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安跟着王烈快步走出。
没多久便撞见了迎面而来的一群捕快。
打头一人,正是那谢荣。
王烈黑沉着脸:“谢捕头,你好大的官威啊。”
他是动了真怒。
王家现在确实是境况不妙,但也不是任人欺辱的。
一个捕头竟然就敢带着人直闯进来。
真当病虎无牙?
谢荣面上带着几分明显的虚假笑意。
抱拳道:“王大老爷,谢某公务在身,为防要犯畏罪潜逃,只好出此下策,”
“待谢某抓住要犯,定给王老爷一个交代。”
“哦?要犯?”
王烈冷笑道:“你要抓的要犯在我王家?该不会就是王某吧?”
谢荣呵呵一笑:“王老爷言重了。”
说着眼中露出几分冷厉目光,落到了王烈身后的顾安身上。
“谢某要抓的要犯,正是当初杀了王老爷贵府丫鬟的凶手。”
王烈眉头微皱。
他岂能看不出谢荣所指?
却未动声色。
“不仅如此,还是朝廷钦命捉拿的反贼。”
王烈神色一变:“谢捕头,你可不要信口开河。”
“是不是信口开河,王大老爷不妨让谢某一问便知。”
谢荣阴笑两声:“王老爷该不会是想包庇反贼吧?”
王烈神色难看。
别的事情他能扛。
但包庇反贼这几个字,别说坐实了,哪怕牵扯上一丝半点,都足以让王家万劫不复。
谢荣见状得意一笑,便朝顾安看来,神色顿时变得阴冷。
“小子,没想到吧?你藏得再深,还是被本官揪了出来。”
顾安神色未变:“谢捕头,我实在不知你在说什么。”
其实他刚刚见到谢荣的第一时间,就早已经清楚。
【谢荣一直对你怀恨在心,未曾停止追查翠翠一案。近日他无意间探查到当初你在长生观前遇到那伙江湖人,竟与“神兵城”有牵扯。
日前,在朔邑之中因江湖武人斗殴,牵连无辜民众,十数人惨死。
谢荣带人前往追查,竟查出这十数位“无辜民众”,竟也并非寻常人,乃是“神兵城”于朔邑之中安插多年的暗桩,竟被人一夜之间尽数拔起。
诸多蛛丝马迹,令谢荣查出长生观前那伙江湖人物竟是被恶郊所杀,只因这伙人曾无意间发现了一件事关神兵城的大事,被恶郊灭口。
你前去寻找恶郊,拿到了恶郊留下的书信,早已被谢荣派得知。
他恨你入骨,知晓此事大喜,因为只凭这一封书信,便能置你于死地,真相并无关紧要。】
顾安没有想到,一个自己都没当回事,早已经淡忘的翠翠,竟然凭空掀起了这许多波折,牵扯出了这么多人与事。
神兵城?
这又是个什么所在?
顾安心念电转间。
谢荣冷哼一声:“不知道?”
“本官问你,昨日你是否去过恶记肉铺?”
顾安神色淡定,点头道:“自然去过。”
谢荣再问:“那恶记肉铺的掌柜,是否给你留了一封书信?”
顾安点点头:“不错。”
谢荣嘿嘿一笑:“好,你承认便好。”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顾安面露疑惑:“谢捕头,你这话从何说起?”
“那恶大掌柜干的是肉铺勾当,我是个猎户,平日里本来就少不了往来,”
“一来二去,有了几分交情,他帮过我些忙,听闻最近他要走,才想去见见,难道这也犯法?”
谢荣面上笑意更浓:“见别人,自然不犯法,见他,那你就是反贼!”
“够了!”
此时王烈再也按捺不住,怒道:“谢捕头,你几句囫囵话颠来倒去,到底想干什么?”
谢荣见王烈动了怒,终究是有几分顾忌。
也不敢逼迫太甚,便说道:“王老爷,你有所不知,”
“那恶郊本是叛军乱党神兵城中人,潜伏朔邑多年,”
“如今知晓有暴露之虞,早已潜逃。”
“顾安与其多有往来,其临走之时,还特意留了书信,暗通消息,”
“你说这小子不是反贼是什么?”
王烈闻言,神色也未见异常。
“谢捕头,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
王烈淡淡道:“这事,县尊阴大人可知晓?”
谢荣笑道:“王老爷也不必拿县尊来压谢某。”
“待将顾安拿下,谢某自然会去向县尊禀报。”
“好,好。”
王烈点了点头,也不知好什么。
转过头来,朝顾安道:“你可是反贼?”
顾安摇头:“自然不是。”
王烈又道:“那封书信可是那恶郊与你暗通消息?”
顾安从怀中拿出了那封信递了过去:“只不过是恶大掌柜与我道别,嘱咐了几句罢了。”
这信他看过了,确实只是一些道别嘱咐的话语。
不过,顾安却从中看出恶郊的几分暗示之意。
因为他在信中反复提及了让自己“在书院好好读书”。
分明是让自己到书院里面躲避。
至于躲避什么,顾安却不得而知。
但恶郊若真如谢荣所说,是什么反贼。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离开后,还给自己留下这么一封信,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
但他依然留了。
不是故意坑害自己,就只能是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
“嘱咐?”
谢荣冷冷道:“一个反贼,嘱咐你什么?罢了,不管如何,你与反贼有所勾连,那便是同党!”
“来呀,锁了!”
几个捕快便要一拥而上。
王烈这时突然横身挡在顾安身前。
手里举着那封信:“事情已经说清,这信上也不过是一些家常,哪里有什么反贼暗通消息?”
谢荣皱眉:“王老爷,姓顾的心思狡诈,你可莫要被这小子给骗了。”
王烈面无表情:“他说不是,那便不是。”
谢荣神色微沉:“事关叛军,王老爷当真要为了区区一个贱户了,与朝廷王法对抗?”
王烈道:“你也不必拿话逼老夫,老夫行走江湖多年,也不是惊不得吓的。”
“如此说来,王老爷当真不让?”
王烈摇头:“不能让。”
“好,好,好。”
谢荣连道三声好,摆手挥退了几个捕快。
作势转身,似要就此退让。
下一刻,却是突然扭身,暴起发难。
其身形竟是迅猛无比,只见黑影连闪,便绕过王烈。
一只手爪探出,瞬间便漆黑如墨。
眨眼倒到了顾安身前两尺。
这速度、这来势,纵然是顾安现在今非昔比,却也仍心惊不已。
只觉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面目可怖、宛如地下爬出来的恶鬼。
朝自己探出了手爪。
竟令自己一时神为之慑,忘记了动弹。
意境?!
难怪说三境与四境之间有一道鸿沟。
这已经是有些超出了肉身的手段。
此时忽闻一声怒吼。
包括顾安在内,都是猛地身心一震。
恍惚间只见置身于大江大河,惊涛怒浪,汹涌而来。
谢荣神色猛然一变,也顾不得再去袭杀顾安。
猛地拧身回掏,漆黑的鬼爪变了个向,迎上了身后的惊涛怒浪。
“轰!”
只听一声惊雷也似的撞击。
谢荣倒飞而出,撞到了不远处的一座假山,滑落下来。
王烈倒踩几步,站稳身形。
背负着手,冷冷看着谢荣。
谢荣在两个捕快的搀扶下摇摇晃晃站起身。
哇地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目光阴冷道:“好一个大浪淘沙流云功,王老爷当真是宝刀未老!”
“只是今日王老爷如此作为,他日王家怕是难得善终。”
王烈冷然道:“那便不劳阁下操心了。”
“嘿!咱们走!”
谢荣冷笑一声,便招呼众捕快离去。
眼看他们离开,顾安目光闪动。
却见王烈忽然身形微微摇,嘴角溢出一丝血。
血中竟呈一丝淡淡黑色。
忙搀了一把:“王伯伯,你这是……”
王烈摆手:“无碍。”
“只是未曾想这谢荣竟练成了六扇门的钻心刺骨黑杀毒功,一时不防,着了他的道儿。”
“六扇门这些捕快,所习尽是些阴毒狠厉的玩意儿,你日后遇上,定须小心谨慎。”
钻心刺骨黑杀毒功?
听名字倒是与追风索影黑煞刀同出一源。
顾安默念了一遍,将这话记了下来。
谢荣的暴起并没有什么意外,也早防备着。
只是第一次对上四境高手,一时被其意境所慑。
却没有想到,王烈竟会为自己做到如此地步。
这可是暴力抗法。
而且自己还是反贼的罪名。
一个不好,可是要抄家灭门的。
王烈这时缓过一口气,便见他目光闪动着几分诡异之色:
“顾贤侄,有件事让你去做,你可敢?”
顾安一怔:“王伯伯请说?”
王烈招了招手,便见一个人从暗处走了出来。
“许头领,方才之人,你可都记得?”
那许头领点点头:“大老爷放心,一个不漏。”
王烈点点头:“好,你便带人跟着顾贤侄,寻个法子,将这谢荣等人引出城外,”
“记住了,一个不漏。”
顾安听着他话语中的阴冷,便意识到什么,不由心中一惊。
王烈似乎看出他的心思,微微一笑:“怎么?你觉得老夫太狠?”
顾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只是没有想到……”
“没想到老夫会为你做到如此地步?”
王烈一笑,也不等他答:“神兵城之事,非同小可,”
“这姓谢的铁了心要将这反贼的罪名栽在你头上,真相如何不重要了。”
“谢荣应当是刚刚回城,怕是有争功之心,也未将这消息传出,否则县尊当是第一个知晓。”
“所以,除了这一行人,应该还没有人知道恶郊临走给你留了书信。”
“趁此机会,一不做二不休,将这些人都灭口吧,免得惹来更多麻烦。”
这时,顾安才反应过来,王烈方才问了谢荣一句,县尊是否知晓此事。
并不是随口一问,也不是拿来压谢荣。
而是已经在盘算究竟有多少人知晓了这个消息,准备灭口了。
再看那许头领,显然也不意外。
不禁心中升起一阵寒意。
倒不是对王烈这种狠辣的手段有什么不满。
其实刚才自己也有这个心思。
只不过想得完全没有王烈这般周全。
简直是一步算十步。
枉他自诩有镜子傍身,能算人心,自命不凡。
可与王烈这等老江湖比起来,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自己也算是歪打正着,显露了“天骄之姿”。
否则王烈真要用心算计自己,自己能逃出算计可能性不大。
一念及此,顾安虽对这种老狐狸的心计有一瞬的心寒。
但也并没有什么排斥,反而对王烈真的多了些敬服。
这也是算是给自己上了一课。
身处这等诡谲之世,他还要多向王烈这种人学习。
“好了,闲话少叙,事不宜迟,你先与许头领去吧。”
“老夫目标太大,不适合动手。”
王烈似乎晓得他想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这谢荣被我重伤,不是你的对手。”
“其余的事,回来再说。”
“好。”
顾安本就对谢荣有杀心。
收起心绪,朝许头领点了点头:“有劳许头领指点。”
这许头领时常出入王家,他并不陌生。
“不敢,六郎客气了。”
许头领抱拳一礼,朝左右招了招手,便有二十余个身穿劲装的汉子出现。
“六郎,请。”
……
这许头领不愧是王烈倚重的人。
只是略施手段,便赶在谢荣之前,故意显露了些破绽,令其误以为有叛军的线索。
不顾身受重创,竟带人一直追出子城。
也算他还有几分经验,出了城,刚离了官道,就察觉不对劲。
想要退时,却已经晚了。
许头领带着人出现,挡住了一众捕快的退路。
“追魂手许江达?”
谢荣面色黑沉:“是王烈派你来的?”
他已经意识到什么,暗悔自己大意了。
“你以为,本官受了伤,凭你内罡境,就能胜得了本官?”
许头领没有说话,往旁边让了两个身子,现出顾安来。
“早就想跟你说说了,你一个捕头役吏,口口声声自称本官,也不怕怡笑大方?”
顾安将自己心里放了许久的槽吐了出来,笑道:“杀你一个丧家之犬,还用不着许头领出手。”
谢荣更是怒不可遏。
什么时候,小小一个贱户子,也敢如此轻视于他?
“小畜生,不过是侥幸得了些名声,便张狂至此,简直不知所谓!”
“大人,时代变了。”
顾安话音一出,脚下已经迈出。
提纵术登萍度水之式已经使出。
双脚快得如同踩在地上的野草之上疾行。
眨眼便至谢荣身前数尺。
双掌拍出,顿化血雨腥风袭卷而出。
谢荣一惊。
他连日来都在追查叛军之事,对讲经日发生的事只是听闻了些零碎,不知详细。
也不知道顾安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只当他还是当初打杀朱狗儿的顾安。
“你敢杀我!”
谢荣狂吼,顾不得伤,运起全身功力。
黑煞浮面,如同厉鬼。
身边的捕快也抽刀来挡。
“杀你又如何?”
“啊!”
顾安不闪不避,双掌从哪里来,往哪里去。
捕快的刀便如朽木,碰着就断,磕着就碎。
天之下,象力最胜!
势如破竹。
谢荣双手与这血雨腥风般的掌势一触,同样摧枯拉朽。
双臂齐根爆碎,发出惨嚎之声,整个人如破麻袋一般,打着横倒飞而出。
砸到了两个捕快,去势不减,连带着一起飞出。
身后许头领见状,目现惊色。
显然也没想到顾安会这么猛。
刚才说什么用不上自己出手,纯粹是给自己面子了。
不由对顾安生出钦佩之心。
知道时机已到,当下便挥手:“动手!”
王家众武师如群狼齐出,扑入捕快群中。
顿时惨叫声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