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栋是街道办干事。

对四合院的大爷任命和罢免有着举报和建议权。

说白了，二大爷唐绍刚的所作所为也属于李栋监管。

没想到李栋这个事件会来自己的院子。

还恰好撞上了这茬儿。

二大爷唐绍刚顾不得‘狡辩周旋’，离开的很是狼狈。

“李干事，是有什么指示传达吗？”

“街道办给刘利昆家属批了每月5斤大米、二两肉和2斤鸡蛋，我顺路给送过来。”

李栋看向林静，当着大伙的面，继续道：“下个月关饷过年，物资翻倍领。林静同志，到时最好找个人帮忙……”

十斤大米、四两肉、四斤鸡蛋，听起来足够普通人家过个肥年了。

刘利昆不白死，给老婆孩子留下了福利。

街道对烈士子女的照拂也很暖人心。

当然了，也不乏对肉和鸡蛋打心眼里羡慕的邻居。

可无论是谁，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觉得林静带孩子不容易，听到这么优待必然能大松一口气。

嗯，如果不看林静屋里儿子刘家明正在扒拉的饭菜的话。

“谢谢，谢谢组织，谢谢李干事。”

李栋把东西递给林静。

一个网兜，一个米袋。

2斤鸡蛋看似不多，但这年代的鸡蛋很小，也就比鹌鹑蛋大一两圈。

往兜里放了两个盒子叠着，盒子里鸡蛋挨着鸡蛋，塞满满的，才将将凑够2斤。

肉用油纸包着，二两肉……

能有多大？

换做唐根生，嘴巴一不小心张大点，一口就吞下去了。

米是政府提倡的九二米。

九二米就是指100千克糙米碾磨出92千克白米。

这一称呼跟八一面是一起出炉的。

所谓八一面，就是指100千克小麦碾磨出81千克面粉。

据说这样能保留较多谷粒糊粉层和谷胚，营养价值更好。

政务院在50年代初便提出这一规定，提倡大家吃九二米和八一面。

当初算过一笔账。

如果人人都吃九二米、八一面，全国一年可以节粮八亿斤。

而八亿斤粮食，至少可以多养活200万人。

五年过去了，九二米和八一面一直沿用至今。

送米而不是送面，也因为林静是从南方过来的缘故。

这一时代的政府官员，真的是一心一意为人民群众考虑。

工作立足群众，仔细认真用心，再细小的环节也会考虑到位。

李栋放下粮食后，顺便跟一大爷那瑛宁聊了几句，两人有过穿堂到了前院，敲开了三大爷魏东来的房门。

估计是讨论二大爷唐绍刚的问题。

李栋身为街道办干事，发现不好的苗头，解决起来也是雷厉风行。

效率跟几十年后的臃肿机构、繁琐的流程，推卸推诿的责任……

绝对是一个在天，一个在JA区。

刚刚要不是唐绍刚闹的太过，影响有点恶劣。

李栋肯定会和往常那样将街道办争取下来的慰问品亲手帮林静拎到屋里，代表组织关心、关怀几句。

可就因为院子里的二大爷唐绍刚所作所为，被众人起哄嘲笑。

李栋虽然代表了街道办，可毕竟他也是个青年男子。

就不好去新寡林静屋里去了。

总感觉做事没有尽到位。

都怪唐绍刚。

李栋当着众人的面喊了一大爷那瑛宁，堂而皇之去前院找三大爷魏东来商谈。

不过也是敲山震虎，故意做给后院唐绍刚看的。

街道办事情繁多。

北边部队陆续撤回。

烈士遗孤的抚慰、失踪人口的登记、住家的协调和安置……

每个人都忙得跟陀螺似的。

大院大爷们的问题，排序也要排在两米开外。

即便二大爷唐绍刚风评不好了，心思龌龊了，但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就像今天。

二大爷唐绍刚不仅什么都没得逞，还被甩了一身的灰。

大快人心不至于，但老怀欣慰的感觉，很多人心里都有。

包括但不限于李栋和那瑛宁。

徐树铭去了一趟茅房，很快就穿过前院、中院，回到了自家后院。

只是他过西厢房自家门不入，径直去敲东厢房的门。

“请进。”

唐绍刚在屋里炉子边的菜墩子上切牛肉。

刚打的酒和一个酒盅摆在桌子上。

徐树铭眯眼笑了笑。

他心底是对唐绍刚有点不屑的。

林静再漂亮，那也只是个寡妇。

堂堂大科长，真要觊觎人家，多的是循序渐进的法子。

又想占便宜，又不舍得花钱，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事儿呢。

现在，除了唐绍刚和林静两个当事人，哦，对了，还有刘宝山。

估计全院所有人都以为二大爷唐绍刚是打算用‘六十块钱’拿捏林静，想要娶她当媳妇。

一个二十多岁，一个四十冒头。

他也真敢想。

“二大爷，刚刚街道办李干事喊了一大爷去前院找三大爷了。”

徐树铭平常喊魏东来直接就是‘东来’，昨个儿喝酒时也是老哥老哥的叫。

只有公共场合和谈正事儿的时候，才会喊一声三大爷。

现在搁唐绍刚屋里，喊这么正式……

唐绍刚切牛肉的手顿了顿，随即又微微摇头，状似不屑的笑了一声：“能怎么样啊，当院子里的大爷，又不是当冤大头，借出去的钱还不能要回来了？”

“话是这么说，可刚才闹那样，估计不少人都会误会，保不齐李干事也会想歪，二大爷，您还得提前做打算……”

徐树铭是院子里唯一对此时稍显落魄的二大爷唐绍刚示好的人。

一个人的闷酒顺理成章就成了两个人的酒局。

徐树铭回去打了个招呼，让媳妇炒个油炸花生米一会儿端过去。

“喝喝喝，昨天喝了，今天又喝，咋不喝死你得了。”

楚秀娟刚才也去了前边，是听了半截八卦的。

林静还钱时说的话，楚秀娟一五一十都赶上了。

对唐绍刚这位二大爷的不屑和厌恶几乎到了顶峰。

也就比林静对唐绍刚的态度稍逊一筹。

“你咋就拎不清呢。现在是多好的时候啊，你不知道呀！”

徐树铭看了看屋门，压低声音道：“就算他二大爷被撸了，名声狼藉，那也是明年的事儿了。现在跟他搞好关系，要是能过年去李威李主任那边拜个年……”

楚秀娟叹了一声。

徐树铭想要往上爬，职级上去了，工资也能涨一截。

说破了天，也都是为了这个小家。

想到自己那头和婆婆那头一直催着盼着要孩子。

楚秀娟也只能妥协。

徐树铭和唐绍刚对酌。

徐树铭化身树洞，听唐绍刚诉苦抱怨，还有自我吹捧。

“……是吧，我不差那点，不想占别人便宜，不说别的，就说昨晚在你家喝酒，仨大爷都去了，也吃了，也喝了，是不是就我想着回请一顿？”

“……可我不是傻子！甭管是谁，也得讲究个知恩图报，你说是吧？她们家被债主追上门了，还不是我掏腰包帮忙解决的吗？……”

“我哪儿点不行了，你说，是不是？凭什么她林静对我那个态度，兄弟，想到真心喂了白眼狼，我浑身都不舒坦啊……”

后院的二大爷借着酒劲儿不断地为自己‘狡辩’。

所谓自圆其说，说久了，能够勉强形成闭环，估计自己也就能信了。

说到最后，二大爷唐绍刚自己还委屈上了。

林静反倒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成了忘恩负义、为了不还钱污蔑债主的恶毒妇人。

徐树铭没喝多。

因为他表现的很正常。

话少，点头多。

看似表示附和唐绍刚，实则没有任何表态。

因为大部分敏感的地方都是用点头代表，也就不怕听墙根。

周旋空间很大。

前院。

东厢房。

李栋起身告辞。

三大爷魏东来披着大衣和那瑛宁一起送李栋李干事出了院。

“一大爷，刚才到底是怎么个事，我回来的有些晚，家里忙活热饭也没去瞧。”

李栋代表街道办，一开始不会针对某个大爷或者院子里某个人。

要真的是针对某个人，那就不用单独来魏东来屋里谈话，而是召开全院大会了。

所以魏东来也并不是很清楚刚刚唐绍刚和林静这两家之间的恩怨细节。

“哼。”

一大爷那瑛宁不屑的咧了咧嘴：“昨晚……”

刘宝山跟一大爷那瑛宁说了昨晚唐绍刚闯林静家，被推搡出来在地上打滚的事儿了。

刘宝山不会跟很多人讲，但绝对会第一时间告诉一大爷那瑛宁。

瞒谁也不会瞒着大院一大爷，也不会瞒着黑芝麻胡同那三爷。

那瑛宁同样。

他或许不会告诉闲杂人等，可一定会跟三大爷魏东来共享信息。

他俩可是一个战壕里的同志。

“竟然是这样！难怪昨晚他没进屋，走的那么仓促。”

魏东来眼底有失望之色。

三个大院大爷里出了一个唐绍刚，让军旅出身的魏东来羞与为伍。

什么玩意儿。

那瑛宁在前院跟魏东来分开，各回各家。

一大爷那瑛宁过穿堂，来到西厢房，敲了敲门。

他是一大爷，也是个老头，不惧这些个流言蜚语。

而且林静跟唐根生的关系，那瑛宁心里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

屋里有饭菜的香气。

肉香味儿，油香味儿，闻着很舒服。

“一大爷，您进屋坐。”

“吃过饭了？”

“刚吃完。”

林静摸了摸家明的头发，说道。

“伙食不错，根生给你们娘俩留的饭？”

“嗯。他挺喜欢家明，也挺照顾我们娘俩……”

“闻着就是根生的手艺。毕竟是国宴大厨，普通的饭也能炒出肉香味儿来。”

“昨天上工前，他拿了俩饭盒过来，说去别人家做饭带回来的，都是肉菜。”

“林静，你跟唐根生打算怎么办？今天当着全院大家伙的面，去他家拿了钱，还了老唐的债，这事儿做的，以后别人说起来，可不太好听……”

一大爷那瑛宁心里没谱。

但他没有选择综合症，不需要纠结，索性就过来单刀直入，直奔主题。

确定了林静和唐根生的打算，那瑛宁才好真正决定如何下注。

这个年代虽然暂别的风雨飘摇，可形势只是明朗化，却还没有彻底明朗。

那瑛宁见惯了风雨，也见识过楼塌了。

对于刚刚在打地基的这栋楼究竟能盖成啥样，他还很保守。

为活着，兢兢业业。

林静柳眉微皱。

她在盘衡，在思考，在思量。

林静自己无所谓，过了年去机械厂质检科上班。

唐根生的话……

娶自己？

那不能够。

林静想到了南城赌坊。

前几日买菜就知道赌坊暴露有人在逃。

这属于林静自己的隐患。

她断然不会连累唐根生。

而且唐根生和他的嫂嫂秦青……

“一大爷，其实有个事情，你们还不知道，我就告诉过唐根生……”

半晌。

一大爷那瑛宁神色古怪的从西厢房出来。

走到北屋台阶上，站在前出厦前，扭头往左边抄手游廊看了一眼。

难怪林静无所谓呢。

难怪她一点都不避讳跟唐根生接触。

林静竟然怀孕了。

怀着孕的新寡跟谁在一起多一些，又能怎样？

为保护厂子财产牺牲的刘利昆的遗孀和肚子里的遗孤。

抬出来，必然能堵住悠悠众口。

两个人可谓是下得一手好棋。

只是……

那瑛宁推门进屋。

林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不是刘利昆的？

莫不会是唐根生的吧？！！！

一大爷那瑛宁微微愣怔了一下。

被自己恍然出现的念头吓了一跳。

真要是那样，刘利昆死的可就太窝囊了。

相当于给别的男人腾地儿，还顺手背了个锅。

不至于。

肯定不至于。

那瑛宁摇摇头，去到床边坐下。

刘家明几岁？

刘利昆和林静除了刘家明外这几年一直没要过孩子。

唐根生一搬来，林静就怀孕了。

这时间段，掐的也太巧了些。

要说这二人……

那瑛宁眯起了眼。

想过往刘利昆还活着的时候，好像林静就挺爱往唐根生那边跑。

当时都以为是刘利昆和张康来关系好，唐根生又是顶替了张康来的名额才有了这套房子。

都没有往别的方向琢磨。

现在大概也没有太多人会瞎捉摸唐根生和林静。

因为惯性思维了呀。

刘利昆和林静两口子和和美美过日子的时候，两人就很照顾唐根生。

刘利昆牺牲了，唐根生反哺林静家，也没让人觉得突兀。

现如今，要是林静怀孕的消息传出去，两人依旧不会被人猜忌。

甚至唐根生还能落得个有情有义的贤名。

唉。

那瑛宁笑着摇头。

都是能耐人啊。

现在的小青年，让人也没法小觑。

这夹缝求生的日子，眼瞅着越来越难过了。