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嗷嗷叫着驶入了前门火车站。

站台对面人潮汹涌。

12/13次列车的各个车厢门口，也早已聚满了即将下车的乘客。

餐车组刚刚解散返程餐会不久。

锅碗瓢盆和厨房卫生也才将将收拾出来。

“雪峰，你负责跟后勤区储藏室盘一下货。崔芳芳，找何师傅去，以后米袋的称重你来负责……”

唐根生有条不紊的开始分配工作。

餐车组所有人都聚精会神，只有躲在后角落的姚炳易同志，左顾右盼，眸子里偶有急切感飘过。

“姚炳易同志，你和王璇同志一起吧，敛盒饭，洗盒饭，最后打磨饭盒毛边，整个一套流程你都接触一下。”

唐根生转头，继续往下分配工作。

姚炳易欲言又止，但看到所有人都仰着头聚精会神的听任务分配。

只能闭上嘴。

沉着脸干生闷气。

这个唐根生，真他嬢坏得很。

刚才的伙食虽然不错，但也难掩姚炳易此刻对唐根生滋生的恨。

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就这样。大家还有问题吗？”

唐根生环顾四周，见没人吱声，当即大手一挥：“开干！”

积极干活，干完收工。

唐根生回休息室拿挎包和棉大衣。

他是餐车长，自然是能享受轮值的。

这次，他可以不干活，再次提前撂摊子下班。

甭管姚炳易知道后气不气，反正唐根生挺美。

只是，他没走成。

被韩生奎韩列车长喊了过去。

两人又去了调度室，再然后……

兜兜转转跑了一圈。

唐根生反而是最后离开车站的那一位。

为何？

国宴试菜的抽调令下来了。

唐根生下一趟带薪空职，还要跟另一趟餐车的大厨交接沟通。

弄完了必要的环节后，唐根生还被叫到了站长办公室。

不用问。

自然是一通嘉奖和表扬。

为铁道部争光了呀。

以后别瞧不起车厨，我们队伍里也是有国宴大师傅的。

唐根生把调令叠好放在左上胸口袋里。

明早八点，到京城饭店后厨热菜间报到。

出了火车站，唐根生足下生风，蹬的二八大杠的脚蹬子恨不得冒火星子。

轮胎碾压积雪发出死噶死噶的龌龊声。

更激起唐根生赶紧回归自家小院的渴望。

万家灯火，如果有一盏是为自己的归家而点亮；

千般思绪，如若有一缕是记挂在自己身上；

那便是家。

耽搁了这么久，离中午饭也越来越近。

唐根生还想着赶紧回去做午饭，让锅盖头吃饱饱的回去睡午觉。

嗯，纯粹就是心疼小孩子。

不太可能是惦记孩子他娘。

二八大杠一路风驰电掣，从南锣鼓巷主街往黑芝麻胡同拐的时候，横向打滑，出溜了半米有余。

唐根生仅是伸出一条淡定从容的大长腿，在车身与地面六十五度倾斜的支点轻轻一踩。

自行车动力恢复，向着院门口的方向窜去。

“嘿，一大爷，午饭吃了吗？”

“吆，是根生呀。这是刚下班？”

那瑛宁打量着唐根生，笑呵呵的打招呼。

“对啊，出站台就直接回来啦，晚上到五叔那边坐坐去，一大爷一起吗？”

“昨个儿刚去找五哥喝了口茶，晚上就不去了。你去，你去。”

唐根生拎起自行车进院，一大爷那瑛宁则是继续背着手往胡同外面走。

昨天那瑛宁去找那五，五哥隔三差五就提一嘴唐根生，临分别时，还专程说了声让自己多照顾一二。

五哥那是什么人物？

竟然主动为唐根生说话。

说实话，那瑛宁差点没能保持住坦然自若的表情。

过影墙，进垂花门。

院子里炊烟袅袅，东厢房和西厢房都在做饭。

“三大妈。”

“哎，哎，是啊，刚下班。”

“刘嫂，炖什么好吃的呢？”

西厢房刘婶儿变刘嫂后，头一次见着对方眉眼在做饭时有笑意。

看来李春贵同志家有好事。

炖菜里闻着肉腥味儿了。

大厨的鼻子，那可是灵着呢。

“哎吆，这说的哪儿的话，哪能跟你家的伙食比。”

“瞧嫂子您这说的，我不也没跟李哥比学识嘛。”

瞧人唐根生这嘴，就会挠别人心尖尖。

朝着他这样儿的，想生气都生不起来。

西跨院的木门严丝合缝。

唐根生用二八大杠前轮顶开，把车子推进去。

咦？

有饭香。

唐根生抻脖子透过窗户看，书架一侧空空如也。

没瞧见熟悉的锅盖头。

难道……？

唐根生想到了一个可能，不免食指大动。

他支下自行车，掀开棉帘子看向外间屋。

没人。

侧头听了一下，里间屋后面有甩被褥的响动。

嘿嘿。

唐根生会心一笑，后撤步出了屋，回到院门口，把院门的插销插上。

进屋，脱掉外套，手中拎着挎包，直奔里间屋。

林静一只脚迈出拔步床小长廊，下一秒就被拦腰抱了起来。

下意识搂住唐根生的脖子，双腿不由的夹在唐根生的肋骨两侧。

吃饭？

不着急。

不如先吃肉吧。

林静：好的呢。

一小时十二分钟后。

西跨院，外间屋。

唐根生身心舒爽，心满意足。

便出来忙碌了十多分钟。

炉子上炖着满满一砂锅的土豆炖排骨。

里面只放了两块小土豆和一根胡萝卜。

“晚上够你跟家明吃的了，我有事要出去，不在家吃。”

里间屋，拔步床小长廊里，水声哗啦啦。

林静还蹲在那儿清洗。

“你少做点吧，我和孩子吃不了多少。”

这段时间，林静和锅盖头这对娘俩肚子里油水很充足，两人饭量也肉眼可见的小了起来。

“敞开了吃，肉和菜都有的是。”

唐根生豪气千云的道。

“这么大口气，是涨薪了，还是又升官了？”

林静端着洗脸盆从里间屋出来。

脸颊红扑扑的，眼眸里都是欢愉过后的温柔甜腻。

情绪还处在中高档的位置，悬而不落呢。

“告诉你个好消息。明早我要去京城饭店去试菜。”

“试菜？”

林静眨了眨眼。

她不懂，也真没明白。

“是要调去京城饭店当厨师吗？”

唐根生抿了抿嘴。

说实话，除了更频繁接触大人物外，也就理发方便的优势了。

跟火车餐车长的隐藏优势实在没法比。

堪称云泥之别。

去京城饭店当厨师？

如果真遭遇这个，唐根生可称其为自己遭遇了滑铁卢。

哪有开心的道理。

“嘿嘿，你男人要当国宴大厨了。”

唐根生一把揽住林静的胯，把她的两瓣屁股按在自己的大腿腿面上。

“国~……”

唐根生只需要主动一小下，就会换来林静源源不断的反馈。

一不小心又是半个小时。

嘶~

唐根生一哆嗦，立马清醒。

这娘们，咋冷不丁的咬人呀。

真恐怖。

受不鸟呀，受不鸟。

林静抿着嘴，站起身来。

先跑去八仙桌吨吨吨喝了好几口茶水。

半个小时，晾上的茶水刚刚温润的容易下咽。

放下茶杯，林静幽怨的白了唐根生一眼，才弯腰低头，开始拍打两个膝盖。

裤子明显跪脏了。

好在是外罩裤，实在不行换下来洗一洗。

唐根生起身，提上了裤子，笑了两声，略有尴尬。

真的不是故意的。

情不自禁，有感而发。

再说了，虽然一开始是我主动的，可就亲了一口。

后面自己都是稍稍引导，顺水推舟好不啦？

林静又幽怨的瞪了唐根生一眼。

掐着腰：“你还说？”

如果再加上跺跺小脚，声音再夹一些。

就很有点现代美少女战士娇嗔的味儿了。

运动过后。

一切回归正经。

两人这么些日子里你侬我侬的亲密接触，早就对这种状态习以为常了。

“水管是从隔壁院里引过来的，说是距离更近，也更接近地底源头……”

“水瓮后面打的那个孔撒风透气，你找个时间和点泥巴把里外都封上估计就行了。”

“小人书我帮你借出去了三本，开始是魏嫂子来借，她那天去中院了，我不好意思拒绝……”

“后来，后院徐家借了一本，刘嫂看到了，也开口借，这是你最近的邻居，就也借给了一本……”

女人，你一直在触碰我的底线知道吗？

好吧。

谁让你服务态度良好。

让我实在没法生你的气呢。

“家明呢？别人都借了，不给家明多带几本说不过去吧？毕竟我买小人书，一开始就冲着你。”

唐根生故意说吐噜嘴。

“呃，那个，不是，是因为家明，对，因为家明才买的。”

林静果然情动。

“我今晚过来找你。”

说完，便推门出屋要走。

“别介啊，一锅排骨都是给你们炖的，先过来吃饭，晚上再留下睡觉。”

“哎呀，知道啦，你，你小点声。”

林静赶紧拉上屋门。

脸颊更烫了。

……

京城饭店拥有五十多年历史，是名副其实的京城老字号。

它背靠紫禁城，面朝长安街，左拥王府井，右临天安门，地处黄金十字路口。

也是几十年来国内国际政商名人及各界名流在京城下榻或接待与被接待的首选地。

唐根生一大早便骑车来了此处。

国宴试菜的场地，使用京城饭店的后厨。

国宴后厨分设热菜间、冷菜间、西餐间、面点间。

如果再细化，还有素菜组，荤菜组，汤菜组……

厨师也有特级、特技、高级和中级之分。

唐根生来到报名点，递上调令。

对方从名册中翻了两页，找到了‘唐根生’的名字。

后面括号里是（特技）。

唐根生也看到了自己的标注，心中存疑，但没有开口询问。

昨晚去拜访了五叔。

受他提携提点，这次过来试菜，厨艺考究只是其一，服从性、纪律性、主观能动性以及安全性等等，都在考核范围内。

少说少做。

只做自己该做的，有疑问不要当众提。

事后找组长询问，如若实在不行，还可以在最后直接找郑伯伯说明。

一定不要当着众人的面提意见。

超过三个人，唐根生嘴里只能发出‘是’、‘明白’等明确积极性的字眼。

确保万无一失。

最后，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太过严肃，会给唐根生压力。

临别时，五叔亲自送唐根生到了院门口。

笑着又安抚他：“正常表现你的厨艺，什么都不要多想，也没什么危险。越是站得高的人，态度越随和，越有容人之量。其他那些小家伙，你倒是不用怕，不惹事，也不用怕事……”

唐根生还没找机会问清楚自己的（特技）是什么意思，就见着了郑伯伯。

他旁边站着的，是个大脑袋粗脖子的煤气罐，呃……跟薛海山体型有的一拼，姓陈。

“唐师傅，您试菜的是麻辣酸菜鱼，到时候厨具、锅具都要用我们的，所以您先选一下？”

“好的，陈师傅。”

这位陈师傅顶多30来岁，倒是蛮和颜悦色的。

不知道是性格如此，还是因为旁边站着的郑伯伯笑着先跟自己打了招呼。

他去厨具区挑选了趁手的工具，挑选炒锅的时候，陈师傅喊住了正要拿一口中号铁锅的唐根生。

“国宴整个过程是一个半小时左右。菜品不是一股脑的上，而是一道一道上。遇着合口的，还能再继续点添……最好选一口大锅。”

唐根生两世为人，对国宴流程并不怎么了解。

但相信陈师傅应该不会故意害自己。

而且，大锅顶多费把子力气。

唐根生这段时间有穿越隐形福利，有增肌减脂券，还有车厨工作环境锻炼的腰马合一和强悍的臂力。

无惧这里所有的锅具。

他选了最大号的那个锅灶。

恰好，也是独立在小灶台外沿尽头的大灶台。

如同会议桌的主位似的。

更运气的，这还是4号灶。

像是唐根生与这个数字天生有缘似的。

分配好灶台工具，各个灶台上报食材香料。

有后勤人员负责备料。

在这期间，陈师傅作为拥有三次国宴经历的京城饭店厨师代表，详细讲了一番此次国宴的标准和大致流程。

此次国宴因为不是接待外宾，是与民同庆。

受众除了国际各界在种花家的人士，更多的是社会各界代表、机构行业代表和各行各业劳模。

大佬对这次国宴的要求是八个字。

“鲜醇清嫩，形美色绝”。

唐根生琢磨自己这道‘麻辣鱼’，究竟占了那个字。

大概，或者，也许，可能，应该……

不是醇，便是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