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老僧应了。”
“本督静待大师佳音!”
铁帚僧当下匆匆而去。
他所为,是保下王家,诸多条件,不过是以进为退。
万仙教虽离去,可必定不会放弃上古胜境,势必会去寻王家。
他若不让金万景开口,王家此番不等此处众人发难,万仙教就能让其必死无疑。
……
朔邑。
王家。
“大老爷!大老爷!不好了!”
一个仆役神色惊恐地跑了进来。
王烈不悦:“何事如此惊慌?成何体统?”
“庄、庄……姓庄的!姓庄的来了!”
那仆役好不容易才将话说出来。
王烈惊得猛然立起:“庄南溟?”
“不错大老爷!就是那个提亲的庄南溟,他上门来了!”
“在何处?”
“已到府门外了,说是求见老爷!”
王烈神色阴晴不定,半晌才道:“你去通知二小姐,让她从后门出去,立即回小龙潭!”
仆役惊道:“老爷,二小姐怕是不会走啊。”
“不走也得走!就说是我的命令,不得忤逆!”
“是、是!”
王烈说完,才挥手道:“让他进来。”
……
“小道见过王老爷。”
不多时,一位身披羽衣,气度出尘的年轻道人,便出现在王烈面前。
王烈看着眼前宛如仙人谪凡的道人,却是怎么都欢喜不起来。
方才此人所过之处,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王家之人受王烈态度,一直将这“小神仙”当成洪水猛兽,只道是什么又老又丑的,妄想娶自家二小姐。
此时见了真容,竟都不由自主地生出“二小姐若能嫁与此人,倒也是天作之合”的想法来。
“庄道长此来何为?”
王烈城府甚深,但此时与庄南溟当面,却是连起码的态度都已经懒得给。
因为他料定来者不善。
庄南溟微微一笑:“还请王老爷恕小道冒昧,此来,仍是为求娶令千金之事。”
王烈冷笑一声:“不想道长方人之人,竟也六根不净,觊觎美色?”
王烈讥讽之意毫不遮掩。
庄南溟闻言却不见动怒,只是微微一笑:“王老爷有所不知。”
“眼是所见,识是能见,根为识见生见,此为佛门之理。”
“佛门持净,儒门怀敬,而我道门言静,”
“一心清静,无滞于物,不禁婚娶。”
“巧舌如簧!”
王烈心知这些三教之人,一个比一个巧嘴蒙人,干脆也不再与他啰嗦。
直言道:“你既知冒昧,便不必再提了,你想娶我女儿,当老夫不知你意欲何为?”
庄南溟坦荡道:“求娶二小姐,南溟确有私心,欲求王家之宝,但对二小姐之心,亦是天日可昭,并无半分虚假。”
“姓庄的!”
王烈暴喝:“老夫话放在这里!你想娶我女儿,除非老夫死了!”
“王家之人,没有跪着生,只有站着死!”
“你万仙教势大,也吓不住我王家!”
“唉……”
庄南溟轻叹一声:“王老爷何必如此?怕是对小道有所误解,这男女之事,本该两情相悦,”
“不如王老爷请二小姐出来一见,也许二小姐愿意也未可知。”
王烈大怒,正欲翻脸。
却听清悦之声从后厢传来:“你要亲耳听我说一句倒也容易。”
话音未落,王纨已现身厅中。
红衣滟滟,人如骄阳。
“纨儿!”
王烈惊怒:“你怎的不听话!”
“父亲,此事避是避不开的。”
王纨朝他施了一礼,淡淡说道,旋即转身,朝庄南溟冷冷道:“你听好了,我不愿。”
即便是被人当面连拒,这庄南溟也仍不见半点异色。
脸上仍是温笑如故,气度如仙。
“王姑娘可是心有所属?若当真如此,只消姑娘一句话,南溟必不再纠缠。”
王纨面色清冷道:“我有或没有,与你无干。”
“看来是有了。”
庄南溟微微一笑:“不知南溟可否知道,是何人有这般福气,能得姑娘垂青?”
不知为何,听闻这话,王烈心中莫名有股寒意生起。
王纨此时手指已经搭上腰间剑柄,冷然道:“庄南溟,莫要以为你是道门骄子,便敢在我面前肆无忌惮,”
“好,你不是要娶我?”
“我王纨练剑十数载,此生唯系心于剑,你若能胜得我手中之剑,一切都好说。”
“都说你是小神仙,我倒要瞧瞧,我的剑,能不能斩得神仙!”
“纨儿!”
王烈一惊。
他知道王纨此时已经臻至六境,这庄南溟也是六境,但武道六境与道门六境,岂可同日而语?
庄南溟此时已笑道:“佳人有命,小道岂敢不从?早闻天山神女,红日碧波剑之名,小道亦想领教一二。”
“若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还请王姑娘遵守言诺。”
王纨不再答话,当先走出厅外。
庄南溟见状,微微一笑,也走了出去。
……
折冲府。
顾安刚刚到来,刚想查阅案宗,看还能不能找到些妖鬼之流的行踪。
“不好了!”
谢灵飞急匆匆跑进来。
顾安不满:“你叫那么大声干嘛?”
谢灵飞看到他手里卷宗,直接抢了过来,抓着他的手就往外拖: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公事呢?”
“你老婆都要被人抢了!”
顾安甩开他的手,没好气道:“别胡说八道,怎么回事?”
谢灵飞急道:“庄南溟那小子上王家去了!”
“嗯?”
“我散在锦绣街的人刚才来报,庄南溟去王家了,估计是咱们的计策成功了,这小子耐不住,自己找上门来了!”
“他这怕是要狗急跳墙,软的不行,想来硬的!”
“王二小姐也不是好惹的,据说快和他打起来了!哎?哎!你等等我!”
话还没说完,顾安人已经窜了出去。
同时话音飘来:“你去召集人手!”
……
顾安人还没到锦绣街,便感觉到了一股令人窒息的压力。
抬头望天,万里晴空,不知何时变得灰暗,天上也飘起了晶莹雪花。
在朔邑,下雪是最常有的事。
哪怕现在已是六月。
六月飞雪在别的地方是异象,在朔邑却一点都不出奇。
没有人当一回事。
只是这一场雪,在顾安和许多修行有成的人眼里,却不是那么寻常。
顾安只是初习金丹大道,却已能对天地炁机有所感应。
分明是有人神与炁交,才有了这飘雪。
通俗地说,就是有人的法力引动了天地之象。
而这炁机勾动的中心,就在锦绣街。
此时远远看去,都能看到锦绣街的方向,天空上已经聚起一片厚厚的云。
时不时有一道道寒光四射,直冲云霄。
那寒光连绵不绝,仿若湖中涟漪波光,一片片地冲刷着。
却始终无法冲破那厚厚的云层。
顾安暗道不好。
他没见过庄南溟出手,但见过王纨的剑势。
这涟漪波光,分明就是王纨的剑。
这剑意真有惊天之势。
换作明时,顾安少不得要惊叹一番。
但此时,在那股庞大恐怖的炁机下,这股惊天剑意却明显处于弱势。
“六郎!”
顾安心惊之时,身后传来呼喊。
许江达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他此时也察觉到了锦绣街那边的异常。
却只感应到那股惊天剑意。
“六郎,这是何人?竟有如此剑意?”
顾安没有回答:“老许,你带你手下的人到城外盯着,若有北庭派人前来,尽力拖住。”
许江达不知何意,但他追来,也是得到了消息,毕竟在王家做了许多年护院头领,王家之事,自然会有人通知他,便急忙赶来。
白屋营已进城中,他是知道的。
稍一思虑,便猜到几分。
白屋营进城,已犯大忌,若是再动起手来,必定不但顾安,折冲府,甚至北庭都督府,都要遭人弹劾。
大都督都要震怒,定然会降罪。
他也知道事已至此,怕是不可能劝得动顾安,便应道:“是!”
顾安不再耽搁,不顾惊世骇俗,敲了敲耳朵,龙祸化火而出。
它自上次吞了鱼伯尸体,便一直沉睡,直到昨日才醒。
此时其身形又长大许多,肩高已经超过了顾安。
这一出现,就像一头浑身冒火的恐怖异兽。
惊得街上之人发出一阵阵惊呼。
顾安也顾不得许多,翻身而上。
“走!”
龙祸踏火腾空,立时又引得许多人哗然不已。
只当是得遇仙家,纷纷议论。
有愚夫愚妇,甚至朝天跪拜。
与此同时,城中各衙门也都察觉了异样。
县衙中,县尊从屋内走出抬头看天,眉头微皱,自语道:“这万仙教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倒是得寻机敲打一番……”
“也不知王家此番能否渡过此劫……”
……
杜春风身姿摇曳,从倚红楼中款款走出,也不知勾走了多少人的魂儿。
她视若不见,只望向一方天空。
“姓庄的好大的胆子,敢在这里动手。”
“他倒底图什么?”
杜春风心念电闪。
庄南溟求娶王纨之事,她自然不会不知。
但只为此事,她不相信以庄南溟深不可测的机心禀性,会如此大动干戈。
要知在城内动手,在大庸是大忌。
尤其是对道佛两教修士而言。
道佛两教,不许随意入世,显露手段。
这是自大庸太祖之时便有的规矩。
那位太祖对两教的态度一向是摆明的。
你不是自称世外之人?那便好好待在世外。
虽然多年下来,当年的金科玉律,已经渐渐难以约束。
但大庸仍然强盛,天下间仍有共识,道佛两教修者,至少不能在大庸的城池之内动手。
只是为一个女人,杜春风不信他会这般“深情”。
这其中必然有她还不知道的内情。
到底是什么?
杜春风隐约觉得,这个秘密,或许能成为自己拿捏庄南溟的东西。
嘴角勾出一缕令人神魂颠倒的笑意,便朝锦绣街的方向而去。
她款款而行,速度却不慢,一步迈出便是十数丈,偏偏旁人却如若不觉。
……
王家。
“王姑娘,你不是我对手,不如就此停手罢斗?”
庄南溟立于王家上空,一条红鲤绕其身中,如在水中,缓缓游弋。
所过之处,激荡出道道波纹,宛如水波。
这些水波,似乎便是庄南溟能虚空而立的玄机。
王纨此时正立于王家一座楼阁顶上,手中长剑驻地。
红衣烈烈,嘴角亦有一丝红。
抬头看着红鲤游弋之间的庄南溟,长发飞舞,淡淡道:“这等大话,等你看到我的尸体再说。”
言下之意,两人之间的胜负,要以生死而决。
“唉……”
庄南溟轻叹一声:“既如此,王姑娘便莫怪南溟无礼了。”
说罢,手捏咒诀,身形浮沉,口中轻诵:
“风自鸣,籁自动,冬去冰自泮,春来草自生……”
“燕春至,鸿秋归,霜天梅花开,月夜萤火明……”
天上风流云动,白雪飘荡。
本已厚厚的云层,愈发积聚,一时仿如黑云压城之势,整个王家,都在其笼罩之下。
内中竟闪烁起电光。
此时已过夏伏,却竟有春雷蛰伏之势。
春雷隐发,飞雪飘空。
蔚为奇景。
王纨知其道术玄奇,也不敢任其施展。
也不顾已身受重创,剑势再起。
长剑翻飞,一时波光滟滟,霎时间,涌起惊涛骇浪。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此时剑随人走,却水往天上灌。
面对此惊天剑势,庄南溟只是淡淡一笑。
“天地与我同根,万物与我同体。”
红鲤游弋,圈圈涟漪荡漾。
竟隐隐现出一幅太极图形。
王纨惊天剑势,竟是如遇雷池,难逾半步。
只到其身下数丈,便已停滞。
“我即天地,万物即我,王姑娘,莫要徒劳。”
庄南溟淡淡说道。
“就此罢斗,与我同去,你我可共登大道。”
王纨面色清冷,坚毅不改,手中长剑直指庄南溟,哪怕七窍都已有猩红缓溢。
“白屋营!”
“列阵!”
便在此时,几声清喝。
王家四周,陡然升起一股铁血煞气。
森森长戈林立,散发出血腥之气,笼罩王家。
一时间,这股铁和血的腥锈,将原本充斥此间的仙灵之气、冲天剑意,都冲淡了几分。
原本自在如仙的庄南溟,眉头微微皱起。
却已听闻一声冷笑:“别说你不是神仙,就算是,这里是人间!”
“凡人虽弱,却有骨血尚存。”
“将士们,让这位‘神仙’见识见识,人间热血,亦能荡净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