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儿谷,捕兽房营地。
麻五蹲坐在一间木屋的门口,愁眉苦脸。
自从他向李相鸣透露了寨主的情报后,李相鸣果然放了他,甚至连着几天好吃好喝地供着。
但麻五并没有感到开心,李相鸣虽让他离开了地藏石牢房,却严禁他返回戴山。
寨主久未收到消息,很可能会来寻他。
若是以往,麻五少不了欣慰,甚至骄傲。
因为这证明了他在寨主心中的地位。
但如今,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一股脑儿都说了......
“得将功赎罪。”
麻五喃喃自语,然而环顾四周,又不免感到一阵无力。
别看这个营地就这么点大,但周围驻扎着所谓的天柱山猎妖团。
这些人都防着他,只要他稍有异动,转眼间就要回到牢房里,被那该死的铁链拷住。
麻五不想体验那段痛苦且耻辱的经历,只好安慰自己,大丈夫能伸能屈。
“麻五,掌事召你问话!”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人匆匆走来,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哦。”
麻五不情不愿地站起身,跟随李相广来到李相鸣的营房。
房中已有两人,一人正是麻五已经见过多次的李相鸣,听说这小子还是李家的什么掌事。
掌事能有寨主大吗?
麻五撇撇嘴,看向另一人,心头不由一惊。
那人站在原地,身姿挺拔,气宇轩昂,仿佛一柄出鞘的宝剑,锋芒毕露,令人不敢直视。
“大哥,此人就是刘雄玉的部下,名叫麻五。”
李相鸣稍微介绍一番,随即看向麻五:“你家寨主不是邀请我前去做客吗?今日正是個好日子,带路吧。”
麻五偷偷瞄了一眼李相仁,小声道:“我家寨主只邀你一人。”
李相鸣脸色一沉,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按照你的说法,我是环云寨的客人,而非囚犯。我何时去,如何去,与谁同行,都应由我决定。如果贵寨不愿意招待,那便算了。”
李相鸣一语双关,麻五意识到自己才是“囚犯”,脸色变得通红,尴尬与憋屈交织在心头,一时说不出话来。
李相仁微微一笑,语气温和:“我们李家弟子,向来讲究礼仪,不会冒犯贵寨主的。”
闻言,麻五心中挣扎。
如今他只想离开这里,回到寨主身边。
如果不同意带路,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去......
对了,寨主没说李相鸣不能带人,该是默认。
想到这里,麻五咬咬牙,回道:“我愿意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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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此番麻烦你了。”
前往戴山的路上,李相鸣心中颇为紧张,不断寻找话题缓解压力。
前几天回家的时候,李相鸣抱着自己的小九九,力劝家主让李相仁从茅晶矿场回来。
自己则将邪恶绿袍一事托出,当然他只透露了邪恶绿袍的危害,以此请求李相仁随他一起去见刘雄玉。
李相仁向来爱护弟弟妹妹,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
此时见李相鸣客气,哑然笑道:“小事尔,我亦想见识一下牤教的前任护法。”
几年前,李相鸣神秘失踪,他曾连闯数个牤教的据点,如入无人之境。
但他知道,牤教只是因为风评太差、顾虑太多,才没有选择反抗。
对于牤教而言,围杀李相仁,固然能出一口气。
但当时李相仁来的突然,谁都不知道怎么得罪的李家,更不知道李相仁背后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万一李相仁是恒月门布下的诱饵,那么牤教可能会面临灭顶之灾。
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牤教刚刚在毫县惨败,迫不得已转移到蒲县,面对煞星上门,表现得十分谨慎,任由李相仁杀得人头滚滚。
反正死的都是底层教众,这些人数不胜数,就像野草一样,割了一茬又生一茬。
牤教的避战,成就了李相仁的威名,却也让他心生遗憾。
特别是李相鸣所说的牤教异人、护法和教主,都让李相仁感到新奇。
在十几年前,可没听过牤教有这么多高手。
见李相仁说的轻巧,李相鸣心中的紧张也渐渐平息。
其实,李相鸣的紧张并不是来源于刘雄玉这位筑基修士,而是来自邪恶绿袍带给他扑朔迷离的命运。
邪恶绿袍已经成为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如果没有这东西,他不可能拥有现在的修为和地位。
但邪恶绿袍的危害,也是肉眼可见,他必须找到一种方法,将这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套上剑鞘。
“麻五,还有多远?”
“快了。”
麻五穿行在荒野,骂骂咧咧。
如今的他没有任何束缚,只要他愿意,随时都可以飞走。
但他却不敢,因为他已经感受过李相鸣身边的男子不经意间泄露出的气机,这竟是一名货真价实的筑基修士。
麻五心头戚戚,不知道带一名筑基去见寨主,会发生什么。
但很快,麻五就知道了。
一股令人心悸的法力波动从他身后爆发,麻五本能地回头,只见一道金色的飞剑如同流星划破长空,与远处天际的一团黑风猛烈碰撞。
“轰!!”
巨大的法爆声,如同雷霆炸响,空气在这一刻扭曲,大地也随之震动。
麻五被这股力量冲击,跌落地面,一脸呆滞地道:“完了,打起来了!不是说好只是去讲礼的吗?”
没有人在意麻五的声音,金色飞剑与黑风的碰撞愈发激烈,法力的波动如同海浪一般,一波接一波地向四周扩散。
李相鸣凭借着练气八层的修为,勉强在空中稳住身形。
即便如此,他也不敢有丝毫大意,迅速撑起一个乳白色的法力护罩,这是他从藏经阁中兑换的法术——云水罩,用以抵挡四周肆虐的法力余波。
战斗仅仅持续片刻,法爆声渐渐减弱。
李相仁飞回李相鸣的身边,嘴角挂着一丝鲜血。
“大哥!”
李相鸣急忙上前,眼中满是关切。
李相仁轻轻摆了摆手,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沙哑:“我没事。”
随后,他的目光如同利剑一般,穿透了渐渐消散的黑色风暴,紧紧锁定着刘雄玉。
刘雄玉踏出风暴,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身姿依旧挺拔,声音中带着一丝赞赏:“不愧是两府久负盛名的天才,自我筑基后,你还是第一个伤到我的人。”
闻言,李相鸣目光惊疑。
他对李相仁寄予厚望,因为他刚拜入绿云洞的时候,李相仁已经随长辈镇守蒲水大营,抵御妖族,屡立战功。
因此,李相鸣是从小听李相仁的传闻长大的。
李相仁虽只有筑基初期,但就连李谦雄都亲口承认,如今的李相仁,实力不会亚于自己。
而李相鸣曾亲眼目睹李谦雄出手,那一掌之下,罗瞎子之流如同待宰的羔羊,毫无还手之力。
又据青羊道人所言,刘雄玉也只是筑基初期修士。
基于这两点,李相鸣对李相仁信心满满。
但他万万没想到,刘雄玉竟然这么能打。
虽然刘雄玉承认自己受伤,但观其模样,顶多是小伤。
李相仁亦有伤势在身。
也就是说,刘雄玉在以战力著称的剑修面前,丝毫不落下风。
比起李相鸣的震惊,麻五更是目瞪口呆。
他从未见过有人能伤到寨主,即便是寨主退出牤教,历经风波,也始终毫发无损。
麻五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飞快地冲上前,殷勤问候:“寨主您没事吧?“
刘雄玉瞥了一眼对方:“麻五,你就是这么给我办事的?”
麻五窘迫,连忙低下头,不敢说话。
“牤教护法,果然有过人之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异风灵根吧?”
李相仁轻吐一口气,飞剑矗立在背后,熠熠生辉。
“异灵根?”
李相鸣惊呼出声,异灵根修士的法力特殊,比起寻常的五行法力,往往具备更强的威能。
如果刘雄玉是异灵根者,能跟李相仁抗衡就不足为奇了。
“好眼力。”
刘雄玉淡淡一笑,并未否认,继续说道:“你就是李相仁吧?传说无量剑宗赐你一卷灵枢金光剑,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但仅凭这门残缺的法术,恐怕还不足以让我退避三舍。”
刘雄玉话语虽然平静,但个中自信,溢于言表。
李相仁并未感到羞恼,缓缓说道:“异灵根者,世间罕有,刘护法能成就此等机缘,在下自愧不如。”
“不过,斗法之道,非一招一式所能定胜负。在下剑锋尚利,犹有一战之力。“
话音刚落,李相仁身后的飞剑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轻微颤动起来,发出一阵阵清脆的剑鸣。
刘雄玉皱了皱眉头:“两位是客,与我大打出手,这成何体统?”
“不若随我入寨,以酒代剑,共饮此夜?“
闻言,李相仁轻轻侧头,看向李相鸣。
李相鸣目光闪烁,拱了拱手,回答道:“若有美酒招待,我们自当奉陪。”
刘雄玉的态度,很值得商榷。
要知道,此前在蒲阴山,对方的表现极为强硬。
若不是青羊道人以利诱之,自己早落在了其手。
而今李家兄弟来势汹汹,甚至主动出击。
刘雄玉却选择罢手言和。
自己错估了刘雄玉的实力,刘雄玉又何尝不是没想到自己会带李相仁过来呢?
此人口头上说的漂亮,其实内心也是十分忌惮李相仁,且伤势应比自己想象中要重一些,不然不会如此大度。
想清楚这点,李相鸣松了一口气,点头应承。
虽然下马威失败了,但李相仁这位带头大哥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展示。
四人各怀心思,由刘雄玉和麻五带路,继续往前走。
没走多久,一个小巨人从山坡探出脑袋:“寨主,您回来了?”
“咦,还有麻五......”
高灿兴奋地向麻五打招呼,麻五却脸色严肃,目不斜视,此时此刻,他必须想方设法在寨主面前表露忠心才是,哪里顾得上高灿?
见麻五不说话,高灿撇着嘴,看向其他人,当看到李相鸣的时候,不由愣了一下,没想到在这里能见到这个人。
“真乃异人。”
哪怕见过一次,李相鸣仍止不住将目光投放在高灿身上,李相仁更是呢喃出声。
“高灿,守住寨子。”
刘雄玉随口吩咐了一句,继续引路。
高灿摸了摸脑袋,随即坐在地上,四处观望,这便是他的守法。
环云寨虽号称为寨,也挂了刻有寨名的牌坊,但总体来说,不像样子,偌大个山坡,只有三两间茅顶的小木屋,此外便没有任何防御掩体。
高灿凭借身高优势,足以发现周围任何欲对环云寨不轨的宵小。
进入木屋,刘雄玉泡了一壶茶。
李相鸣的目光迅速扫过四周,打量着屋中环境。
只见一张竹席铺陈在地面上,旁边散放着几个蒲团,除此之外,屋内再无其他装饰。
茶具倒是一应俱全,只是缺少了桌子的衬托,使得这茶席显得有些随意。
众人只能屈膝坐在蒲团上,以地为桌。
茶叶也很一般,虽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但与李家子弟平日里所享用的茶水相比,甚是寒酸。
至于刘雄玉刚才所说的美酒,则丝毫不见踪迹。
“寨中环境简陋,诸位见笑了。”
刘雄玉淡淡一笑,率先举起茶杯,一副以茶代酒的模样。
李相鸣和李相仁面面相觑,只好客随主便,不过两人只是轻抿嘴唇,并未喝下茶水。
刘雄玉也不介意,甚至还饶有兴趣地询问李相仁筑基的事宜。
出于戒心,李相仁所说甚少,一时之间,场面冷淡下来。
其实,双方是敌非友。
刘雄玉之所以邀请李相鸣,是想利用手中的秘密,操控李相鸣,使其为自己所用。
而李相鸣也有自己的打算,他想借助李相仁的力量,将刘雄玉擒至泰来峰,详加拷问。
但双方都无法轻易达成目的,只能在这木屋中虚与委蛇,陷入僵局。
还是李相鸣打破沉默:“不知刘寨主相邀,所为何事?”
刘雄玉并没有第一时间回话,而是不断转动着手中的空茶杯,仿佛在组织语言。
半响后,刘雄玉才说道:“你们两人都应该跟牤教打过交道吧?”
“五百年前,历南道有一位云游道人,道号参生。此人擅长岐黄之术,以悬壶济世为己任,救治过多名穷苦散修。这些散修为报答恩情,自愿跟随参生道人身边,护其周全,牤教也由此诞生。”
“在最开始,牤教就是治病救人的教派。”
治病救人?
李相鸣微微张口,想起拿活人炼傀的甄夫人,违和感十足。
刘雄玉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由于参生道人的本愿并非领导牤教,因此牤教的组织架构异常松散,所有人都是看在参生道人的面子上,才加入的牤教。”
“等到他一死,牤教随之分崩离析。”
“就在这时,有一位名叫山参子的筑基修士加入牤教,声称是参生道人的后人。”
“凭借参生道人的威望,山参子仅用数年便掌握了牤教的大权,建立了一套严密的组织架构,在他任教主期间,牤教广吸教众,凡是有修为在身之人,都可加入牤教,牤教也由此达到鼎盛。”
“但不久,山参子离奇失踪,牤教再次分裂,动荡持续三百年之久。”
“而导致这场漫长动荡的罪魁祸首,就是你身上的不祥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