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根生从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撤下来。
这种经历,对唐根生无异于异域战争。
新奇又刺激。
肾上腺素一直都在飙升。
回到家中,也依旧难掩热血澎湃的心绪。
“今晚就让孩子跟他在厂里睡,我们回家吧。”
林静宽慰唐根生,没同意连夜去找刘利昆要人的提议。
回家。
林静嘴里说出,入唐根生耳中。
又温馨,又禁忌。
还有一股股难以言喻的冲动。
唉,都怪外面天太冷,野战条件忒恶劣。
回到黑芝麻胡同。
院子正门已经插了插销。
垂花门的屏门估计也早已上了锁。
唐根生和林静想要不惊动院里邻居正常进去,几乎不可能。
只能另辟蹊径。
譬如先潜入宏仁小学,再绕着东墙根摸到唐根生的西跨院外,翻墙进去。
里面恰好还有煤堆,翻过去下脚也轻松。
翻墙的时候,唐根生发现了林静左胳膊不对。
第一次趴墙头,林静臂膀不受力差点摔下来。
进屋后,唐根生便把林静拉进里间屋。
钻拔步床,把她衣服给扒了个干干净净。
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
仔细的瞧,瞧仔细。
结果,好坏参半。
好的是浑身上下只有一个不认识的伤口。
坏的是伤势很重,伤口很狰狞。
伤在肩窝。
有烫伤和烧过的痕迹。
唐根生二世为人,真心没见过用火药给自己缝伤口再抹锅底灰的伤疤是什么样子的。
根本猜出来。
只知道是新伤。
再看伤疤狰狞,肉茬儿也不规整……
唐根生心伤了。
也算另一种有福同享,有伤同伤。
唐根生小心翼翼抱住林静。
在她额头深情落吻。
不知是唐根生的情绪还是狭小空间的撩拨。
莫名点燃了林静的热情。
她主动送上一个吻。
大胆又热烈。
像是突然变成了一匹骏马。
在席梦思赞助的,美丽大草原上,驰骋纵横。
唐根生感同身受。
加深了这个吻。
也加重了两人交谈的深度。
最开始的时候。
碍于林静的伤,唐根生有些畏手畏脚。
只不过林静大开大合。
三下五除二就彻底勾起唐根生的怒火。
熊熊燃烧。
肆意消耗。
确实在某一阶段,
唐根生不管不顾了。
当一切回归平静,当夜色抚摸橱窗。
唐根生又一次被怜悯和愧疚淹没。
“家中有药,你等一等,我给你拿。”
唐根生哪里有。
他都是想一出是一出,从PXX商城里临时购买罢了。
内服外敷都下单,统统买下来。
消炎药内服。
烫伤膏和祛疤膏外抹。
希望经过时空的迁移,商品的疗效会往良好的方向发展一些。
把外敷药膏涂抹在伤口上,接连涂抹了两层。
唐根生没有提前看说明书,产品没到手他也没法研究。
好些腌臜的商家对真实说明书藏着掖着。
竟在营销上下功夫。
他只是逮着最贵的,标语最诱惑的,直接购买。
来日方长。
他打算等明天白天,再好好研究研究。
看怎么帮林静调理更好。
怎么才能让她伤口复原如初。
冰清玉洁的身躯,多了一道如此狰狞的疤痕,实在太暴殄天物。
“帮我穿上衣服吧。”
林静小声凑在唐根生耳边说。
“别走了,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唐根生不乐意。
中院林静那屋,刘利昆和锅盖头都不在,冷冷清清的,也没点炉子。
虽然自己这边也一样。
可多了一层拔步床,还有12斤的鸭绒被,两个人抱在一起也能互相取暖。
怎么都比回那边屋里强。
“不行。我还是得回去……过些日子吧,等以后我和他彻底断完,就不怕别人……”
唐根生无奈的叹息了一声。
人言可畏。
“好吧,你先躺着等一下,我去兑热水给你擦擦。”
林静脸颊羞红,嗓子里夹出了轻微的一声‘嗯’。
帮林静打了绷带,再帮她穿戴整齐。
出屋。
唐根生悄然拉开一扇没声响的院门。
目送林静挤出去。
夜深人静,连出声告个别都不敢。
回屋,从拔步床小长廊开始,把散落地上的外罩衣,秋衣,外罩裤一一捡起来。
刚才他就是穿着秋裤毛线裤,披着棉袄送林静走。
凌乱的战场没有来得及打扫。
此时捡起衣服,把塞得鼓鼓囊囊的口袋掏了个干净。
拔步床被子上便散落了大半张床的钱。
唐根生想了想,把新打好的小长廊北侧衣柜打开。
最底下有个大号的带锁头的抽屉。
打开,把钱一股脑的塞进去。
心里盘算着,要尽快买个小院子了。
等刘利昆和林静离婚单过,唐根生便让林静搬到小院子里去。
这一刻,唐根生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犹豫。
反而更加笃定。
林静不是普通女人。
带有别样身份。
那么,大概率能够默默跟着自己而不会计较名分。
妥了。
至于林静有没有走错,会不会爆雷……?
结合今夜的情况,以及林静刚刚和自己说的内容。
唐根生只会把她当做一个被裹挟过,但没有陷入太深,现在更是已经摆脱困扰,重新做人的……
她只是一个漂亮又让自己喜爱的南方小女人罢了。
唐根生收拾妥当,重新脱衣服上床。
这一夜惊心动魄,让从没经历过如此刺激的唐根生感觉身心俱疲。
其实也只是感觉。
他一夜的疲惫劳累,对于他这具身体并没有太大负担。
纯粹心理作用。
以后慢慢适应,大概率就好了。
呃,如果还想再遇到的话……
唐根生辗转两三回,睡意袭来,沉沉睡去。
他压根没有料到心心念的嫂子林静,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
她意外得到了刘利昆的位置。
便打算继续执行她同归于尽的计划。
虽然没法再次拉上南城赌档小院,可林静死意不改,对刘利昆的恨意也更强烈了。
敢反噬一口,还想用老娘换钱?
不如去死!
林静回到中院,没有进家门,直奔北屋山的抄手游廊。
那是通往后院的小过道。
刚才在宏仁小学溜墙根,她就已经默默想好了翻墙出去的路径。
与唐根生的疯狂,是林静此生最后的缠绵。
为她的爱情和生命画下看似完美实则悲怆的句号。
林静翻墙落地,按着肩头,原路出了宏仁小学。
唐根生二八大杠锁在胡同拐角的电线杆上。
林静可以撬锁骑走。
她有这个技能。
可她站在车前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天色,没有动手。
选择徒步。
半个小时左右的路程。
来得及。
连死亡都提前预设好了,一点点路而已,有什么好为难的。
林静不想让自己和刘利昆的死,牵涉到唐根生。
自行车都拓的有号码。
自己跟刘利昆的纠葛没必要再扯出别的线索。
她可不想公安去找唐根生麻烦。
林静恨不得有的男人赶紧去死。
林静也毅然决然为了有的男人甘愿赴死。
呵呵,女人。
……
阎大成骑车来到机械厂后门。
车子后面捆着一个大号的藤条编的行李箱。
他敲了几下门,三短两长的信号拿捏很稳。
仓储所在的这个后院,此刻安保人员和值班人员都被姚主任的人替换掉了。
阎大成进了院,献宝似的将藤箱拎进屋。
姚主任身边的黑框眼镜男验货。
确认是林静儿子刘家明后,对坐在炉子旁喝茶的姚主任点了点头。
噗!
阎大成被捂住嘴,没一会儿就翻了白眼。
姚主任摆摆手,眉头微皱。
估计是对屋里突然多了血腥气有些烦躁。
眼镜男赶紧上去帮忙,两人抬着阎大成的尸体去了外面。
还得处理成别的样子,掩盖被匕首捅后腰子的痕迹。
“通知一声,口袋埋好,就差猎物上门了。”
姚主任又抿了口茶叶,淡定的吩咐下去。
有人默默弓身,转身出门。
不久后,那人重新回到屋里,朝着看过来的姚主任轻轻点了点头。
姚主任手指在膝盖处有规律的敲击着,眼睛也微微眯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良久。
姚主任起身,招手喊了司机眼镜男。
“姚主任。”
“我们去车上等。”
姚主任说完,又看向那个默不作声的男人:“这里交给你们。”
男人再次默然弓身,退到一旁,闪开门口位置。
司机眼镜男先一步出门,姚主任来到门口,迈步出去前,又嘱咐了一句:“一定不要留下活口。”
说完,稍作停顿,又换了个语气:“事后清理干净,你们几个先去西山躲一躲,风头过了再回来。”
“是。”
屋里有两个声音响起。
倒是不知那个总爱背后捅人腰子的家伙,什么时候回来的。
选择最后保一下子的姚主任临危不乱,对明哲保身的理解堪称入木三分。
只可惜他没料到后门外面小树林里,有个痛失爱人的家伙在这一夜爆发了难以想象的狠。
对外人狠不算什么,对自己狠,才叫狠。
张康来钻在雪窝子里一动不动。
甚至连头上的帽子也摘掉,脑袋怼进雪中,
只抠了两个孔用来窥探这群杀人凶手。
如不是亲眼看到,实难聊到张康来这个小白脸会做到这种程度。
司机眼镜男头前探路,姚主任紧随其后,两人从后门出来,拐进了小路对面的树林子。
吉普车停在西南角,挨着大路的树林边缘。
那个位置用来隐蔽车辆还行。
对于陷阱的意外预防没吊毛关系。
以张康来的揣测,那个地方最大的作用,就是用来逃跑。
刚刚如果不是后门又被拽开,不是两个人又走出来去车上……
张康来都打算撤退,然后绕到前面去打电话报警了。
而现在,他觉得自己还要再继续等。
等车上那俩人再回去院子里。
车牌号他记下了。
刚才去车上的那人,明显像是这群杀人团伙的头儿。
刚才杀死刘利昆的时候,他肯定就坐在车上看着。
想到刘利昆意外惨死。
杀人犯的头却稳坐车内冷眼旁观,甚至有可能还会笑。
张康来冻僵的身体就又得到缓解。
有滚烫的血液在浑身上下疯狂流窜着,至死不息。
突然。
张康来听到身后有脚步踩塌积雪的声音。
很微弱,但他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这段时间,张康来可谓是高度紧张,警觉到连风吹枯枝的声音都没有放过。
他以为自己暴露,刚刚那两人不是去吉普车,而是绕了个大弯过来堵截自己。
张康来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怎么暴露的,但现在……
他只怕自己死的悄无声息。
怕死都无法给刘利昆报仇。
于是,张康来猛转头。
不远处猫着腰的人影随即停住,俯身。
但张康来却在转头的一瞬间,认出了来人。
女人。
利昆家的媳妇。
他们还有个孩子。
利昆的孩子。
思绪电闪,张康来几将坠入灰暗的眼神又扑腾扑腾的复燃起来。
突然就有了光。
张康来把手从帽筒里拿出,将帽子丢向林静的方向。
翻毛帽子砸雪声夹杂在呼啸的风中并没有传递太远便被同化。
而林静则不同。
她看到了滚到不远处的帽子。
思索了不到3秒钟,她动了。
朝着帽子投掷来的方向挪动过去。
那个方向,张康来仰躺着。
用僵硬的右手臂托着伸直了的食指,狠狠的按在冻到发紫的嘴唇上。
另一只手也向外伸着,四指握拳,食指朝向厂子的院墙。
他在奋力提醒。
提醒林静小心不要被人发现。
不要出声。
有杀人犯。
就藏在厂子仓库那里。
……
夜半时分。
寂静的厂内突然响起一声鞭炮声。
随即便又是几道更尖锐的鞭炮声响起。
后面几声跟前面那一声有明显差异。
估计型号大小和卷鞭的工艺不太一样吧。
声音在仓储位置出现,整个厂区立马都被惊扰了。
厂区偏中央的钳工厂房区域,响起一连串火烧火燎的惊呼。
“着火了!着火了!仓库着火了!”
灯光陆陆续续亮起。
紧跟着,嘈杂的声音接连不断出现。
就像是接龙一般,疯狂传递着焦虑和着急。
厂子西南角的仓储库房,堆放着厂子所有的物资,过年的福利也在其中……
万一着火……
里面的物资可就要毁于一旦。
两分钟。
仓库真的起了火。
火势飞速蔓延,伴随着呼啸的西北风,转瞬便成沸腾之势。
有几道人影从厂区后门仓皇出逃。
朝西南角跑去。
纵火犯?
黑夜中奔跑的动静,不要太明显。
“抓住他们。”
一道怒吼响起。
“前面的人停下!”
砰~!
枪声随即响起。
震颤了夜幕。
使得枯树枝上的碎雪簌簌落下。
“站住别动!”
“再跑我们就开枪了!”
回复公安的是默不作声。
是继续逃跑。
是愈加沉重的呼吸。
是一连串砰啪作响的‘鞭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