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风娇羞一笑:“顾郎果真与奴情投意合,心心相印,奴就喜欢和顾郎说话。”
“……”
顾安一脸纳闷:“我说,你是不是得了两句话不发骚就要死病?”
杜春风面上风情霎时凝固,换上了仿佛被狠狠地创了一下的懵逼:“什、什、什么?”
半晌才缓过神来,咬着银牙,一字一顿:“顾、安!”
顾安嫌弃地摆摆手:“别呲牙,会让我想起我那条狗,太难看了。”
杜春风搭在桌上的手捏成了拳,发着抖。
“诶诶?诶诶诶?真犯病了?”
顾安左右看了看,干脆脱下一只鞋:“咬着咬着!千万别咬了舌头!”
“顾安!我咬死你!”
杜春风确实是被气疯了,嗷的一声就扑咬过来。
“哎呀,别闹!”
顾安只是脚下轻轻一伸,就将她坐着的椅子给踹掉。
杜春风虽然道行高深,但论身手敏捷,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和兼修武道的顾安相提并论。
而且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然会有男人对自己做得出这种事。
没有一点点防备,就扑通一声就摔趴了。
很干脆的。
一个千娇百媚的美人儿,摔得像个蛤蟆。
顾安却是暗喜,混元剑丸术虽不增长道行,但自己的识见却是增长了不知多少。
什么是识见?
精神敏锐、意识所见、心内所感都属识见。
若是以前,虽然这杜春风不修武道,又不设防备,自己想这般偷袭她也不容易。
“呀,我就说吧,你看看,有病就不要乱动,好好坐着都能摔跤,要不要紧啊?”
“顾、六……!”
一只手攀上桌面,紧接着是一颗头发凌乱的头,满是怨恨。
“你、不、是、男、人!”
顾安撇撇嘴:“行了,激将法就别用了。”
想对六哥用美色,骗六哥身子?
不知道了吧,六哥可是练成了马藏阴相的男人!
顾安心中冷笑。
“你要说就好好说,别再卖弄风骚,自取其辱。”
顾安轻飘飘一句,真是让杜春风感受到了奇耻大辱。
想她天生媚骨,更修成了《众星捧月还丹功》、《太阴炼形》这等淬炼内外的至高妙法。
连掌教真人都说自己是外有仙身、内存媚神,若非炼得不动禅心、火里金莲的大德、真修,都绝难不受其惑。
这顾六除非是个天阉,否则便是道行远远超过了自己。
杜春风眼神下瞟,有种伸手一试的冲动。
不过,顾安这一番作派,终究是令她想起了自己面前的可能是一位修成了婴儿的七重真人。
心中生了忌惮,便稍稍收起了几分性子,不敢再肆无忌惮地试探。
顾安注意到她的眼神,心里有些发毛。
这妖女,该不会想强上吧?
六哥的魅力这么大吗?
两人各怀心思,一时竟有些安静。
半晌,还是杜春风先开口打破了局面。
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说起了刚才的话题。
“举霞飞升,需性命圆融,功德圆满,二者缺一不可。”
“那待诏飞升,听说却是不须如此,只需世修功德,大功德加身,得天地降诏,哪怕是一介凡人、草木竹石,也能一朝点化顽愚,立地成仙。”
“听起来好像十分容易,但其实一点也不比苦修得道容易,甚至尤有过之,”
“遗善于人世,建功于天地,谈何容易?”
“听说上古时有仙人轮回千百世,世世积修功果德行皆满,历经亿万劫数,方才得天地玉诏降下,立地成仙。”
“其大毅力、大善心,纵然穷极人之心力,也难窥其万一。”
顾安听得点头不已。
这个说法,倒是不错。
乍听之下,就好像别人苦苦修炼千年万年,也未必能成的仙,你啥都不做,就做做善事修修功德,天上降下一道惊雷,噼啪一下打你头上就成仙了。
凭啥?
可仔细想想,功德真的好修吗?
俗话说,做一时好人容易,做一世好人难。
何况这好人要做上千世万世,纵百千万亿劫加身而不改初心……
不是难不难的问题了,想想都觉得扯淡。
杜春风道:“所以该修道行还是得修,至少道行圆满,功行在望,”
“指望天地降诏,根本不知何时方是头,”
“但若修得道行圆满,再有三千德行,八百功果,合为功德圆满,便能有举霞飞升之机。”
顾安好奇道:“三千德行,八百功果?很难吗?”
杜春风整了整凌乱的发髻,眼波流转,透出几分茫然:“我如今不过初入道途,又哪知难易?”
“但我听说过,所谓三千行易满,八百果难圆。”
“说的就是行善容易,但要有功果于天地,却是难上加难。”
顾安道行还浅,不太明白这些东西。
但他知道适可而止,这种东西,听听就行了,该懂的时候,自然会懂,也不会强求。
却是好奇道:“不对吧?别人就不说了,以你们万仙教的行事作风,行善积德?”
顾安没继续说下去,但透露的眼神已经说明一切:别闹了!
杜春风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会他话里的恶意:“你觉得什么是善?若杀一人救千人,是善是恶?”
顾安对这种陷阱似的命题没啥兴趣:“对一人是恶,对千人是善。”
杜春风娇笑道:“正是,天道至公,天道之下,可不管是谁,你杀人便是恶,救人便是善,一桩桩,一件件,都清清楚楚。”
“那些大人物,有几个当真会和光混俗,一个人,一件事地去救?”
“他们只会做‘大事’,毕其功于一役,例如……”
顾安接过话头:“例如改朝换代?”
杜春风笑意盈盈:“你果然知道。”
“人间之中,有什么功德能比得过改朝换代?”
我知道什么?莫名其妙。
只不过是个顺理成章的推测罢了。
心中灵光忽地一闪。
她东扯西拉了这么多,该不会是……
顾安心中一震,口中说道:“改朝换代,在你们眼里,竟然是大功德?实在是……”
顾安摇头一笑,只觉理所当然,却又荒唐无比。
“我知道你想什么,不过,你应该看过《劫经》?”
“经中有言,天有纲,地有纪,天纲地纪运转,一昼一夜为一轮,每转三百六十轮为一周,每历三千六百周为一小劫,”
“小劫交则天地气反,日月缩运,万帝易位,民亡鬼灭。”
“若拯人间于劫中,还乾坤于清朗,功德之浩瀚,不可想象。”
劫经?
我还真没看过。
这妖女对我真有什么误会啊。
顾安心念转动,却没有表露出来。
她这话的意思,是如今这灵幻之境中,正在经历所谓的“小劫”,不久后,就当帝王易位?
若按自己所知,这也不错。
若自己所知历史无差,方腊造反之后没几年,北宋就该亡了。
严格来说,南宋已经是改朝换代。
可是这跟外面那些人又有什么关系?
刚才的念头又冒了出来:“照你这么说来,外面那两人两鬼中,难不成还有能改朝换代之人?”
杜春风又变回了之前的风骚样,拿着不知道从哪变出来的酒,细酌起来。
檀口轻启,只说一个字。
“对。”
“是谁?”
顾安才问出口,心念电转:“难不成是吴洪?”
杜春风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顾安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杜春风美目流转,打量他两眼,狐疑道:“看你神色,似乎出乎你意料?”
“难道你心中早就知道,却是认为另有其人?”
顾安想到那完颜构,纵观上下数千年,都没几个能与其相提并论的。
就他也配冠上“开国皇帝”的名头?
这狗要是上位,别说功德,怕不是罪孽滔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于是便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杜春风心中生疑,顾安没给她机会追问,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我曾进过教中瑶台胜境,得闻一些秘辛,正好就与此间相关,”
杜春风也不瞒他:“说的是此劫非寻常之劫,当是天地间最末一劫,此劫之后,便是天地大劫,其时当天翻地覆,六合冥一,纵仙神亦难存续,”
“相传瑶池金母座下,有一位女仙,唤作九天玄女,曾散落天罡地煞一百零八位魔君下凡,搅乱乾坤,”
“为的便是在这天地劫交之时,借乾坤转换,历劫运生,于将来大劫中挣得一丝先机。”
“你来此已有些时日,定然知道,那几路反王之中,有一路梁山泊,其中有一百零八人,世人传闻,乃魔星降世。”
我当然知道。
千古幽扃一旦开,天罡地煞出泉台……
这玩意是真的?
还能扯上瑶池金母、九天玄女?
“别说了,我知道了……”
顾安抬手阻止她说下去。
心中有点发颤,瞥了一眼杜春风。
她应该是从那个什么瑶池胜境里看到了这两个名号,可却不知道这两个名号代表着什么。
要不然不可能如此平淡地说出口来。
女人,你知不知道你在玩火?
你敢说,我还不敢听了。
杜春风疑惑地看了他几眼,虽觉得古怪,却也想不出来。
只好道:“总之,那吴洪事关重大,绝非等闲,”
“我已经盯了他许久,他身边已经或明或暗,出现了不少人物,那个禇道人只是其中之一,”
“我与他打过几次交道,虽然吃亏的多,却也知晓了其来历,”
“明教教主方腊座下有一仙一佛八王,禇道人便是那‘一仙’座下弟子之一,很不好对付,”
“你今日落了他面子,其必定不善罢干休。”
杜春风虽是提醒,但面上笑意,却是明显看好戏的神情。
这妖女,短短时日,居然知道了这么多?
顾安之前和王纨等人也四处打听,都没有打听到多少各路反王的事。
“号称仙佛?真是好大的口气。”
杜春风笑道:“口气大,可本事更大,禇道人你也领教过了,以我所料,此人在那明教中还排不上号。”
顾安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不就是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戏码?
怕也没用,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只是百思不得其解,这个吴洪,一个文弱书生,小小秀才,怎么就能和改天换地扯上关系?
不河鲤……
“那两个女鬼又是怎么回事?”
顾安本以为这两个女鬼身上还有什么大因果。
却不想杜春风毫不在意道:“区区两个女鬼罢了,前几天我发现禇道人在追她们,他想做的事,我自然要捣乱,便出手相救,”
“可没想到,这贼道人道行着实高深,差点便折在他手上,”
“后来才知道,那李乐娘竟是吴洪之妻,那更要保下来了,”
“我救了她的妻子,这吴洪便要与我结下大因果,日后功德还少得了?”
“估计那禇道人也是打的这般主意,呵呵~如今叫他鸡飞蛋打一场空!”
杜春风笑颜如花。
心眼比针眼小,睚眦必报。
顾安撇撇嘴,对她的评价加了一句。
不过,这些日子心中的疑惑古怪,这时倒是解了一大半。
难怪这禇道人莫名其妙地盯上自己。
只是因为自己误打误撞租了这间宅子,正好就是那两个女鬼栖身之处。
这道人怕自己是来“抢功”的,所以才要针对自己,先是想逼走了事,见自己不识好歹,便生了杀心。
“你确定那吴洪身上有功德?”
顾安忽然问了个关键的问题。
杜春风娇笑一声:“那便是我的本事了,你不必知道。”
顾安撇撇嘴:“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要我帮你吧?说说吧,我能有什么好处?”
杜春风捂嘴作惊讶状:“难道与你说这许多秘辛不是好处?”
“何况这不是帮我,也是帮你自己,难道你便不想要功德?”
“咚!咚咚!咚咚咚!”
正说话间,突然听闻一阵急促的鼓声,从远处传来。
纵然是普通人,都能从其中听出一股肃杀之意来。
“战鼓?”
杜春风和顾安相视一眼,都听出这鼓声来源。
不由齐齐站起,走出屋外。
便见许江达从外面疾步而归:“六郎!不好了!好像有人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