲伤，末路之美。三春过后诸芳尽，春日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